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我确实二十八岁了。蔡名花分配时我二十七,现在我就真的是二十八岁。这个岁数的绝大多数男子,我指的是能够娶上老婆的,穷乡僻壤的老光棍不算。应该,都抱着孩子满街跑了。
二十八岁,那一年。
就是大城市那些准备干些丰功伟绩的奇男子,可能也已经一边娶妻一边在干了。不能够把娶妻和干事业再分开。
很多人似乎干事业一交合就会咋着似的,这又不是兵营里打仗。
就是兵营、古代,不是还有个梁红玉呢吗?
何况在梁红玉的时代,似乎我们伟大的国粹:裹脚,也才刚刚实行。
我还是个处男。
我又不想干什么丰功伟绩。
在一个制剂室,干着半体力劳动,咋还熬炼成了老处男了呢?咱又不想当什么贞洁烈,男。这不扯吗。因此,这个事儿我寻思着还真得说一说。处女破处了还当成是件大事,几千年都会弄块破布沾点血。每个月这血是晦气,此时是喜气。仿佛一有这个喜气那个破处的男人一辈子就不会当王八了,岂不知该当还得当。
这是屁话。
男人破处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垫十块布也不管用。再者就是男人,是不是处只有自己肚子里明白。
知道周蔡二人全都招供,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因为我是个男孩儿,还不知道男女之事,就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搞破鞋,咋还会弄成这么个结果。
我不明白男女之间的这个破事儿咋还会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一种很怪、但特别强烈的渴望就在身体里升腾。只是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女朋友,这一问题也就无人可以探讨。
姚姐恢复了和我、只要她不值班,就在晚上跳舞。跟我,我们的关系就是在跳舞中晃荡到了周末。
星期六上午还要上半天班,制剂室不制药。班可上可不上。我闲在屋里抽冷子没人就总想跟家里通个电话,因此我对姚姐说过星期六我也会在制剂室。尽管周六主任很少来。那一年,没几个人有手机,公家电话就总是锁着(钥匙在主任手里)。我偷着配了把钥匙,专拣没人时也往外拨个一两回。锁了的电话只能接。
没等我有心情给家里拨电话,电话铃响了。我接起来一听是姚姐。她说就找我,要我下了班就直接上她们家去。我支吾着,别人看见咋办。姚姐告诉我,她丈夫走的事儿她谁也没跟谁说,孩子在乡下他奶奶家。
这不是明目张胆的约会吗?我虽然是个处男,但还不傻。只是,在我犹豫的过程中我就下决心了。
反正不怨我,她非要约嘛。
单位人看见又怕啥的?单位里的男同志还不行去女同志家串门了?文化大革命也没这么要求过。我就一脸严肃大大方方地去了。
反正出啥事也不能全赖我。
我也多少买了点东西。自从我不喝酒之后,哪个月都有点儿盈余。给这个师姐买啥却犯了嘀咕,太个性化太贵或者太贱,太有纪念意义,都不好。就买吃的吧,人家又不是图我啥。也许就是吃个饭聊聊天。
到姚姐家里,做点儿饭喝点红酒,再拾掇下去就都困了。
就像是一对老夫妻,连个客气都没有,我们俩就都躺在床上睡了一觉。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没干过事就缺点儿羞耻心还是我这人本来就厚脸皮,还是别的。姚姐也没问,就扯过来一个毯子对我说:“兴平,睡吧。这点酒喝困了。”我听话就睡了,她躺在我身边也睡了。
晚上吃点儿剩饭,很快就填饱了肚子。她捧起一本专业书就看,我弄了本小说。没看几分钟,她就看我。
姚姐说:“听人家说你中职晋上了。你还发表了好几篇论文,开了好几回学术会。你说真话,平时你看专业书吗?”
我笑着说:“我要是看一页我就是你儿子。”这叫啥话?
她捶了我一下:“要有你这么个儿子,愁都愁死了!兴平,那你咋写出来的论文?”
