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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从城里回来时，我爹自行车后边带着他的瓦工工具，我哥车后头托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迎春跑上前去迎接，对我爹所带之物嗤之以鼻，而对我哥带回来的大包裹却充满了好奇心，上手就问我哥，哥，谁的包袱啊，里头是什么？
我哥一边卸包袱，一边乐，就是不肯告诉迎春包袱里的秘密。
迎春抢过包袱要打开看究竟时，我哥夺过来，拎着就往屋里跑。
我娘没理会我哥，及包袱里的东西是什么，而是快速走近我爹张口便问，你见到牛小华了吗，他人怎样？
我爹把自行车放在一旁，才说，都进屋吧，屋里再说。
我爹前脚走，我娘后脚跟着，到了屋里，我娘紧盯着我爹的下巴，希望他快点张嘴。
我爹张嘴却说，先让迎春把包袱打开。
我哥把包袱交给迎春，迎春打开一看全是衣裳，霍地惊叫起来，哇，宝贝！
我哥高兴地说，这些旧衣裳都好好的呢，刘大大他们不穿了，给咱们穿。
迎春要抢，我娘说，看看哪件适合谁穿，就拿着穿吧！
迎春将成堆的衣服翻腾起来，急切寻找适合自己穿的和自己喜欢的款式。
城里人的衣服件件精彩好看，虽然都是穿过的旧衣服，但与农村的老套式而破旧的衣服相比较，还是强出百倍。为此，我也动起手来，要捕捉几件，用以美化自己。
我爹笑着说，别着急，谁的都有，来，我给你们分分。这身绿军装是你们刘大大给我的，我先放在一边。这身蓝制服是你们英军姐夫送给大壮的，大壮你拿着！这灰褂子是你们大娘给你娘的，他娘你收着！剩下的这些褂子裤子和鞋，都是你们刘琼姐姐的，布料好，还都八成新，迎霜迎春你们俩分着穿吧！衣服发放完毕，我爹就坐在一旁休息，一边看着全家人享受丰衣足食的快乐。
我和迎春把刘琼给的衣服在炕上展开，一边心赏，一边试穿。迎春由于人瘦个头小，刘琼的衣服她都穿不起来，就连那双方口条绒鞋她也挂不住脚跟，这让她十分扫兴与懊恼。见她泪要下来，我忙哄她说，衣裳大不要紧，姐姐可以给你改制缩小，鞋呢也可以在后跟上撮个鼻子嘛。先试试鞋，看大多少，姐当下给你改制。迎春试穿了鞋之后，我看大不少，就拿起针线加工，加工好了，交给迎春穿在了脚上。
迎春在屋里走迢了一遭，感到很舒服，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她笑，大家也随着笑起来。
在快活的气氛里，我哥就有意逗她说，好，穿上条绒鞋真美，一双鞋称半截。
迎春给说得脸红脖子粗了，上前要打哥哥，这时我娘就制止说，行了行了，别闹了，还没说正事呢。
我和迎春静下来，开始听我爹我哥说话。他俩都迟迟不开口，我娘急了，你俩白进了一趟城啊，牛小华没见着是吧？
我爹说了一句见到了，然后不愿再往下说。
我娘说我爹，你这人，说话大喘气，急死人了，快说，把你看到的和心里想的，都说说！
我爹说，牛小华的外表，他跟大壮一般高，比大壮白也胖。
我娘听后，立刻赞赏，说，城里人吃得好，穿得好，又不风吹日晒，能不白不胖吗，这样才是上等人的福相呢。
我觉得也是，城里人就是与农村人不同，城里人比农村人高级。可是我爹观点个别，总是爱拿农村的尺子量人，量着城里人不符合他的尺寸，他就撇嘴褒贬。
我爹开始评价牛小华，要论干活儿，他和大壮差远了，在后头拾鞋都跟不上。给他恩人帮忙盖房子，本该卖点力气才行，可他捅捅这摸摸那，磨洋工玩儿，我看他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
我娘说，城里人爱干净，谁愿干那泥泥水水的脏累活儿？
我爹接着说，还有，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干活儿稀松二五眼。几天里，他尽耍嘴皮子，嘠吧嘎吧的嘣文明词儿，我听着不痛快。
迎春又当头给了我爹一棒，你听文明词儿不痛快，说明你没有文化，跟文化人没有共同语言。再说了，人家是厂里的业务员，凭耍嘴皮子吃饭的，哪儿像咱们土闹儿，整天价撅屁股猫腰拉大锄。
你小闺女子知道什么！我爹又说，我发现他吹大话爱溜杠，没正型。
怎么没正型了?我娘盘根问底。
