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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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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花》连载

第三十八章 关怀

三十八

我和谢宝生是去北京旅行结婚,住进北京旅馆,我才知道,谢宝生患有性功能障碍。我问他,宝生,你什么时候得的这种病啊?谢宝生边回想,边说,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想女人,一想女人,腿里夹着的东西就挺起来,这样我受不了了,就想找个女人结婚,可是由于我的身份不行,没人给我介绍对象,自己找呢,也都嫌弃我,后来我就断了结婚的念想,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研究理发技术上,没想到,理发技术上去了,它却低下了脑袋。迎霜,我本想和你结了婚,会好起来的,结果还是不行,我对不起你,咱俩分手吧。他屈辱地又哭起来,哭得很伤心,也很绝望。我赶紧给他希望,说,宝生,你有病,这不怨你。咱俩既然有缘成了夫妻,就不要再说分开了,我作为你的妻子,一定要尽妻子的责任,好好照顾你,给你治病,你病好了,我给你生孩子,让你感受到人世间的真情,家庭的温暖。谢宝生很感动,对我说,迎霜,你真好,今生今世遇到你,是我的福分,我谢天谢地!我说,什么也不说了,也不在北京玩儿了,明天咱们到医院去看大夫。

带着药从北京回来,谢宝生休息了半天,就到单位上班去了。

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闲下来,不由得便想起了我那幼小的儿子,不知道他现在怎样,我想回农村老家去看看他,主意拿定,我跑到谢宝生的工作单位,给谢宝生说了一声,并特意叮嘱他按时吃药,然后骑上车子,就在回农村的路上飞奔起来,俩个钟头时间,我就迈进了家门。

院子里,我儿子小转运乐着在追打鸡鸭,鸡鸭乱飞乱叫,一片混乱,我娘视而不见,坐在屋檐下,哭丧着老脸,一副绝望的样子。

我上前冲我娘喊道,娘,你怎么啦?

我娘站起来,瞅着我,嘴角一瞥,就想哭。

我拉住她的手,说,娘,你情绪不对劲,家里出事了?

我娘答,梅花,你嫂子跑了。

我说,两口闹别扭呢?

我娘摇摇头,眼睛里滚出泪珠,说,——咱们给骗了。

怎么会是这样?我感到五雷轰顶,觉得天塌了下来。

我娘发出了伤痛的颤声,咱们命中有这一劫啊。

我也想大哭一场,与家人一起喊冤叫苦,可是儿子向我亲近过来了,我忙将儿子揽在怀中跟他亲热。

夜里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议论开了梅花,对梅花的恶劣行径都表示无比愤慨。我说,外地媳妇要不得,吃一堑,长一智吧。我娘说,吃了这一堑,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劲来呀?我哥说,都怨我哟,让家里遭了一大滩。我爹说,钱遭了,就算遭了,想法子再挣嘛。以后不要再提这事了,都精神起来,别让人看笑话!

听了我爹的话,全家人都坚强起来,决心过好每一天,争取早日再让我哥娶上媳妇,娶个本地媳妇。

第二天,看着家人从阴霾里走出来了,我就急忙返回了城里。在做午饭之前,我在家里开始琢磨找工作挣钱的事情,以弥补我老家里的经济损失。

工作没能找到,我又想起了做保姆的事情,起初先通过冯氏姐妹在熟人的小圈子里寻求,没有结果后,我就想来一个好的办法,在一块硬纸板上写上“做保姆”字样,然后拿着来到大街上向来往的行人作起了宣传。一个上午没人理我,到了下午,冯佳英来到了我的眼前。

今日的冯佳英比以前更加虚弱,推着三轮车,身体很吃力,每次猫下腰去捡地上垃圾的时候,恍恍惚惚几乎都要栽倒的样子。

我说,小姨,你身体这样了,还在大街劳动,能行吗?

冯佳英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不行也得行啊,你小姨就是这个命了。

我说,小姨,别累坏了身体,命运不好,再自己搞垮了自己,那就更糟糕了。

没办法,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冯佳英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了,瞅看我打出的广告牌子,却关心我说,迎霜,有人用你妈?

还没有。

慢慢等吧,别急,也别上火!

