记不得是哪一位诗人写过这么一行诗句:马蹄践踏着鲜花,鲜花依然抱着马蹄狂吻。这句诗跟“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擦干眼泪陪你睡”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一天我陪着周春风坐在救护车上,那是我第一次闻到香水味儿,是从他周部长大人身上闻出来的。
在我继续写日丽风和时还没有意识到,李静雪的茫然无知很可能就是装的!
那要是装的,该咋往下写呢?要不要重新再写一回?
我就仔细琢磨那一年,看不出来李静雪装的痕迹。
然后我就,认认真真想起来,心里边坐实了那几天蔡名花用的是李静雪使用的香水。
以我们医院那个环境对内部职工的要求,蔡名花不能用香水。
但是在当时,我咋就那么傻呢!
我又认真回忆了好几宿,白头发又枉添了十几根,明白无误了李静雪的确不是假装茫然无知,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现在的读者,忒奸了。
他要是看出有那么一点儿的破绽,他就会把整个事儿都批得体无完肤。那我就真的完了。
一个真事儿,给自己弄成了道听途说的虚假谎言,岂不是比天还要大的笑话?
端午节多吃了几个粽子,这一觉就睡得特别踏实。那一年,我是说屈原老先生投江的那一年,肯定还没有粽子。老先生被流放,心情苦闷,也没有啥好吃的,想不开就自杀了。还弄了句什么天下浊了自己清了之类的牢骚(说是更有名的叫什么离骚,可能跟牢骚也差不多吧。),就自杀了。都赶不上刘志军,人家痛哭流涕的可不是想死,人家是在任何时期任何地段都仅仅在表演而已。
周春风是不是也一直表演呢?咱就搞不机密了。周春风旳职务忒小,再加上那一年媒体也不咋发达。媒体终于发达了,可他周春风的事在发达了的媒体面前又变得实在算不上个事儿。媒体要推出的大事儿忒多了,娶四个媳妇的都算少的了,就周春风这点儿破事?我呸!
但是,咱们也不能到此为止,还是耐着心思往下看吧。
周春风的心情真的是好极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拿了个一等奖。只要县里弄这样的比赛,他都会拿一等奖。
他周春风又不仅仅是只会写字而已,他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各种报刊常有他的政论文章,见解独到,思想超前,很能与时俱进。
除了写文章,他也会写点儿小诗。这你就明白我为啥一开头就写了那句诗了吧?会写诗不新鲜,人家周副部长不能仅仅是会写几个字而已。肚子里一定得有货,这个货能迷住蔡名花。
写诗是个很雅的事儿,他就还真没给李静雪写过。这不仅仅是李静雪跟他是同等学历,害怕拿不出手。还有更多的其他因素。也许这有一条,就是李静雪扑面而来时的力量太大了,遏制住了他那随时可能迸发又湮灭的诗的温情。
是温情不是激情。像屈老先生那样总是激情,是会死人的。也不好玩。诗是一种艺术,哪能老让人热血沸腾的?你看宋词,那才有味呢,唧唧歪歪的。男女之间的诗更得是这样,你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你,才能体现纯粹的两性动物最根本的特征。这才是一针见血啊!
写给李静雪的诗,当然也应该是温情。
等参加了工作,脑子里塞进了各种各样的国家大事,又逐渐坐上了某一种位置,温情渐渐就淡了。国家大事的表达早就不用诗了,周春风的诗才也就没办法。老这么憋着。啥玩意儿憋都会憋出病来,可他就是没办法跟李静雪迸发出温情,也就只能憋着吧。
后来,周春风就只好用诗言志了。
在平时里也积累了很多随性的言志的诗作。
基本几乎大多都是言志用的。
“五一”期间跟蔡名花温情的日子,周春风就把秘不示人的言志的诗作也拿给蔡名花看。蔡名花这个年龄,最爱看诗。蔡名花是席慕容的粉丝,铁杆的。同时她还喜欢婉约派。
蔡名花翻看,打不起精神,缺少她渴望的那个劲儿。她几乎要扔在一边儿了,只不过怕伤了周春风的面子。毕竟,这是比蜜月还要更值得珍惜的分分秒秒。
周春风在厨房说:“名花,不愿意看就别看了,写得不好。”
蔡名花一边漫不经心着看,一边假装很兴奋的样子,大声说:“哥,你真有才!”(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
周春风那个乐。他特别喜欢听蔡名花的声音,清脆中带着点儿温和,妩媚里带着点甜脆。蔡名花的脆可以说出好几样,李静雪只有一样,就是个干脆。很多时候,他周春风只能跟李静雪说半句话,剩下的半句就再也没有说出去的机会了。
只听“咦”的一声,蔡名花趿拉个拖鞋,捧着本子,边跑边嚷:“周春风!你这首诗写给谁的?你在跟谁一往情深?”