我爹说，他说他认识好多大官，什么厂长了，书记了，科长了……还说他能办好多大事情，能走关系买汽车、拖拉机、化肥一类子紧缺物资，吹呗，嘿嘿……
我娘却板起面孔，说，照你这么说，水哥给迎霜介绍的对象不行呗？
我没说不行，就觉得他不实在。我爹说后，咂开了舌头。
我娘转向我哥，大壮，你跟娘说说，牛小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哥说话还算公平，他说，我看人还行。人无完人嘛，爱说点大话，不算什么，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就得了呗。
这么说，就比你爹强。你爹光知道泼冷水，磨道里找驴蹄儿，不知道拣点好听的说。我娘瞅瞅一直默不作声的我，然后又问我哥，牛小华对迎霜什么想法？
那怎么好意思问，没问。我哥说，我爹俺俩要回来时，他道是向迎霜问好来着。
这就成呗。我娘笑起来，问好就是喜欢，你说呢迎霜？
我抿嘴笑笑，表示同意我娘的观点。
我娘更加喜悦了，又问我爹，俩人见面的事，大水哥怎么安排的？
我爹说，他让迎霜礼拜天进趟城，先与小华见面谈谈话，谈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商量着再定。
礼拜天说到就到，一大早我就对着镜子梳妆打扮，刚刚梳妆停当，我爹就借来了张爱国的自行车，要陪同我一起进城。我见天道有风，尘土飞扬，就说，爹，咱别骑车子去了，不是怕累，我是担心这么远的路，又吹又晒的，弄一身腾土，再吹瞎了头发，还怎么跟人家见面？
我娘也突然醒悟，忙说，对对，给风、土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一见面就得砸锅。那什么，大壮和迎春你俩把你爹他们送到许家寨汽车站，让他们坐干净的客车进城，花两块就花块，值。
得到我娘的指派，我哥和迎春很高兴，一路披着金灿灿的霞光，就将我爹和我送到了目的地。
按照约定，下午五点钟，我哥和迎春及时赶到许家寨汽车站来接人，结果没有接到，第二天又来接时，我和我爹已经下了客车，在车站耐心等候着。
这时，从许家寨方向过来一个男人，他看到我爹一见如故，俩人重逢握手，就亲切交谈起来。
我一边看着，男人四十多岁，和蔼可亲，身体健壮，说话时格外激动。后经我爹介绍，我才知道，他叫许开厚，许家寨村人，是和我爹一起外出搞黑包工的难友。
我爹与难友告别后，俺们上了路。我骑车带着迎春，姐妹俩格外快乐，而且是随着自行车的颠簸而心情十分激动。迎春笑着说，姐，见面谈话怎么样，成功了吧？
我说，差不多吧。
牛小华人不错，看我说对了吧。哎，姐，昨天你们怎么没回来呀？
我说，是刘大大他们不让回来嘛，小华也愿让我留下来，晚上和他一起到电影院去看场电影。
城里的电影院是什么样的？迎春对城市里的娱乐场所充满着好奇和幻想。我什么时候也能进电影院看场电影啊？哎，姐，你们看的是什么片子啊？
我说，“天仙配”，挺好。
怎么个好法，给我讲讲！
迎春要求了解剧情，愿意享受故事的幸福与快乐，为满足她的心愿，我就把“天仙配”的故事情节从喜剧开始到悲剧结束讲述了一遍。迎春听后，心里不是滋味，就根据自己的好恶下结论说，什么破片子啊，不好，还不如咱们大队演的“红灯记”和“沙家滨”呢。
迎春为电影作出了评价和指责，我觉得影片无论好坏，只是一看而过，跟自己没有关系，于是只顾用力蹬车默默往前走，不再跟妹妹说话。
太阳平西的时候，俺们父儿四人到了家里。
我脸庞红朴朴的，眼睛里透露着喜获丰收的愉悦。我娘猜测到，我和牛小华肯定一见钟情，注定了姻缘。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进行，我娘问我的打算，我不知道怎样是好，愿听大人们的安排。
晚饭后，我娘就开始和我爹商量我的终身大事。我娘的意思是，快些把我的的婚事定下来，然后抓紧时间登记、结婚，让我早日成为人上人。我爹说，媒人刘大水也是这个意思。他安排下个星期天，叫牛小华带上彩礼，来咱们家看看，顺便去公社登记领了结婚证。
好啊。我娘心情越加激动了，说，大水哥安排的比咱们计划得还好，听大水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