我点点头。

此时有路人扔下了垃圾,冯佳英谴责了一句那人没素质,然后就上前弯腰去捡,手刚刚摸到垃圾,头也栽到地上。见状不好,我急忙把她搀扶起来,可她支撑不住,还想倒下,危难之时,我又把她架到三轮车上,要把她往家里送。她颤巍巍地说,不行,我不能离开工作岗位。

你都这样了,还坚强,不要命啦!我把她扶上三轮车,推着执意往前走,边走边说,小姨,别担心丢了工作,你的工作我来替你干,反正我也是闲着。

你是农村户口,替我干工作,恐怕我们环卫所长不会同意。

见死不救,还叫什么所长!我愤愤不平地说,你们环卫所在哪儿?咱们一块去见她,我就不信当官的都这么无情无意。

冯佳英已经没了反驳我的力气,只有按照我的意愿给我指路,拐了三道弯,便来到了环卫所。见到环卫所长后,冯佳英和我说明了情况,并当场期待所长给满意的答复。

环卫所长是刚刚上任的中年妇女,心慈面善,她望望冯佳英体虚多病的样子急需治疗和休养,再看看我年轻力壮又漂亮,就不顾我是什么户口了,张口答应了俺们的请求。

我和冯佳英非常高兴,在回家的路上,冯佳英说,迎霜,我谢谢你!

我说,谢什么,咱们都是亲戚,帮帮你也是应该的嘛。

好吧,我领情了。冯佳英又说,不让你白白劳动,我每月的工资全归你。

我说,我不要你的工资。

你不要,我就不让你帮助了。冯佳英的态度非常坚决,不容我对她的决定有丝毫更改。

怎么办?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遂了她的心愿,好吧,小姨,我听你的。

冯佳英向我艰难地笑了笑,之后脸上一阵白一阵黄,这是体内的病情正加重,我不敢怠慢,急忙将她送到家里,按顿她休息下来,见她略微好些了,我才返回大街上,拿起了她的接力棒,为这个尚不属于我的城市清理起了垃圾污垢。

一个月时间很快就到了,我用冯佳英的名字顺利地领回了工资。工资托在手上,我心花怒放,也觉得很珍重。我决定,工资一半我留下,给娘家送去,以缓解家人的经济压力,另一半买些罐头和糕点一类食品去看望冯佳英。

冯佳英家住在门楼胡同深处,两间破旧的奇脊房屋,一个狭窄的小院。屋里冯佳英的儿子段小刚正在趴着一张黑红色的破桌子苦思冥想写作业。冯佳英卧在床上,闭着眼睛不声不息,她的丈夫段青春戴着近视眼镜,光着脊梁守在她身边一筹莫展。听到脚步声,段青春忙然抬起头,发现我和谢宝生来了,他很高兴,并起身相迎。

我把礼品轻轻放在床头一边的破柜子上,而后坐在冯佳英身边,关心地说,冯阿姨,你身体好些了吗?

还是这样子,冯佳英说后,低声呻吟起来。

我握起冯佳英的手,一边看向段青春,去医院看过了吗?

段青春说,看过了,医生说,她这病不是一时得的,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得边吃药,边在家里卧床疗养才行。

冯佳英咳嗽一声,说,青春,别光顾说话,给迎霜和宝生倒水!

段青春答应,就笑着提壶取杯。我忙阻止说,别忙活,俺们不渴,还是说说话吧。

说什么呢?谁都有难处,也有心灵创伤,彼此知道,但又不能相互解救和医治,于是四个人就相对沉默起来。过了片刻,冯佳英说,迎霜,你干得不错,我们所长来看我时表扬你了。

是嘛,我心里感到美滋滋的。

冯佳英笑笑,接着好好干吧,只要你好生干下去,我这份工作就丢不了。再说我这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有你替着,我放心。

行,你就安心在家里好好养着吧,我一定把你那份工作干好,决不让所长挑出任何毛病。我安慰病人,不让她有任何担心。

冯佳英觉得危难之时,有我相助,心里十分感动。

段青春说,谢谢你迎霜!

我说,你们别说谢了,再说谢,咱们就显得远了。

这时谢宝生转移了话题,问段青春,你下放到试验田干力气活儿,受得了吗?

段青春咧咧嘴又笑笑,说,没事,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

可是冯佳英却难以接受所遭受的打击,而又改变不了这无情的现实,就不想让他们提伤心事了,以免伤口上撒盐,更加疼痛。段青春理解病妻的心情,就忙把话题拉到谢宝生一边,宝生,说点高兴的吧,你们去北京旅行结婚很好,都转了什么地方啊,说说美好的感受,也让大家分享分享。

谢宝生苦笑了一下,就看向我。

我想起去北京旅行结婚的情景感到很丢人,第一晚上在火车站广庭之下度过,第二天,发现谢宝生有性功能障碍,晚上与他背对背睡觉,这些我都无法说出口。谢宝生发现我脸色羞红了,忙支应说,我们也没转几个地方,只是看了看天安门,逛了逛王府井商场就回来了。

这就好,看了天安门,就是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冯佳英想起北京天安门,心里兴奋起来。

我说,小姨,你到过天安门吗?

