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段教授在讲坛上突发脑溢血,紧急送进医院,开始抢救。我和关心他的人们站在急诊室门外等待抢救结果。一会儿急诊室里出来一名医生,我上前就抓住他的的胳膊急问,医生,我丈夫怎样啊?
正在抢救,医生说了四个字,就要走开。
我慌忙双膝跪地恳求道,医生,求你们一定要把我丈夫的病治好啊!
医生把我扶起,说,我们正在竭尽全力,最后能不能把你丈夫救过来还是个未知数,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我觉得天塌了,张开大嘴呜咽起来,我哭,兰兰跟着也嚎,本就紧张的气氛,又增添了浓重的凄惨与悲凉。
含泪的学生们围拢着俺们母女俩劝慰,校长也不停地开导,弟妹,不要哭了,青春是个好教授,他很坚强,相信他能挺过这一关的。
人们都希望段教授能从病魔的手掌里争脱出来,最后战胜病魔。可是等待了一个小时后,大家的期盼并没能实现,而凶残的病魔把段教授给抓得更紧了。当医生们带着沉静的表情从急诊屋里出来时,人们不约而同地意会到了段教授彻底断了呼吸。
在这颗明星陨落,大家为之悲伤之际,迎春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她刚从人群里寻到蹲在地上的我,还没来得急过问姐夫怎样,有人就将段教授的遗体从急诊室里推了出来。
我急忙扑到段教授身上,紧抱住他的头,万念具灰地大哭起来,青春啊,你不能走,你走了,把我和孩子们都扔下,你叫俺们怎么活哟,青春——
爸爸、爸爸——儿子段小刚顿时哭成了泪人。
迎春抹一把眼泪,眼泪又滚了出来。刘大水夫妇和冯佳新也悲痛到了极点。一时间急诊室门前哭声四起,泪如雨下,悲痛欲绝的气氛让鬼神都为之动容。
医院遗体管理人员说,请你们克制一下,这里是医院,病人很多,需要安静。你们谁是死者家属?
刘大水忙上前答话,什么事?
遗体管理人员说,你们是把遗体拉走,还是暂停入太平间里?
刘大水拿不定主意,跟大学校长合计了一下,就打算把遗体暂且安放在这里,等安排好其他有关事项,再运往殡仪馆火化。可我不愿意丢下丈夫一个人呆在这可怕的地方独受凄凉,非要把段教授的遗体拉回家去不可,我要守着他。
冯佳瑞说,你家是高楼,拉回家,抬上去,再抬下来,再拉出去,费那事赶什么!
迎春、段小刚和大家都劝我别费事,最后我也就尊重了大家的意见。
回到家里,黄色的灯光下,我看到丈夫的遗物,忍不住又呼天喊地大哭起来,儿子段小刚也哭泣不止。
男人们去劝段小刚,冯氏姐妹就开导死去活来的我,迎霜,你要想开些呀,人死不能复生,走了的人就让他走吧,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想想孩子们和这个家,你得挺住。
我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听了大家的归劝,就开始面对不幸的现实了。我说,迎春,你给咱们家里砖厂打个电话,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哥,让哥明儿来一趟,帮助料理一下你姐夫的丧事。
迎春心里早惦记着此事,拿起电话就给砖厂打通了,告知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接下来,我又让人电话通知了郝立在,他是段青春最好的朋友,办理段青春的丧事不能没有他。
得到患难朋友的噩号,郝立在骑着自行车火速赶到。他气喘嘘嘘头脑发懵,问我和刘大水,段教授我的好哥哥,得了什么急病啊,走得这样快,他还年轻啊。
刘大水摇着头说,黄天路上没老少,也许就是天意吧。
这个解释郝立在不满意,又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校长,校长说,段教授突发脑溢血,倒在了讲坛上,学校及时把他送到医院来紧急抢救,结果还是没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明白了死因,郝立在掉下了眼泪。
刘大水说,立在兄弟,青春的遗体暂且放在医院里了,咱们就在家里给他摆放一个灵位吧,以便人们来了磕头吊唁。
郝立在答应下,就和大家一齐动手,将段教授书房里的书桌搬到客厅,桌上放好段教授的相片,相片前点燃了香和蜡烛,接下来大家向段教授的在天之灵鞠躬默哀沉痛悼念。
离开段教授的灵位,刘大水提议,青春的家人、朋友和领导都在这,就商量一下丧事怎么料理吧。
郝立在说,要是走我们郊区那一套,就要搭建灵棚,摆供桌,唱大戏,请吹班,演电影,孝子们无论大小都一身白,出殡时还要转大街,风风光光送人上路。迎霜,你也是农村人,你们那里是什么讲究啊?