我说:“就我们那论文,狗屁。不像你们得有病例,我们啥也用不着。什么合理用药啦、什么制剂室操作规范了、什么如何进行规范化管理或者计算机在临床药学方面的应用了,全都是狗屎一堆。好写,反正咱们这儿就是制几瓶大输液,说不定哪天上面一个令还都给停了。”
姚姐就说她们不一样。她们天天都得面对患者,就怕误诊。患者越来越难答兑了,弄不好就要上告。我就说算了吧,你们是越来越吃香,到老了都是专家。我们是还没等老就已经前途无光,能混个主任就烧高香。
姚姐就不看书了,跟我聊天。
我们都在医学院念书,并且好几年还是共同住校,尽管不在一个学校。大事小事都共同经历了,包括。而后谈论小事,小事也不愿意谈了。她就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就觉得太静了,静得使我们俩没有办法不靠近点儿坐着,否则就会被这个静吓死。
我叹口气:“我们宿舍就是这样,特别静的时候特难受。姚姐,你别笑话我是个酒鬼,我不过是用这个酒当安眠药。”
姚姐说:“是的。睡不着觉时我也会抿几口,拿它当药。”
我咋着胆子想摸一摸姚姐的脸,算是给她的寂寞来一点安慰。可我看到她一闭上眼睛就没敢摸,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立刻就靠紧了我,把头埋在我胸前。
她幽幽地说:“兴平,你真纯。你的颜色是蓝的,就像蓝色的多瑙河。兴平,那天你要不是喝醉了酒,还不敢那样是吧?”
我回答道:“也不全是。”
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姚姐在颤抖,我低下头发现她在哭。她这么一哭我就来了勇气,忘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可能的什么。我低下头亲吻她的泪水,内心里的痛苦无法言说。
想当年我也算个所谓的才子,阴差阳错学了这个。假如我能够像那些伟人一样意志坚定,把自己研究出去,也许还会改变一下自己的现状。
就算我是个俗人,可我也想活得通透。
我在制剂室干了这么多年,每一年都是在重复。这种没完没了的低级重复不仅仅消磨掉了我的信念,也消磨掉了我仅存的一点儿自信和自尊。
要不是姚姐约我来,就算我对姚姐的感情达到了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的地步,我也不会主动约她。
她的泪水咸咸的,我一口一口的品,也感觉到她的痛苦。她们的这种状态其实就是两个忒大了的剩男剩女必须的地步,这个岁数搭伙过吧。我噙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皮非常有弹性的进我的嘴又出去。她还是那么流泪,身体却开始瘫软。
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了语言,不知道我亲她的眼睛有多久她开始把嘴递到我的嘴唇上。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亲吻让我俩同时流泪,不知道这种流泪是怎样勾起了我们共同的快感。我站起来抱着她,她轻飘飘的。我把她扔到床上她吊着我脖子的胳膊根本就没撒开过,出于惯性和她的力量,我一下子就摔倒在她的身上。
是如此的急切,她解开了我的,我更是如此急切地剥光了她。她飞快地关了灯,拉上窗帘。
就是在她这个飞快动作的十几秒,我依然能够体验她那永恒的美。
纯粹女性的、完全天然的,美。
我们全身赤裸着搂在一起依然没说一句话,只是近乎疯狂着互相亲吻。在这种流着眼泪的亲吻中我坚强着,没有去摸她的任何一个地方。
在教科书上我也明白那所谓的前奏,可此一时半点都用不上。我甚至忘了自己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感觉。我们只是流着泪亲吻,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好像除了亲吻别的什么也不会干。
我们的身体是非常自然的纠缠在一起,因为亲吻就不得不调整着体位。进去了她才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小声说的。
她小声地说:“别动兴平。咋进去了呢?每回你姐夫都没完没了的前奏,进去却没两下。兴平你说,咋就进去了呢?我怕你一动就会疼。”
我就不动,只管亲吻。
她试着动了几下,就催促我快点,我就开始动并且加快了频率。她问我是不是憋得慌,她说如果憋得慌就要停一停,问题是我只想动。
她立即大叫起来,紧紧地搂住了我,并且出了汗。我吓一跳,就关切地问她:“咋了姚姐,你没事儿吧?”
