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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在进入选举现场之前，我爹对我说，迎霜，你虽然嫁到城里去了，可户口没变，还是社员，有选举资格，抱着孩子也去选，选你爱国叔。
我说，行，就随家人来到了牲口棚院内。
牲口棚院内是选举生产队长的地方，现已聚满了男女社员，大队书记臧桩子和妇联主任包队干部王娟也亲临现场，坐镇指挥选举工作。臧桩子看看满院子社员们，开始讲话，大家静静，都找地方安定下来！现场鸦雀无声了，他接着说，今天是咱们红星大队第一生产小队民主选举新队长的日子，前晌酝酿了半天，后晌必须拿出结果来。还是那句话，根据大队的考察、衡量和社员代表的提议，大队初步推出了两个候选人，一个是从前的老队长张爱国，另一个是青年干将李苗。当然了，如果你们认为还有更好的人选，也可以选他，总之一个目的，就是擦亮眼睛选准咱们的带头人。下面就让社员代表给每个人发一张白纸条，会写字的自己写，不会写的，可以让人代笔。
社员代表开始给大家发放选票，这时候我爹忙给张爱国递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张爱国心领神会，就走到臧桩子面前要求道，臧书记，我想给社员们说两句话，行吗？
行啊。臧桩子答应下张爱国的请求，又冲全体社员说，大家都静一静，候选人张爱国有心里话要对大家说，大家都注意听着。
无比激动的张爱国，先冲社员们笑了笑，然后郑重其事地说，老少爷儿们，我张爱国还想当队长，不是好什么官瘾，而是想要带领社员大干一场。大家都知道，我曾经犯过严重错误，买电动机化肥心切，轻信了骗子的谎言，给大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经济损失。
说到这里，引发了社员们的回忆，社员们立即发出强烈不满的嗡嗡声，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向张爱国和俺们全家人瞪出了谴责的目光，张爱国和我爹满脸通红，无言以对，我羞愧难当，无颜面对乡亲，而迎春不怕敌视，霍地挺起来就为我和全家人辩解，大家伙都听着，以后请你们不要再拿狼一样的眼睛看俺们了，我姐早已和骗子牛小华离了婚，从前的破事已经跟俺没关系了，有本事的话，你们就去监狱找牛小华算帐。
听了迎春的一番话，社员们的目光由愤慨变为了无奈，但心里依然耿耿于怀。
王娟极力息事宁人，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大家都要吸取经验教训，不要再犯此类错误就行了。
队里损失的钱怎么办呢？那可是粜了粮食，卖了叫驴的钱哪。社员们把矛头对准了王娟，向王娟讨要说法。
王娟没词儿了，看看大家，目光落在了臧桩子身上。
臧庄子冲大伙说，今天不提往事，着重是选举，听张爱国继续讲话！
张爱国又接着说，希望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还让我当队长，我要戴罪立功，大干快上，把造成的损失夺回来，正像电影“龙江颂”里说的那样，来个“堤内损失堤外补”，请社员们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说得好，大家就再给张爱国一次机会吧！臧桩子要求并鼓励社员们。
社员们没有吭声，即将卸任队长的王白活突然大声起哄，好，还选张爱国当队长，看他怎么让社员们过上好日子。
大家噗嗤都笑了。
王娟看看大家，你们都笑什么，严肃点！
六宝上前顶撞说，怎么严肃，张爱国和王白活说的话本就是笑话，大家能不笑吗。都想想，队长年年换，今年你当，明年他当，有的人当了下来，下来了又上去，来回倒腾着翻老黄历，谁见过那好日子？
王娟冲六宝鄙视过来，照你六宝的意思，今年不选队长啦？
六宝后退一步，我没说。
臧桩子逼近六宝，大发雷霆，你没说，我看你是在扇阴风点阴火，扰乱选举。你他妈的，胆敢破坏选举，我要处分你。
六宝不怕，还要狡辩，他媳妇上前扯了他个嘴巴子，叫你胡沁嚼毛，没事找事，接着还要打自己的男人。
大家赶紧栏架，把两口子分开，事态得以平静。
臧桩子说，大家不要受六宝的影响，都开始写票吧！
我爹想想曾对张爱国许下的若言，便悄悄来到饲养员光棍儿老里身边，低声说，老里哥，你想选谁？
光棍儿老里还在琢磨。
我爹说，别琢磨了，选张爱国吧！
我觉得他不可靠啊。老里摇摇头说，村寒，我想选你。
选我不行，我是坏分子，选也白选，到头来就把票浪费了。听兄弟的，还是选张爱国合适，我爹拉住老里不放了。
老里很反感，但碍于面子，就顺从了我爹，那好吧，我听你的，选张爱国。
