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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我爹见我回到了奶牛场，上前就问，小华没事吧？
我皱起眉头，把牛小华及他们厂里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我爹说，城里人也闹饥荒呢？
不是闹饥荒，是在深化改革。
我爹不理解，又问我，你说，咱们农村改革，农民手里都有了钱，怎么城里改革，有些职工就吃不上饭了呢？
谁知道啊，城里的事咱们管不了，别操那份心了。我要回办公室，却发现张爱国领着他小舅子来了。
他小舅子叫王旭明，四十多岁，油光粉面很精神，我上前主动与他握上手，并热情地说，王主任你好！
好好，大家好！王主任很高兴，一笑漏出满口大黄牙。
张爱国介绍王旭明的来意，迎霜，大财神爷给你送钱来了。
我说，感谢感谢！把贵客带到了我办公室里，急忙给他们沏茶倒水。
张爱国接过水杯，说，迎霜，你运气真好。
我爹说，亲家，迎霜有什么好运气啊,快说说！
张爱国说，上边下来了一笔无息贷款，专门扶持养殖专业户的。旭明就是来考察一下你们的养殖规模和经营情况，以便把贷款及时拨给你们。
这太好了，能给我多少啊？我等着财神爷发话。
财神爷说，全乡共下来了五十万，你是全乡第一大养牛专业户，我想听听你的发展计划，才能决定贷给你多少。
我的现状，你已经看到了，场地已是牛满为患，急需要扩张。我计划再建一个奶牛分场，上一套现代化饲料加工设备，设立一个鲜奶收购站，以便为散养户提供服务。
听完我的汇报，王旭明说，行，你是干事业的大家，支持你二十万吧。
我要求，王主任，能不能再多给点。
王旭明说，这些贷款不是给你一家的，还要开辟和扶持其他养殖户呢，让你独占二十万，已经是偏向你了。
我爹说，王主任，咱们都是亲戚间，看在这层关系上，再给加点，迎霜要搞那样大的工程，二十万杯水车薪呀。
王旭明说，别不知足，别人我还不给这个数呢。
张爱国开始求情，也是命令，再加点！
王旭明想了想，说，姐夫既说话了，就看在姐夫的面子上，再加上五万吧。
为了表示谢意，我又给王旭明续了满了茶水，同时也给张爱国倒了一杯。
张爱国说，有了这笔贷款，就能解决大问题了。
我说，光有钱不行，还得向村委会申请占地，至少二十亩吧。
张爱国说，上边已有了明文指示，耕地不允许再占用了。现在耕地越来越少，国家都急眼了。
我爹说，上边给了贷款，村里不给地盘，怎么扩大养殖规模？
王旭明说，贷款必须专款专用，村里不支持地盘，贷款就免了。
我急忙说，别免，别免，村里没说不支持啊。爱国叔，你看这——
张爱国想了想，说，这样吧迎霜，你就在原地扩张吧。你也看到了，你牛场周围的宅院都闲散着，咱们村已经变成空心村了，让你向四周各扩张一百米可以了吧？
我说，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些老宅院都有主儿，拆人家的，人家干吗？
张爱国说，去年村里已经出资规划了，现在属于集体所有，你就放心大胆地拆吧。
那好，贷款一到手，我立刻动工，拆除破房、围墙，扩大场地面积，实现第二次飞跃。
张爱国又说，你也别太高兴了，占地还得拿费用，拿多少，开会研究了再通知你。
我爹说，别让迎霜出资太多了，你也看到了，她用的是贷款。
放心，没人竞争，高不了。
王旭明见村长拍板给了我场地，他也就放心了，说，就这样吧，我赶紧回去给迎霜老板落实贷款。
看着王旭明站起来要走，我说，爹，你替我送送王主任，我再给我叔说两句其他的事情。
等我爹伴着王旭明走出我的办公室，张爱国说，还有什么事啊迎霜？
我说，是这样，城里的工人们都在闹下岗呢，牛小华有两个好朋友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想来咱们村求生，你看咱们村里的企业能不能接纳他们？
张爱国乐了，嘿嘿，真实黑白颠倒了，城里人也有了今天……从前，咱们农村人不惜一切代价往城里钻，不成望眼下的城里人也想来咱们农村了，来可以，先说他们能不能吃苦？
他们说不怕吃苦。
看来他们真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停顿了一刻，张爱国又说，不过咱们农村里也不要孬种，他们会什么技术？
不会什么技术，就是干活儿吃饭。看着村里得当家人对没有本领的城里人不大欢迎，我又苦口婆心求情说，叔，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在咱村学一技之长吧。再说，他们正是困难时期，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爱国说，就叫他们来咱们村农机修理厂上班吧，你看行不？
行，我马上给他们联系。
张爱国说，你联系吧，我去趟厂里，先给厂长说一声，让他给城里人安排岗位。
送走了张爱国，我拿起电话就拨通了牛小华，让他转告王红仁和李青歌，快来红星村报到。
安排妥了城里的无业人员，只见我爹从外边回来了，我忙拉他一起去场外查看地形，以便做好准备，快速动工扩建。
我爹边走边说，国家给了无息贷款，村里又给了地盘，这叫人走时气，马走膘啊，兔子走运，枪也打不着。
我咯咯乐起来。
我爹说，咱们要感谢党，感谢政府，还得感谢你爱国叔和王旭明。
我说，感谢、感谢，都感谢！
我爹又说，我给王旭明买了两条好烟、两瓶好酒，你看行吗？
我说，是他张口要的，还你主动给的？
是他要的，也算是我主动给的吧。
这什么话？
是这样，我把他送到大门口，可他不肯走，笑着冲我说，你有烟吗，给我抽一根儿。我早戒了那玩意儿，哪儿有啊，可转念一想，忽地明白了，他是在给我打暗号，这样我就主动带他去小卖部里满足了他。
我说，要是我呀，就不惯他这个毛病。
咳，吃公家饭的都是这样，你不把他打发高兴了，能顺利给你办事？口头上说给二十五万，掉过就给你搁到脑后了。掂量掂量轻重，还是破费点好。不过这事你可别给你爱国叔叔讲。
我知道。我又愤愤不平地说，这种人也真可气又可恨，挣着国家的工资呢，还要凭职务之便捞外快。
这年头兴这个，不然就寸步难行。我爹又说，为了达到目的，就得舍，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当初，砖厂打销路时，整袋子花生仁、整桶香油才往外送呢，不送行吗？以后你得多向你哥他们学习找窍门才行。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看看牛场四周这些破旧房子怎么拆除吧。
我爹答应下，我俩把奶养牛场周围的废弃宅院查看了一遍，很快就做好了拆建计划。
二十五万元贷款打到了我的帐户上之后，给村委会付了买地钱，我和我爹立即行动起来，组织一批人马，又从砖厂调来了两台推土机，扩建工程开始紧张进行。一个月后，将原有奶牛场面积扩大了两三倍，从此一个像样的奶牛场诞生在了红星村的中央。红星村不再是空心村，有奶牛场做壮丽的花坛，奶牛们做娇艳的花蕊，使整个村庄绽放出了夺目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