她笑了,有一点儿不好意思:“我高潮了。”
姚姐说完就蹦下地,拽着了灯。她看着我,简单擦了擦自己的汗,擦我时我一点儿汗没出,只是发懵。
她和我并排躺着,对我说:“兴平你说怪不,我咋这么快就高潮了?我并不是一个容易高潮的人呀。”
我回答说:“我啥也不知道,你咋就高潮了?你看,我还没,”
姚姐笑了,她稍微喘了几口气,就。
这次她告诉我,频率快点我也能马上高潮。快点来吧。我没了顾忌,可我听说很多男生第一次都会早泄,我咋连高潮都来不了呢?
我就快点儿,并且在姚姐的帮助下调换了好几个姿势。我觉得就快了的时候姚姐又高潮了。姚姐高潮了一喊,就把我吓了一下。我自己的高潮还是没来。
姚姐要歇会儿,我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病。
姚姐嗔着我磨叽,但我感觉得出她特别高兴。我也挺高兴,只不过我没有高潮,就没能像姚姐那么高兴。
我叹了一口气:“这个事儿好是好,就是没高潮。”
姚姐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她嘻嘻地说:“兴平!你是假装叹气吧?你不高兴吗?干你姚姐你还会觉得委屈吗?兴平!”
我不能如此罢休,我怎么地也得体会一下高潮的滋味。
姚姐下床倒了两杯温水,她自己喝了一杯。我不想喝,只想干。她哄着我,逼我喝了这杯水。
姚姐咯咯咯咯一个劲儿笑,好像这辈子没笑过。
她钻进来我就觉得她的身体有那么一点凉。我还是头一回上来了怜香惜玉,紧紧地搂着她,慢慢地把她温暖。她撒着娇对我说:“兴平,你真好。”
我逗她:“都哪儿好?”
她拧我,扑闪着眼睛:“哪儿都好。”
好我们就来吧。
我这人不笨,这一回有了经验。
我要控制她。
我就感到那一种抓紧,就像是抓着我的灵魂。只一刻我就懂了,如果一个男人如此爱着一个女人,他确实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我一下子就爱上了姚姐,跟我在没有到她家之前完全是两种概念。
这一种爱使我不能听任何关于那个“姐夫”的星星点点。而在这之前,我和她一样关心那个千里之外的好人。
早晨起来她做完早点才叫醒我,我看着她一步不离。黏在一起吃过了早饭我就想走,不是我心狠,而是我无法面对她们家里摆着的照片。
我更没有办法看那个几乎跟我是孪生兄弟的“姐夫”。
但我又没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我怕一说姚姐就不再搭理我。
我走,姚姐拉我。已经是白天,我也不敢太过于跟她撕扯,把邻居闹出来就坏了。
我气呼呼地坐在那儿,姚姐就哭。
我没好气地对姚姐说:“哭个屁!这是你家,我想回宿舍去。”
姚姐小声说:“小祖宗,这就是你家!我又不要求你啥。你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你这是干嘛!你要是嫌弃我你就走,我不想让你走。”她这人。
我对姚姐说:“我,我,我”脸通红,我很想说“我爱你”可就是说不出口。
姚姐说:“我爱你,真的。”
我呆了,无意识地跟着说:“我也是。”
姚姐就又腻乎在我身上。
“能说说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吗?”姚姐问。
我就让她说。
原来我分配到医院上班的第一天,她就来看我。她二十五岁,毕业有一年了。我所在的学校其实比她们学校好那么一点点。本科跟本科之间也是有点区别的。
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我的身坯。
她的这种喜欢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我才回忆起她就是那个干干巴巴的小姑娘,管我叫师弟。我还以为那个姑娘念研究生走了或者调到了别处,我们制剂室实在是太闭塞了。
我一个个谈恋爱,她就很伤心。后来我开始喝酒,她就生气连宿舍也不咋住了,说是看着我生气。我没有搞上对象她还在观察,一个是我的前途让她不太满意,还有就是她的年龄怕我不满意。
心里这样无望地揪扯着,她就见了一个大龄青年。她看见跟我是一样的身坯立刻就同意了。
因为他丈夫的工作性质以及他们两个的年龄,见面一个月就扯了结婚证。
就算她说的不是真的,我知道我也爱她。何况,她说的本来就是真的。
就算她是有夫之妇,我也依然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