周春风吓一大跳,赶忙一看,就笑了。这是周春风写给蔡名花的。
一往情深
你不可能跟我一起上街宛如一对情侣
怕失去你我心中坚守秘密
拷打灵魂
我的精神已经体无完肤
就是让我死亡我也不会把你透露出去
冬天多好我不能再去迎击寒流的偷袭
冬天多好你跟我并肩而去
是一团火暖我成一株青春
冬天,成了一年之中最美好的季节
雪飘狼藉温情很像你的小手
生气或者发怒捶打着我的后背
这样没有人会介入冬天的故事
更不会有一双眼睛来撕你我碎若不留痕迹的空气
我们的眼睛,很熟悉又很平常
我们的彼此,是神话又是传说
我们都会幸福地活下去……
周春风说:“没看见注着为CMH而作吗?”
蔡名花撒着娇,就把这诗撕了下来。
周春风说:“嗨,本子撕坏了!”
蔡名花嗲声嗲气地:“我偏撕!我要带回去慢慢看。”自然又是一番旖旎。
这又过了“七一”了。
屈指算来,他跟蔡名花拉拉扯扯已经有八九个月了。按着事物自身发展的运行规律,也还算顺畅地运行着。周春风旳形象在蔡名花眼睛里越来越来丰满,丰满到自己这个小小的肉体已经无法彻底包融。她多想两个人融化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每一分每一秒,蔡名花都在幻化着周春风,自卑着自己。“跌落在尘埃里”,纯粹的女人感觉!
再回到那一天周春风从医院出来,在宣传部里继续开会直到晚上。到家都很晚了,周春风又跟李静雪谈离婚的事儿。李静雪长叹了一口气。
李静雪说:“既然你这样,非得一条道跑到黑,那就离吧。你说说,咋离?”
周春风说:“我提出来的离婚,你也没啥过错,不能亏待你。我净身出户,房子给你留下。反正,咱们也没啥存款,去民政局一办就妥了。这个事儿得低调,咱们俩都有单位。”
李静雪上来困了,这些天的疲劳战术可真把她折腾得够呛。她到现在为止也不明白周春风为啥离婚,还没完没了的!
她也不想弄明白了。
她真的不想弄明白了。
离吧!离开谁不能活?她李静雪在公安局上班,单位也说得过去。本人还是个大学生,岁数也不大。你周春风不欣赏我,说不定欣赏我的人还都排着长队呢!给对方一个机会,也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干嘛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你说说,周春风的心情能不好吗?
