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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饭后，我和我娘去供销社购买做鞋的材料，在大街上遇到了六宝媳妇，六宝媳妇看着我愣怔了一下，说，这不是迎霜嘛，我的天啊，真像城里人了，多会儿回来的？
上午，我学着城市里人回答了一句。
六宝媳妇反应迅速，肉麻地撇撇嘴，说，嗬，把土话前晌说成洋话上午啦？
我脸红了一下，臊得赶紧低了头。
我娘忙给我掩饰尴尬，说，迎霜是城里人了嘛，不说城里人的话，让人们笑话。
六宝媳妇笑了笑，说，对对，说大声点，叫社员们都出来听听，洋话真好听。
我不敢说话了，因为洋话从我嘴里出去，社员听了身上起鸡皮疙瘩，说土话也不合适了，前边洋话开了路，后边再续土话，土洋掺合，不伦不类，更难听了，无奈眨眨眼睛，只好闭了嘴，离开了六宝媳妇。
经过大队妇联主任王娟的家门口时，恰巧又碰上大队书记臧桩子和大队公安员臧保江醉醺醺地从王娟家里出来，俩人晃晃悠悠醉鬼的样子，嘴里还嘟噜着醉话。臧保江冲我娘说，这、这不是村、村寒家里的吗，你领、领的这洋闺女是谁啊？臧桩子醉眼认清了我，就说，这不是迎霜吗，成了城里人，城里人好啊。
我和我娘没理睬他们，绕过讨厌的东西，继续往前走。看到供销社门口了，我说，娘，咱们买回鞋面布，家里有鞋底吗？
我娘说，哪儿有啊，不过我听人说商店里新有了塑料鞋底，就是挺贵。
我说，贵点就贵点吧，买，叫我爹我哥他们穿双塑料底鞋，也抖抖洋劲。
把鞋料买回家，我不停地忙活起来，一连忙活了半个多月，做成了五双新鞋。
我娘说，你功劳不小，歇歇吧！
我刚要躺下来休息，鼻腔里突然发痒，忍不住放雷似的就打开了喷嚏，三声喷嚏过后，脑袋一闷一沉，鼻子里就流出了清水。
我娘说，迎霜，你感冒了？
像是，我一边抹清鼻涕，一边唔哝哝开了。
我娘感到意外，就说，大夏天的，怎么感冒了呢，是不是心里有什么火呀？那什么，你先躺下，我到大队卫生所去给你买感冒药。
我娘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我见她手里空空没药，就问，娘，卫生所里没人啊？
有，我把你的情况一说，大夫就问你怀了孕没有，要是怀上了，就不便吃药，吃了药对胎儿有影响。霜，你怀上了吗？
我设身处地地想了想才说，可能是怀上了，这个月没来那个。
没来那个就是怀上了，好，是喜事。我娘乐起来，那什么，别吃药了，娘给你擀碗热面条，加上姜，吃下去发发汗吧，这个法儿，也给你爹用过，你爹刚刚被批斗后，就感冒了，比你厉害，你猜怎么着，出一身大汗全好了。
我还记得我爹被批斗和被冻感冒的情形，以及我娘给他土法治疗的过程。这个土法驱病就要用在我身上了，我有点反感，就说，娘，这么热的天，身上就冒汗，还发汗呀？
发，我娘说，一边就给我身上盖被子，在奔向锅台之前，冲我笑了笑，迎霜，小华知道你怀孕了不？
不知道。
男人都是这么粗心！我娘没怪我，反倒埋怨起了牛小华。埋怨过后，就到外屋给我做热面汤，热面汤一会儿做好，急忙端到我跟前，等我囫囵吞枣地吃下，就抻被子又把我的屁股脑袋一块捂上了。一个钟头过后，我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如同洗了热水澡一般，浑身散发出腾腾的蒸气，蒸气里的我，脸色红润，神情激昂，病态全无。
感冒好了吧？我娘拿手给我擦着热汗，一边庆幸着自己的手艺高明和有效。
我没吃一粒药，很快就恢复了健康，肚子里的胎儿没受到丝毫影响，这让我非常高兴，高兴中，我想起了城里的新家，想到了丈夫牛小华，他一个人在家里干什么呢，是不是又去赌了，我很担心，就提出了明天要回城的打算。
我娘舍不得我离开，迎春也挽留我，姐，再呆几天嘛！
我没答应，执意要返城。
我爹说，在家待了这些天也该回去了，小华上班，家里一老没人做饭怎么行？
我哥不跟父亲穿一条裤子，更不理解我的心情，就说，迎霜没嫁给他以前他一个人怎么过来着？
我娘说，别说这个，半路的光棍难当嘛。迎霜，想回去，就回吧，娘不拦你了。
迎春上前拉住我的双手，不让我迈步，姐，别急着一个人回去，等牛小华来接你，也长长咱们的志气，灭灭他的威风。
我哥说，迎春的注意好，这时候，就得拿他一把，必须等他来接。
也行，我爹对我说，等牛小华来了，你俩再一起走吧。
我想，此时考验一下牛小华也好，他要是来接我，证明他有心戒赌，还愿和我一起过日子，要是不来接我的话，说明他一条道要走到黑，不可救药了，我呢今后和他也就没有好戏可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