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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牛小华煮了一锅面条，盛进碗里正噗噜噗噜吃着，王成器推门进来。牛小华楞了一下眼神，说，成器兄，你今儿个怎么到我这寒舍来了？
王成器说，想你了嘛。然后坐在沙发里瞅着牛小华吃饭。
牛小华说，你也来一碗？
王成器说，我吃过了，你吃吧。
牛小华端起饭碗来又开始噗噜。王成器看他碗里的面条白呲呲的，没放油，也没添加作料，就笑着说，瞧你光棍儿一条，过得什么日子？
牛小华说，挺好，我总算获得了自由。
王成器说，你说你，三下五除二就离了婚，把个老娘们儿轰跑了，你太绝情了吧？
牛小华说，我必须跟她离婚，那老娘们儿要不得。
王成器说，离了倒是一身干净，你不寂寞啊？
牛小华说，不寂寞，有她更烦。
王成器说，我就纳闷了，你俩结了一场婚，怎么也没见老娘们儿怀孕啊？
牛小华说，她怀个屁吧。给前夫生了仨孩子，被迫做了绝育，再也怀不了了。当时，我并没有在意这个，主要是娶她来过日子，谁知道她四六不懂，还贼横贼横的。
王成器说，再怎么着，她也是个女人呀，有这么个软绵绵的垫子，总比你睡硬板床强吧。
牛小华不高兴了，说，你就别涮兄弟了行不行!
王成器说，行，不开玩笑了，我问你，离了婚有什么打算？
牛小华毫不迟疑地说，给迎霜复婚。
王成器说，她不是嫁到郊区了吗，人家过得好好的，你想申一脚，小心挨揍。
牛小华说，她男人活着的时候，我不敢想，可她男人死了，她又落了单，拉扯着孩子，太不容易了，这回我必须拉她一把，叫她们母子过上好日子。
王成器说，也是，你该给她们一个稳定的家了。
牛小华说，我就是这么想的。走遍天涯，夫妻还是原配的好。过去我伤害了她，让她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现在我要痛改前非，让他们重新好起来，我说到做到。
王成器说，你的想法很好，我大力支持。话说回来，迎霜不领你的情怎么办？
牛小华说，我给她跪下，直到她原谅我为止。
王成器说，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迎霜是个好女人，朴实无华，品行端正，值得你去努力，努力吧兄弟！
牛小华又盛上一碗面条，吃得很凶，也很有力量，好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王成器转变了话题说，小华兄弟，我这次来看你，有重要的事情给你商量。
牛小华楞了一下，说，商量什么？
王成器说，前几天，咱们印刷厂通过职工竞争上岗，我当上了厂长。
牛小华瞪大双眼，望着从前的赌徒，恭喜你高升。过去你一心想往上爬，没人拉你，你丧气，用赌博来游戏人生，这回你自己拉自己上去了，好样的。
王成器说，我正在组织人马，搭建新的领导班子，我想把你聘请回去，当我的业务副厂长，咱哥们儿还唱一台戏，同意不同意？
牛小华想了想才说，我现在有工作，在建筑队当门卫，也挺顺心的。
王成器见他有推辞之意，就开始贬低他的工作，门卫都是老头干的活儿，再说难听点，那就是狗的差事，你年纪轻轻的，就甘心无意义地耗下去？你曾经在印刷厂栽了较，跌入了人生低谷，难道你就自生自灭，定格在黑暗里不自拔了？
牛小华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拔得出来吗？
王成器说，怎么不能，我拉你回去，就是想让你重新站立起来，树立高大形象，实现你的人生价值，希望你珍惜这个大好机会。
牛小华动了马吃回头草的念头，听你的，回去就回去，干一番事业。
王成器一拍大腿，说，这就对了嘛。你回去了，助我一臂之力，咱们的印刷厂定能飞黄腾达。另外，我还想提拔吴英明当业务科长，他年轻，脑瓜灵活，适应形势变化。也提拔黄军当保卫科长，他当过兵，是内行，我放心。
牛小华说，对对，能尿到一把壶里去，才算是好班子。