可第二天一大早,找李静雪的电话就响了。原来,自进入夏天以来,雨泽县的社会治安就有点不好,局里的人手也就紧张起来。偏偏外地发生了一起由雨泽人犯事儿的案子,局里抽不出人来了,就派李静雪出趟差。嗨,谁让咱都有单位呢?还是先济着公家的事办吧!李静雪饭都没吃利索,就匆匆忙忙的去了。
周春风也没法,反正也不差这几天。李静雪出差的事儿,一点儿没有影响到周春风的情绪。出个差,也用不了几天,正好趁机跟蔡名花再好好沟通沟通。他跟蔡名花也有大半个月没那个了。这期间有时候周春风也佩服自己,还真能忍得住。
但这个消息也确实让蔡名花感觉到,周春风已经唾手可得。她不在乎周春风的家产,尽管她很喜欢周春风的房子。蔡名花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她明白有得就有失的道理。他们都年轻,房子又算得了什么?她嫁给周春风,连自己想去的单位也顺便解决了。反正跟县医院里的人都熟得不得了,老妈的腰脱想必也不会受任何影响了。
同时,也省得老窝在这个收费处,听这个懒惰而多舌的张姐没完没了的啰嗦。
天也跟着作美,那一年。风没有狂风,雨没有暴雨冰雹。那些性子急的昆虫已经小心翼翼的开始了鸣叫,而风也还没有热得那么残酷。
因为刚弄完了“七一”,主任很开心,对我放松了管理。我也很开心,蒋总有个手下跟我本来就不熟,找到了我,详细问了我的祖宗八代。我知道他要当红爹,不管成与不成这都是好兆头。我想,在没有介绍那个人之前,自己也要好好表现,就请这位老兄喝酒。尽管这位老兄事儿多,但也架不住我的死拉硬拽。我跟主任打了声招呼,主任说:“中午放开量喝吧,‘七一’这个事儿你对医院的贡献挺大,我放你半天假!就是说,你下午不用来上班了!”
就听这一句话,我对主任所有的偏见全都烟消云散了。
可我不会说话。我说:“要不,把你也捎上?反正也不在乎多加一双筷子。”我是想请请主任,但我怕有人说我拍马屁。主任斜楞了我一眼,没言语。
我讪讪的告别主任,跟这位老兄去了饭店。我们刚坐下。因为就俩人,只好坐散桌。正推让着点菜,老蔡就进来了。
老蔡还带着那俩人,见我很兴奋。
老蔡说:“小刘!还点啥菜呀?走走走,上楼。”看见我的同桌,人家他俩更熟。这还说啥,我们五个人就进包房了。
无非是闲言碎语了一番,就谈到我的终身大事。老蔡不客气,就说像我这个样子能搞上对象真的很难。老蔡说:“我们丫头刚分到县医院时,我都想着,要是刘老弟还找不上对象,我就把我们丫头给他!所以说名花刚到医院时,我就跟她说了,制剂室有个小刘,人特好。那是老爸的小兄弟,你多接触接触他。我还真有这意思。”
蒋总那个手下说:“老蔡,你那个丫头是不是收费的那个蔡名花?”
老蔡说:“就是。老弟,你觉得咱那丫头咋样?”
蒋总那个手下就说:“敢情!看样子我是白操心了。老蔡,你那个丫头不是现在仍然还没有对象呢吗?”
老蔡长叹了一口气:“女大不由爷了!前几天她回家,(对着我)兄弟,我没忽悠你。我意意思思的问到了你,她只是哈哈的笑。兄弟,你是真不懂女孩儿心呀。以后真得注意点儿小节。”这当着外人,我的脸还真挂不住。
随后我们碰了杯。酒劲儿一上来,我们的话就多起来,多到最后谁也记不住自己都说了啥。蒋总那个手下就提议去唱歌,看样子老蔡也内行。
我还不知道这不早不晚的,还会有地方能唱歌。那一年,都在大街上摆歌摊,全在晚上。弄得满街都是卡拉OK,一块钱一首的唱。早晨在那个广场,人家那是锻炼,不唱歌。现在,我看了看手腕子上花了十块钱买的电子表,下午两点半。这个点儿,哪还有唱歌的?
这两个人就笑。
你们说我这个人,还没有长大就落伍了。那叫歌厅。这个县城里开了一家歌厅,唯一的一个。我只是从杂志上看到过南方广州深圳海口之类的地方有歌厅,说是还有三陪。
就是这种歌厅吗?
老蔡说是。老蔡还说,三陪没有,老板说找不着人。蒋总那个手下就说:“老蔡,球!下午肯定有,都是兼职的!”
我听说还要给小费,心里很是舍不得。五十块钱呀!我一个月才挣多少大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