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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故事。
讲的什么呀？
从前有座山……
有时候，我们就弄不懂，我们的先人怎么会选这么个地方繁衍生息。
山会带给我们很多物产，但适合居住的山还应该具备除此之外的更多的，不只是物产。尤其进入的是“农耕文明”。
幸亏有梯田。
但即使有梯田，也没有办法保证这个地方能够造化出来更好的适合耕种的土地。
那些永远清理不完的石头，或许还会几千几千年的延续下去。
就是这么个地方，让同样生活在山区的蔡名花都感到了忍无可忍。
赵主任就感慨，当年八路军抗日打鬼子，可真是不容易。
这个长胜沟，曾经被日本人屠过村、并过村、弄过人圈，八路却一直在以这个地方为中心逐渐发展壮大。壮大到一听到日本人投降竟能拢成一个团的队伍跟着大部队出关。
长胜沟是个英雄的长胜沟，他们所知道的势力有：奉军、满洲国皇协军、零星的日本军队、八路军。就是不知道国军。后来国军来了就到这个沟来过一次，跟八路军干上了，败了。而当时国军正控制着县城和省城，是民国的天下。因此，即使在那个年代，长胜沟的老百姓也没尿过老蒋。土财主也没几个敢真反对共产党。
周春风就说，这是一块英雄的土地。
接着，周春风就略带玩笑着说，你们医院可容易腐败呀，总让人家求。听说这不正之风里就有很多是患者反应上去的，医院还有奖金。我们这清水衙门根本就没法跟你们比。
赵主任也半开玩笑，说在医院这种地方，搞腐败是需要资格的。你看我跟小蔡，想腐败也没有那个机会！能特批到这个地方打打山兔子，就是最大的腐败喽！三个人就都放松着笑了。
这个时候打山兔子其实也很难。
赵主任当过兵，却使不好这种土洋炮。土洋炮的特点就是得先装好钢珠或者铁砂，打出去也不像子弹那样，并且坐劲儿特别大。
在长胜沟很多人家都有那么一支土洋炮，都很有历史年代了。前些年管得松，这玩意还没给当成是武器。现在恐怕早就不会允许合法存在了。这个土洋炮就是老周家的传家宝，周春风的爷爷就开始用它打野物，他爹也用。其实，别看周春风是个文人，周春风也用。
今天周春风没有向邻居再借一支土洋炮。
自从周春风上了大学，书读得多些，就对动物也很重视，不再摸枪了。
蔡名花还是很虚弱。赵主任光顾得自己高兴，却看不出来。周春风疼在心里，又不好发作。
蔡名花跟周春风在一起，机会难得，心里还是高兴的，就强撑着。也不时有村民碰上了就打招呼，临了总忘不了问，这是你媳妇儿吗？咋像个二十岁的小姑娘？然后就感慨城里人的生活，然后周春风就解释，然后赵主任就笑。赵主任每到了这种问答结束就批评周春风，说虽然惧内是一种美德，但自己的夫人该教育也还得教育教育。这太不像话了，结婚八九年乡邻们还净不认识的。“回来过几回？”赵主任问道。
周春风确实有些尴尬兼着不好意思。“一回。让陪着各家拜拜年她又不去，赶在大伙来家拜年她又躲在屋里不出来。”周春风摇摇头。
赵主任说：“你说，你要是在咱们老家说个媳妇，还能有这事儿？亲不亲故乡人，这是一；娘家也在这儿，她还能不回婆家？这是二；还有三，她不是咱们这儿的人，看着这山这水就觉不出亲来。从小不在这块儿地长大，就不会对这块地儿有感情。周部长，我话可能说重了，这面子上还真不好看。农村人爱叽叽。你老不带媳妇回来，免不了大伙儿会说三道四。”
赵主任滔滔不绝，又曾经是个军人，觉不出登山也会累人。也没觉察出蔡名花都成了张口喘了。
蔡名花捂着胃：“妈呀，我可喘不出气来了。赵主任，要不的我回去？”
赵主任这才想起来扭过脸看蔡名花，看着蔡名花已经出了一脸的汗。
赵主任：“这孩子！咋这么两步就累这样？这要是让你参加长征，你用不着让敌人打死，累都早累死了。咋着，咱们还没有看见山兔子呢！”
周春风说：“就让她回去吧，我一个人陪着你还不行？”
赵主任忙点点头，说：“那咋不行？我不是觉得人多热闹嘛。还有，你们年轻人总爱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既然这丫头累了，我又不用她陪。”又开了句玩笑，说：“我们是代表医院陪周部长散散心的，我不是怕一个人代表不了嘛。”蔡名花的脸就红了。
不过，蔡名花虽然脸红，因为出汗的缘故，赵主任还真没看出来。周春风看出来了。