俩人亲密交谈达成了协议，可他们的串通行为却被候选人李苗发现，李苗就把这一情况及时送入了包队干部王娟的耳朵里。王娟不知道臧桩子在暗箱操作，有意扶持张爱国出山，于是望望社员们，就耀武扬威地严格起了选举纪律，选举是件大事，要把握好自己的权利，不要听信别人的唆使。我要警告拉选票搞小动作的人，立刻停止行动，否则我就取消你的选举资格，把你驱逐出场。
听到王娟的严辞警告，我爹心里害怕起来，不敢再贸然行动了，赶紧写好自己的选票，放入投票箱内，然后不声不息地来到了家人一旁。发现家人还在观望，就小声催促，还瞎看什么，快写张爱国！说后，就溜到一边去了。
在写选票的事情上，我临时变卦，对亲人小声说，咱们谁也不选，就选爹。
那行吗？我娘我哥和迎春同时瞪大了惊怔的眼睛。
还是选别人吧。我哥觉得老爹身上污点太多，选他不可能成功。
我再次强调说，别人瞧不起咱们，咱们不能再瞧不起自己。
好，就选咱爹。迎春动手就开始写票，在母女三人和我哥的选票上堂堂正正地写上了我爹的名字。
半个小时后，发放的选票收笼完毕，包队干部王娟开始唱票，三个社员代表拿着粉笔计数，在墙上登记正字。记票结果，张爱国以压倒多数票当选新一任队长，李苗为副队长，另外，王白活和我哥的票数排名第三第四，臧桩子当场把他们定为新一届社员代表，同时郑重宣布，选举成功有效，达到了预期目的。
出人意料的是，我爹也有四票上榜，他这微不足道的结果，却成了人们的笑料。
回到家里，我爹在为张爱国大获成功而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的渺小而脸红，不知是谁选了他四票，故意让他丢人现眼，遭人耻笑。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迎春乐着道破天机。
我爹给气得呼呼的，你们尽瞎胡闹！
我说，这怎么是瞎胡闹呢，俺们想让你当队长，让你的名字上上墙，也光荣光荣嘛。
什么光荣，是丢人。你们也不想想，你爹我是什么身份，能当成队长吗？人家都是几十票，我才是四票，这不等于是把金衣和狗皮挂在一起，让人评价吗？
我爹受到挫伤，十分恼火，我和迎春看着父亲不愉快的样子，却咯咯地乐起来。
我爹瞪大了眼睛，你们还乐，只嫌你爹丢人还不够是吧？
我娘看到我爹对俺们不依不饶，自己忙承担责任，说，这是我的主意，也都怪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让你出了丑。
我爹说，我出点丑，倒不在乎，抹把老脸也就过去了，可这事要是给张爱国知道了，咱们在跟她唱反调，他肯定就对咱们有了看法，以后还怎么相处？
我娘感到了事态严重，忙给大家封口，你们千万不要声张出去，免得张爱国跟咱们闹矛盾。
我说，不用担心，无记名投票，谁也不知道谁选了谁。
对，神不知，鬼不觉，迎春嘿嘿乐了。
我娘还要叮嘱我哥保守秘密，见身边没有他的影子，就说，大壮呢，他怎么没回来？
我爹回答，他和新队长一起到大队部开会去了，去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声。
我娘笑了，好，他当上了社员代表，也行。
我也说，我哥有当官的命。
其他人都乐了。
第二天吃罢早饭，新上任的队长张爱国积极而有力地敲响了劳动的钟声，等社员们都集合在钟下了，他挺直腰杆说，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今后我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要把冬闲变为冬忙，大搞农田基本建设，为明年播种及顺利灌溉打下良好基础，争取明年大获得丰收。
好。社员齐声响应，对明年的丰收勉强地又怀上了新的希望。
我也想下地参加集体劳动，一是给队里做点贡献，二是给家里挣些工分，可是我娘不同意我下地，而是又把做鞋的任务交给了我。
在家里做针线活儿也不是轻松的事情，需要脑力和体力同步进行。接下这一艰巨任务后，我就开始马不停蹄地飞针走线，几乎天天忙活到夜里十一点。工夫不负有心人，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就做好了一簸箕新鞋，其中也有光棍儿老里一双。
完成了针线活儿任务，我清闲了下来，这时我便想起了我的丈夫谢宝生，他一个人在家，不知道他生活的怎样，是否遵照我的叮嘱在按时吃饭吃药。我不放心，正急着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去，而他却骑着自行车接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