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喝了点儿酒,脑袋就有些发懵。喝的这点屁酒也还是个独饮,独饮也还觉得有点儿高。打字时就觉得使不上劲儿。
啥破酒呀,想当年蔡名花我们也曾在一起喝当地一块八毛二的酒,现在想起来就像是喝茅台。
其实,说像喝茅台这个比喻也不恰当。那酒,可比喝茅台的味儿强多了。
茅台这种酒,又不是没喝过。
然后,我就想说说昨天晚上我做的那个梦。
这些天老婆不在家。
但即使老婆在家,也不能阻止我会做这个梦。老婆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在梦中也控制我。于是,我就做了这个梦。
蔡名花还像那个时候的样子,嘻嘻哈哈的,对我说:“刘哥,你咋是这样的怂人呢。总整些酸歪歪的词儿,说的都是扯淡话。咱哥俩关系不赖,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埋汰我!你忘了有一回你喝醉了酒,还是我把你送回宿舍的?你说说周部长也就罢了!”
我一下醒了,就觉得不该写这些烂眼子事儿。小蔡那个妹子真的不赖。
其实,老蔡也不赖。
我想起这爷俩就难受,我不大喜欢蔡名花她妈。
在梦里我说:“蔡名花,你咋这不文明了呢,还说脏话。我记得自打周部长常往我们医院跑,你就再也不说脏话了。”这个时候蔡名花的脸就一红。蔡名花的脸红,是我最不能忘怀的心动过速。
也有各种各样的女孩子会脸红,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心动,哪个又能让我刘某人过速。又有哪个,能一红就红出醉雨江南,抑或如雨泽县的,灿若桃花?
蔡名花趁着这脸红就对我说:“刘兴平老大哥哥,你说在你们制剂室你会给我妈配特效药,我还真信了呢。你说,我听说去年我老妈得癌症了,可她还得同时忍受腰脱的疼呢。”我就告诉她她走那一年,她妈的腰脱就好了。
我还告诉她那年上面有了新指示,不让咱们这种基层医院自己弄制剂了。
我还想告诉她,我早已经离开医院的很多的疙疙瘩瘩的事儿。
我就醒了。
我就想,蔡名花这孩子,毫无心机,透明得可以看到她全部的肠肠肚肚。我就想这个故事本来就应该是杜撰的,蔡名花不可能有这样的、这么多的心机。
如果你还能够认识蔡名花她爸,你就更会相信我的说法。
蔡名花她爸叫蔡国庆。
生命中的色彩跟一个人叫什么名字到底有没有关联,到底有多大关联,也许真是个谜。
我们发现那么多的人成名了,以为他的名字是胎带来的,其实不是。
某一天我听说了有个人叫房祖名是成龙老兄的公子,才知道成龙先生原来姓房。但据说成龙这个名字给了成龙无限的魔力,成龙才能够名扬四海。
老蔡,一个进了城的农民,业余地板工、水暖工、木工、瓦工
他也不想出名,但他还是叫蔡国庆。
他真叫蔡国庆,因为他就是国庆节那天出生的。
不能因为有个歌唱家叫蔡国庆就不让他叫蔡国庆。
他出生那会儿,他的父母还不能预见会有一个蔡国庆是歌唱家,他们取的这个名字不合适。有什么办法呢?他姓蔡,生在国庆节,取了个名字叫蔡国庆。
我在那个县城的时候跟这个蔡国庆很熟,论关系比跟她女儿可熟多了。
有一次,我们在一起喝酒,我就说:“老蔡,那个真蔡国庆肯定没有你这样的好酒量!”蔡国庆的脸就跟猪肝一个样。
蔡国庆不好意思的样子特逗,因为他胡子拉碴,表情宛若处女。他就说:“别这么称呼,别这么称呼。我想着改名着,问了问派出所,还真叫麻烦。派出所问我为啥改名字的原因,我还真说不出!”说不出,就罚他酒,蔡国庆还真就全喝了。
我也发出了感慨。我就说在我出生的那地方呢,小的时候,有一户人家姓张。这家的张大爷曾经是个飞行员,赶在63年生了个女孩儿。春天生的,就让中间那个字占春,可想取个仨字的。张大爷就说,他最喜欢桥,就叫她张春桥吧!这个女儿就叫张春桥。
真张春桥红了后就常上电影,又成了国家领导人。此时小春桥幼儿园还没有毕业,就有人上纲上线整她爸了。这个张大爷就是为了这,给整到了一个比农村还要农村的小煤矿(也就是我的出生地)。不过也好,张春桥后来成了四人帮,是反革命。叫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晦气。
然后,我们就只能管蔡国庆叫国庆哥或者,大庆哥。叫蔡哥也行,但那时好像提倡这么叫,什么XX同志或者XX,才最能体现亲密无间的关系。领导人因为这样的称呼体现了亲民爱民的博大,更容易使人敬仰。但是叫国庆同志或者叫国庆,都不大合适。
还是叫老蔡或者蔡哥吧。
但我心里面总想调侃一下老蔡,很想当着他的面叫他国庆哥。这么叫多少有点儿贱,就在心里称呼一把吧。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蔡名花为啥就看着这个国庆哥费劲呢?