当然到过了。冯佳英激动地说,那是我在上学当红卫兵的时候,全国红卫兵大串联,我和你姨夫就去了北京天安门,那场面,真壮观,终生难忘啊。

我们都不说话了,过会儿,我和宝生安慰了病人几句,就告辞了段青春夫妇,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第二天,我继续替冯佳英上班,很快一个月的工资又领到手了。谢宝生心里很兴奋,说,这钱给你们家送去吧。我说,不能再送了。为什么?谢宝生说,大壮哥的婚姻遭受了损失,家里正在困难阶段,你不是一直想帮助家里吗?我说,我是想伸把手帮帮家里,可是冯姨家里更需要帮助。冯姨治病养病两个多月了,两个月没有经济收入,生活一定很困难,再加上儿子上学花费,一家人吃饭有可能都成了问题。这时候再把属于冯姨的工资贪为己有,就如同抢夺了叫花子的馒头塞进自己的嘴里一样,太不近人情了。咱们不能见利忘义,还是把工资全部交给它的主人冯佳英吧。谢宝生冲我笑了笑,行,我赞同。

吃过晚饭,我叫宝生陪我给冯佳英去送钱,可宝生说,今晚单位政治学习,他不敢旷课。我说,你去单位学习吧,我一个人去冯佳英家里也行。

从冯佳英家里回来,已到了夜里九点多钟,这时候,谢宝生还没回家,我在屋里坐等了一会儿,就担忧地来到门外转悠,过了一个钟头,谢宝生才低头耷拉脑地回来。进屋我给他递上一杯水,他喝下一口,说,学习会上,批判了我一统,我低头哈腰没作声,总算过了关。迎霜,你把钱给冯啊姨送去了吗?

送去了,开始他们死活不要,打过了半天,只要了一半。

一半就一半吧,冯啊姨他们是同情达理的读书人,轻易不会占别人的便宜。

我说,他们太困难了,段教授一个体面的文化人,一老光着个脊梁,好像连个背心都买不起。

有什么办法,现在困难人家太多了。

你说穷人还有翻身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吗?

谢宝生无精打睬,但对未来还是抱有信心,我想有吧,风水轮流转嘛。

可是转眼间冬天又来临了,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寒冷,刺骨的寒风几乎天天狂刮,就像恶魔挥舞着利剑进行大扫荡一样,吓得人们不敢在外面逗留,就连垃圾纸屑和落叶也慌忙躲进了背荫的旮旯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我穿着厚厚的蓝色棉袄,包着红色头巾,戴着白色口罩,正在冰冷的大街上忙于清扫垃圾时,冯佳英穿着破旧的工作服,拖着病态的身躯却来到了我的跟前,说,迎霜,你冷吗?

我猛然抬起头来,看清人后,很是惊讶,是冯啊姨啊,天气这样冷,你出来干什?

冯佳英眼里含着怒火,说,我不能在家里养病了,我得遵照他们的指示,上班。

上班?我凝视着冯佳英的眼睛,开始不能理解她的执着,转念一想,冯佳英的身份已经没了自由,叫她在家里养病,她可以在床上躺着,叫她起来回到大街上继续劳动改造,她不敢可怜自己的身体。我心里很难受,对神情恍惚的人说,啊姨,你的身体能顶得住吗?

顶不住也得顶哟。冯佳英微颤着说,是这么回事迎霜,有人向我们所长的上司告了状,说我消极怠工,对社会不满。上头的领导严厉地批评了我们所长,批评她肆意包庇“臭老九”,并责令她叫我马上回到大街上继续接受劳动改造,否则,就要开除我的公职。

我愤愤不平地说,他们太过分,太不近人情了,真狠毒。

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听他们的就是了。冯佳英又说,迎霜啊,这大半年来,多亏了你照顾,不然我早就入土了。

可别这么说啊姨,你的意志很坚强,我非常敬重你。

谢谢你能瞧得起我。冯佳英又说,迎霜,你看,我这一上班,你又失了业,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是农村人,农村人是摔不死的泥鳅,总会找到活路的。冯啊姨,你别累着,天气冷了,穿厚些,千万要保重身体!

冯佳英答应下,就埋头进入了清洁工角色。我驻足瞅着她哆哆嗦嗦的身影,好久才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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