蔡名花就往山下走，走了很远了，周春风就喊着问：“找得着家吗？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去？”
蔡名花也不回头，扬了扬手，回到：“不用！”
赵主任就说：“净扯。你送她我这个猎还打不打了？小周，别看你是个部长，这个猎你得陪我打完。可不能重色轻友啊。”
周春风是个非常有涵养的人，心里就一沉，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两个人一下子都不说话，这山登得就有些累。等登到山顶，就都喘不过气儿来。
这一面坡长满了松树，山根底有一条跌路通过。铁路是日本人修的，虽说死了很多中国民工，质量却还算得上上乘。这一条通向东北的铁路不知运走了多少煤炭和木材，也不知运送过多少国军和东北民主联军。
赵主任指着铁路，也是感叹。但这里光有铁路没有站点。周春风告诉赵主任，其实这铁路还是增加了一些村民的不便。为什么呢？因为铁路是拐着弯儿修的，如果不拉长笛，冷不丁过来还真来不及躲。
赵主任就问：“出过事儿吗？”
周答：“出过。可都是解放前了。解放后还真没出过事儿。”
两个人就开始大谈特谈关于长胜沟的种种事件，从汤玉麟种大烟到满洲国成立，从包森支队到13军。男人一谈起国家大事就兴奋。更何况，赵主任曾经是个军人，周春风正主管着全县的宣传。两个人都熟悉这些历史，也都知道从这个县里出来的人物的典故。谈锋正劲，周春风连忙打了个停的手势。还是周春风眼尖，发现了一只山兔子。
也许是快到中午暖和了，兔子出来遛达遛达晒太阳；也许兔子也和人一样，吃饭正点，这个时候饿了，出来觅食。也许兔子也跟自己的家人因为什么闹了点意见，跑出来调节一下心情。据说，狗赶在阴天都会郁闷，兔子也可能会。总之，这是一只走背字的兔子，它不知道有两个上帝在看着它，并以看到它的死亡为最大乐事。兔子边走边思考，它一直自以为是。它警觉的两个大耳朵听不到风声，一对熬红了的眼睛也看不到山顶。何况，太多的树也挡住了兔子的视线，这比它仰首看天空上盘旋着的鹰可就费力多了。
兔子像是晒晒太阳，又同时啃几下偶尔撞在嘴边的草根，然后再抬眼看天空。天空瓦蓝瓦蓝的，保持着不受半点污染的山区最本真的特色。兔子就咧了咧嘴，像是在咀嚼，其实是微笑。兔子的心情不错，至少不比山顶上已经卧倒，其中一个正紧张着瞄准的上帝心情差。兔子就做了个撒欢的动作，把赵主任吓了一跳。心想多亏沉得住气，这一枪搂出去就坏菜了！
周春风这个急，不知道赵主任会瞄到啥时候，也为兔子急。周春风打手势让赵主任别说话，是出于本能。想到兔子马会死掉，又有点不忍。但周春风的理智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出动静。
还有一点，周春风也很喜欢吃山兔子肉。
枪终于响了，兔子跑了。
赵主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一定神，发现兔子的一条后腿给打折了。两个人就闷着劲儿的跑下去追。三条腿的兔子还在流着血。一个兔子，能有多少血可流？可是，兔子还是跑得飞快，马上就到山底下了。山底下是铁道，兔子大概是跑蒙圈了，竟然沿着铁道跑。周春风喊：“老赵，别追了，铁道线！”赵主任大声回到：“还有几步就追上了！”果然，就在铁道上，赵主任把兔子按住了。瘫坐在铁轨中间，赵主任就剩下了大口大口的喘气。
周春风还没到赵主任跟前，就听到山那面传来了火车的长笛。这个长笛还不止一次。周春风猛地跑起来，边跑边喊。
周春风：“赵主任，车！车！火车！”
赵主任还是坐在那儿，他啥也听不见。其实，赵主任耳朵一点儿也不聋，火车的长笛声一点都不小，可赵主任就是听不见。赵主任兴奋地抱着兔子，甚至想不起来背着的土洋炮是啥时候扔跟周春风的。
周春风抱住赵主任滚出铁道，火车减着速也还是从他俩身边驶远了。也许火车确实在减速准备停下来，却是停不下来。停不下来的火车司机看见了人已经脱离危险，也就没必要再停下来了。
赵主任真行。
兔子一直没撒手，还对周春风傻笑。
周春风说：“可吓死我了！没听着火车拉笛吗？”
赵主任：“怪了！还真没听到。”又对周春风说：“真谢谢你，好悬。回去就别说了吧，不是怕丢人，怕院长”
周春风：“放心吧老赵，这个事儿只有你知我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