王成器笑了笑，说，常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众人捧柴火焰高嘛，咱哥儿们绑在一起干吧，争取让厂里的钱柜子满起来，也让职工的腰包鼓起来，饭碗里都盛满大鱼大肉。
牛小华乐了，好，兄弟我跟定你了。
王成器说，我给你十天时间，把门卫工作辞了，调整好心情，然后走马上任，这样行不？
牛小华说，行。
王成器说，我还有其他事情，得赶紧走人。
牛小华说，你走吧，我去找刘叔叔，赶紧把个人问题解决了。他将锅碗拾掇进厨房，就急着来到刘大水家里。
刘大水夫妇昏昏迷迷准备午休，见牛小华来了，还是无精打采。
牛小华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在沙发里，看着他们。
刘大水说，大中午的，你也不休息，有事啊？
牛小华说，我要和迎霜复婚，想让叔叔婶婶帮帮我。
刘大水夫妇没立刻表态。
牛小华说，叔、婶，我欠迎霜母子太多了，我得把他们接到我身边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刘大水说，你的想法很好，我和你婶支持你。迎霜的爹娘也有这个想法，多次来电话说，让我劝劝迎霜，不要固执，能离开郝家，就快点离开，那里不是久留之地。昨晚，我把迎霜叫过来，也说了这些。
牛小华说，她什么态度？
冯佳瑞说，对复婚的事，她避而不谈，只是说她和芳芳吵了一架，芳芳出口往外撵她了。她还说，芳芳怀着身孕，她赌气丢下芳芳走了，又觉得对不起郝立在，郝立在天上看着她呢，她挺为难。
牛小华沉默了。
刘大水说，小华，大家都愿意看到你们复婚，一家人过团圆的生活，可是我和你婶子，不好意思再出手往一块硬捏了，希望你谅解。
牛小华点点头。
冯佳瑞说，你还是亲自找迎霜谈谈吧，这样比别人劝说效果好。你俩毕竟夫妻过一场，而且也有个孩子连着，相信他会动心思的。
刘大水说，人有见面之情，她不会拒绝你的。
牛小华说，行，我去找她谈谈，无论如何，也要她答应复婚。
牛小华骑上自行车，很快就来到了郊区十里屯王鼓灯的奶牛场。奶牛场大门关着，从门缝里看到，里边的奶牛都在进食，牛主人王鼓灯左右伺候着。他推开大门，刚要朝里走，王鼓灯顶上来说，你是谁，进来干什么？
牛小华说，我找迎霜。
王鼓灯说，不到上班时间，还没来呢。
牛小华将自行车支在门口一旁，四周看看，没有我的影子，就说，我在这等她。
王鼓灯上下打量着牛小华，觉得他不地道，警觉地说，你是迎霜什么人？
牛小华说，我叫牛小华，是迎霜的第一个男人。
王鼓灯认为甩了媳妇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品行必定也败坏，为此他指责牛小华，你把迎霜害苦了，让她一连嫁了好几处，都没落个好结果，你呀！
牛小华说，都怪我，让她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没办法，当时我不争气，犯了错误，被判入了狱，不能照顾她了，就同意她嫁了别人。
王鼓灯明白了前因后果，觉得牛小华说话实在，就不再怒视他了。我再问你一句，你来找迎霜有什么事？
牛小华说，找她复婚，给她和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王鼓灯说，迎霜现在过得不如意，如果她同意，复婚倒是件好事，你给她谈过吗？
牛小华说，还没有。以前，她男人在的时候，我不敢奢望，现在她这样了，我才有胆量来找她。
王鼓灯说，要是这样，等她来了，你俩好好谈谈吧，希望你俩复婚成功。
牛小华说了谢谢，王鼓灯后退一步，要回到奶牛身边。这时，我却来到了他们跟前。
牛小华看着我的眼睛，说，迎霜，你来了？
我没应声，只是瞅了他一眼。他头戴鸭舌帽，一身工作服，体态胖了些，皮肤黑了些，眼神比以前明亮了，但少去了以前的贼光溜滑。
王鼓灯说，迎霜，牛小华是专门来找你的，你俩还是聊聊吧。他把时间和空间留下，就离开了。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话说。
牛小华笑笑，说，迎霜，希望你原谅我现在的冒昧，也原谅我过去的错误。