也是这个讲究,我说,不过那是有钱的主儿们讲究的排场,我这家当你也看着呢,折腾不起。
郝立在说,我知道你折腾不起,我是说说人家的气派。
校长批评郝立在,自己看自己,你说别人有什么用。大操大办纯属浪费,我坚决反对。
就按校长的意思办吧,一切从简。刘大水看向我和段小刚,你们说行吗?
段小刚抹一把眼泪,行。
郝立在说,那就简单了,每个人戴一朵白花,开个追悼会,就打发了,不过我觉得就是寒酸点。段教授一生虽然短暂,可他活得不容易。郝立在与段教授的感情很深,这谁都知道,他愿意把好朋友的丧事办隆重些。
校长想了想,说,这样吧,段教授的丧事就由学校负责办理吧,一切费用也由学校承担。明天你们通知亲戚朋友,让他们来吊唁,后天上午把遗体送往殡仪馆火化,火化前在瞻仰厅开一个追悼会,这样安排,迎霜和大家有意见没有?
没有。我点了头,大家也表了态。
那好,丧事就这样定了。校长说,我去召集学校领导开一个碰头会,安排一下开追悼会的事情。
校长走后,黄成父子和刘琼两口子来了,他们先向段教授的遗像鞠躬默哀三分种,然后宽慰了我和小刚一番,接下来就开始七嘴八舌地抱怨走了的段教授: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就要多休息,干吗还要拼命?教学工作是软指标,少干点又有什么关系?……这下把命搭上了。你一走百了了,家里这些人怎么办?一个很聪明的大教授,怎就这么傻呢?
人们都责怪死者,我也不袒护他了,就说,我多次劝他,别光傻着脖子干了,身体要紧,可他就是不听,非把俺娘儿们扔下他才死了心呢。
迎春不愿听这无意义的背后指责,冲事后诸葛亮们说,行了行了,人早死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大家都闭了嘴,屋里死一般寂静。夜深了,大家困倦起来。我不想再劳累大家,叫刘大水和郝立在留下来守候,让其他人都回家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哥来了,进入死亡的环境里,他皱起眉头,扇动鼻翼,表现出极大的悲伤。
我哭着说,哥呀,青春走了,妹子命苦哟——
有什么办法,想开些吧!我哥一边宽慰我,一手为我抹去脸上的泪水,而后来到段教授的灵位前,按照乡俗双膝跪地磕了头,作了祭奠。
刘大水说,大壮你来了,你爹呢,怎么没来?
我爹到南方干活儿去了,我娘要来,我没让,她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承受不了。我哥代表我娘家人发表意见,并向长者刘大水说,刘大大,丧事怎样办理,你就多操心吧!
刘大水说,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是校长的意思,大家都赞成。
行,我哥说,我也同意校长的安排,就让段教授早早入土为安吧。
冯氏姐妹给死者买来了寿衣,然后一家人去医院“太平间”把寿衣给段教授穿好,以便他整装上路。
第二天上午,灵车将段教授的遗体运到了殡仪馆,随后学校的教职员工、学生代表、段教授的生前友好和亲戚家属一百多人参加了追悼会。追悼会上,大学校长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致悼词,他说,段教授是忠诚党,忠诚人民教育事业的楷模,他教学严谨,一丝不苟,以高尚的道德情操和渊博的文化知识为国家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人才,这些人才都为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在十年动乱中,他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但他忍辱负重,依然念念不忘他的教育事业。拨乱反正恢复工作后,他更加努力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教学教研两手抓,并且都抓出了优异成绩。他轻伤不下火线,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他的人格魅力和奉献精神,将永垂校史,永放光芒,永远照耀着我们农大前进的航程……
追悼会结束后,与会者向段教授作了最后告别,我和孩子们留下来又痛哭了一场,就送段教授去天国里寻找他的前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