这也不能全怪蔡妈妈。这个事儿咱得公平看待。国庆哥卖地板,记进价特别准,卖价也就自己在心里有了底。不过蔡哥的底儿是个绝对的底儿,他在心里面不允许改变。可还得砍价。哪能人家一砍价就砍得正好呢?这就出了误会。蔡哥哥因为这就卖不出货,并且原因还会让蔡妈妈回家忍不住再重复、笑。你说,这不扯么。
跟你说个实例。
有一次一个老娘们儿,挺洋气,来买地板。砍完价比老蔡预想的多出了五块。五块钱那是八十平米,五八四十就是多出了四百。四百块钱在那时候还是个大数目,老蔡就不自在。老蔡的不自在就表现在手上,老蔡的手也就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
也是,偏赶着这个时候蔡妈妈上茅房。
老蔡写单据,手就攥不住笔,就写不上。那女的就问,是不是赚大发了?老蔡的脸就红了,然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蔡说:“大妹子,看着你这么爽快交了全款,我就再让你五块!”老蔡一说出这话,那个娘们儿就后悔了。
这家伙指不定赚我多少钱呢。要不然能兴奋成那样?连个笔都攥不住了。老娘们儿也不好就反悔,都在一个街上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娘们儿就比原定的价钱少说了少说了十块,非说是这个价。她还说老蔡记差了,说定的价钱是这么这么个价。
老蔡真就急了,刚说好的价钱还能记不住吗?就吵吵着,坚持让那五块钱,不认十块。还恨不得一把就把钱从老娘们儿的手里夺过来。
老蔡一着急那娘们儿就把攥着的钱收回钱包里了。“我再转转。”老娘们儿出屋了,老蔡手足无措的只好眼睁睁看着她进了隔壁。
紧赶慢赶,赶着蔡妈妈从茅房回来,蔡妈妈紧赶慢赶也没赶到地方。两口子眼瞅着那娘们儿在邻居家签了单。
其实蔡名花也继承了他爸的这么点儿优点,那个没心没肺的劲儿很是让人放心。
过完年了,都正规了,该发生点儿啥事儿也该发生了。
头年底,老蔡找了王科长,说是想给蔡名花调调位儿。蔡名花不管咋说也是个正规学校出来的,往远了说还算是王科长的校友。尽管王科长是个工农兵。王科长答应的很爽利,蔡名花也就笑呵呵等着,工作更积极。蔡名花有了这个盼头也就不觉得身体的不适如何重要了,依然像没做人流之前那样经常替班。不管咋说,这次人流确实伤害了蔡名花的身体,就让人觉得她不如刚来医院时那么活泼、那么利落。
也是合当有事。
本来王科长准备把蔡名花调回科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王科长之所以没有一过完年就调蔡名花的工作,只不过觉得太快了会让老蔡家人看不起。送了这么点儿东西,就表现的这么积极,自己不是太下贱了么!也就腾了这么半个月。
那一年,因为政委没能当上院长就跟院长作斗争,斗争的结果是,院长把人事权都分给了书记管。政委因为这一个实权也就时时留意,政委也是干工作。
政委看着蔡名花那么忙乎,想起她跟周部长小周关系不错,再加上有那么点儿惜才,就找了王科长。王科长跟院长是一条战线,凡是政委拥护的他总得要反对一下。这是个立场问题。蔡名花就因为政委正经八本的几句话,只能先继续在收费处收费。
春天会带给人疲倦。
不能因为春天能带给人疲倦春天就拒绝到来。那一年,春天比任何一年都来得及时。蔡名花也没太当回事儿,因为,这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春天。
李静雪心情一直保持在高位。她觉得洗刷了、彻底洗刷了八年的耻辱,在跟人聊天时也就更加自信。李静雪也并不想说出周春风的秘密,实际上,她还真没有跟任何人说。李静雪忘了她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的同志都是猜破言语背后真相的高手。加上,这也不能算是最高机密,周春风的事儿首先就在县机关各部门散布开来。并且,很快就传回了他的老家。
周春风并没有对他是否能生育这个事儿恼火,他恼火的仅仅是这个事儿为什么要这样子散布!这给了周春风很大的压力,甚至影响了他的工作状态。
周春风就找李静雪谈心。别看自己当着宣传部的副部长,可一碰上李静雪这样的女人,他就会变得完全没有了话语权。因为,他说话总是慢慢腾腾的,而李静雪的语速非常快。每一次,周春风都感觉自己在被机关枪疯狂扫射。而李静雪呢,她的感觉是,周春风想跟她说点儿什么,实际上啥也没说。
这一种孤独使得周春风产生了说话的欲望,就像那一年蔡名花的感觉。蔡名花的感觉是那一时的,周春风的感觉却成了持续的。
这一年春天,花花草草还跟往年一样,天空也是往年的天空。
如果周春风是个哲学家,周春风就应该明白,所有的人都是孤独的。孤独一点儿也不可怕。
如果周春风跟我熟,他或许也不会在这个季节把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做了这件事。不就是个说话吗,跟谁说不是说?
何必非得跟那个小丫头没完没了?一个领导干部,日理万机的,还要躲避那么多人的耳目。累不累呀。
至少,跟咱老刘一起喝喝酒,说说本来就是虚构的腻腻歪歪的历史,时间也就全都打发掉了。
以我对蔡名花的理解,如果不是周春风死了命腻歪她,她肯定最后还会嫁给那个秘书。
那个秘书,其实我也熟悉。
我要是知道蔡名花就想嫁给那个秘书,搭这个桥还不是举手之劳?如果这样,我回到那个县城,或许也还有落脚的地方。
周春风孤独了,他不是哲学家。
就算他周春风有着尼采一样哲学家的天赋,他也不能够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