我说，你都是废话，别缠着我！
牛小华挡在我身前，不让我走开，迎霜，就听我说两句吧。
还说什么，不知羞耻。
牛小华自惭形秽，但自信鼓舞着他，又说，迎霜，我要和你复婚。
复婚？你是不是在做梦？
牛小华说，我不是在做梦，我是真心和你复婚。以前我伤害过你，你恨我，我理解，也接受。
我说，别花言巧语了，我听得不耐烦了，你走吧，我要工作了。
牛小华不肯离开，说，迎霜，别的不说了，我给你跪下。他双膝落了地，双眼巴望着我。
我神情紧张了，后退一步，可他又跪步跟上来，你这是干什么，被人看到了，丢人不？
牛小华说，我不怕丢人，给你下跪也是应该的。希望你看在孩子身上，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答应我吧。复婚后，我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让孩子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动情的话语，让我冰冻的心开始融化，你别跪着了，有话起来说。
牛小华仍然跪着，我把他拉起来说，刘大大他们劝过我了，我没答应，你又来了，好话连篇，还下跪，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容我好生想想再说吧。
牛小华觉得希望来了，高兴地说，迎霜，咱们还一起过吧，也好让转运和兰兰都快乐幸福地成长。
我说，别啰嗦了，你也快去工地上班吧！
牛小华说，我不去工地当门卫了，辞了。
我问，有新的工作了？
牛小华说，王成器竞争当上了印刷厂长，他要我回去当他的副手，我同意了。
我说，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去工作了。
牛小华也想随我进入奶牛场，继续缠在我身边，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停在了门外。临别时，他说，迎霜，我不放弃，一定和你复婚，挽救支离破碎的家庭。
三天过后的一个中午，刚吃过中午饭，牛小华来到十里屯家里找我，走进院子就喊我的名字。
我慌忙从屋里跑出来说，你怎么到我家里来了？
牛小华说，我想你，去奶牛场看你，怕影响你的工作。
那你来我家，就不怕影响的我的家庭？我家里情况复杂，你来了一搅合，我还怎么待下去？
牛小华一拍脑门，哎哟，我太冒失了，光想咱俩的事了，却忽略了你这里的实际情况，对不起了迎霜。
我说，别对不起了，你快走吧！
牛小华缓缓要离开，芳芳和李国秋从屋里出来。芳芳注视着不明身份的男人，说，你是谁，等等再走。
牛小华停下，嘴里支支吾吾，不知道怎样回答是好，一副窘态对向了我。
我忙解释，他叫牛小华，是转运的爸爸。然后又把芳芳和国秋介绍给了牛小华。
牛小华笑了，点头向芳芳和李国秋问好。
而年轻的小两口对他嗤之以鼻，并用排斥的目光瞅着他，并说，你来干什么，没人欢迎你，快滚！
看着凶狠之人毒辣辣的目光，牛小华觉得不好惹，就后退了。
我随他来到门外说，你看到了吧，惹不起，以后别再来了。
牛小华望着我，没吭气。
我说，别发愣了，回去吧！
牛小华说，复婚的事，你怎么想的？
我正在考虑，别急。
牛小华说，我能不急吗，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更急了。迎霜，别再犹豫了，我恳求和你复婚，把孩子接回身边去，完全都是真心的，我也不再说赔罪的话了，我对天发誓，以后我要好好待你，好好待孩子，好好待咱们这个家。
别再说了，你快走吧！
牛小华说，孩子呢？
哪个孩子？
牛小华说，转运，我的儿子。
上学去了。
牛小华说，我真想他。他还记得有我这个爸爸吗？
我说，你快走吧，不走，等俩人撵出来，又要骂你了。
牛小华不怕威胁，依然对我恋恋不舍，我冲他笑了笑，他才笑着转身离去，离开几步远，回过身来又看了我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