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到了城里,我见到王红梅就说,你崔我来,有什么大事、急事啊?
王红梅说,我们这个小厂正在改制,所有资产都要拍卖给个人。厂领导班子决定,让职工出资购买,然后实行股份制,可职工们一是没钱,二是有顾及,担心厂子效益下滑了,就会赔了血本,在这种情况下,上级主管部门也只有公开向外出售了。我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给你打去了电话。我想的是,我们厂产品用的鲜奶,都是你供应的,你有这个先决条件,也具备资金方面的能力,建议你把它买下来。
我说,整个厂子卖多少钱啊?
王红梅说,三百万,包括地面、厂房、机器设备和技术,你觉得怎样?
我说,事情来得突然,得容我想想。
好,那你就坐在我办公室里边喝茶边想吧,想好了,觉得行,我就带你去见我们厂长,你和厂长再进一步商谈有关细节。王红梅给我续上了茶水,就出了屋门,留下我一个人静静思考。
过了半个钟头,王红梅回来问我,想好了吗?
我说,想好了,这个厂子,我买了。
王红梅说,痛快,老板就是老板,我带你去见厂长吧,他在办公室等着你呢。
厂长五十多岁,秃头,方脸,大眼睛,猛一看挺吓人的,实际上他很随和,也平易近人。见到我时,他很高兴,与我寒暄几句,就带我考察了一番厂内资产及各车间生产情况,接下来就返回办公室座谈,座谈中,就付款日期,以及工厂接收、接管、人员安置等一系列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
办妥了事情,我走出厂外,准备坐班车奔长途汽车站回家时,心中忽然想起了芳芳,不知她和国秋他们现在生活的怎样,我想去郊区十里屯看看他们。
这个屯子曾经是我的家,家里有我的足迹,也有我难以割舍的情感,到了家门口,郝立在的幻影迎上来,嗔怪我说,迎霜,这么长时间你也不回家看看,难道你真的把我、把芳芳、把家全给遗忘了吗?我心说,没忘,只是工作太忙,没时间来看你们,还请你谅解!郝立在说,谅解、谅解,那就快进家门吧!他把我带到家里,身影飘然飞去。我心里骂他,你个没良心的,丢下我就不管了,我要向芳芳去告你。
芳芳不在家,她和国秋的手机号码我也不知道,正准备原路返回时,张大花冲我走了过来。张大花已上了年纪,走路还带有几分病态。她认清了我,大声说,这不是迎霜妹子吗,哪股风把你刮来了?
听了风凉话,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我还是笑着回答,想你们了,来看看你们,大嫂你好啊!
张大花说,好什么呀,得过脑血栓,落了这么个病根,丢人啊。
我说,不丢人,生老病死人人迟早都得摊上。
张大花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说,芳芳和国秋干什么去了?
张大花脸色一沉,说,国秋他娘昨天夜里死了,两人带着孩子奔丧去了。来吧,到我家里坐坐吧!
我想拒绝她,看她的脸色泛出不快,要发脾气,我就赶紧顺从了她的意愿,跟随她来到了家里。她家里还和从前一样,布局没有发生变化,只是颜色跟人一样变老了。
到了屋里,她让我坐下,然后拿来一个易拉罐塞入我手里,并说,迎霜弟妹,渴了吧,快喝灌!
我说,大嫂,我不渴,来之前在王红梅那儿喝饱了茶水。
王红梅是谁啊?
我说,你还记得不,从前经常去王大哥奶牛场采购牛奶的业务员。
对,我想起来了,她人可好了。张大花看着我的眼睛,刺啦一声拉开了饮料,非让我喝下不可。
我肚子里虽然早已灌满了茶水,耐于面子,还是接受了她的热情款待。
她很高兴,说,一个茶水和饮料,撑不坏,尿泡尿就下去了。
我笑了笑,说,我立民大哥呢?
他呀,儿子拉他遛弯儿去了。
我说,锻炼吧,慢慢就好了。
张大花摇摇头说,这种病啊,我看要带到棺材里去了。
别这么说,挺渗得慌的,还是盼着他好起来吧。
对对,盼他好。
我岔开话题,芳芳和国秋现在都干什么差事呢?
国秋还干厨师本行,芳芳呢,没上班,一边伺候着上学的孩子,一边在自学会计,就要毕业了,拿到文凭后,就去找地方当会计。
我说,好啊,我大力支持她,学成后,不知她愿不愿意跟着我干。
你想把她拉走啊?
我说,不让她去我的奶牛场工作,他愿意跟着我干的话,就叫她在城里。
张大花说,怎么,你在城里也有厂子啦?
我说,很快就有了。
她听我说话没准,就不提芳芳做会计的事了,开始问我,听说牛小华死在了你的奶牛场里,你现在怎么过着呢?
我喃喃说,我在打光棍儿。
张大花又问我,你还打算嫁人吗?
我说,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嫁了,有这么多儿女,也知足了。
张大花说,你生的那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吧?
长大了,儿子在市里上大学,女儿在县里上高中,明年高考。
张大花说,行,你的孩子们都有出息。
是,没白养了他们。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是上午十一点,就说,大嫂,你有芳芳的手机号码吗?
她说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本,翻过几页,找到了芳芳的记录递给我。
我把芳芳的手机号码存在我的手机里,然后说,现在芳芳和国秋心情不好,我就不给她打电话了,下来我再跟他们联系吧。大嫂,不好意思,我该走了。
她说,不行,在我家里吃了中午饭吧。
我说,饭就不吃了,得马上返回,家里还有大事、急事要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