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与拥军分了手,迎春就回了娘家,走进家门时,发现娘正在院子里端详盖新房的砖瓦和木料,就悄悄走到娘背后,然后张开大嘴嗨了一声。
我娘神经一跳,猛然回身,发现是迎春回来了,狠狠责怪,哎哟,你个楞头葱,可把娘给吓死了。
迎春笑着说,逗你玩呢。娘,你光看这些不会说话的死物干什么?
我娘说,这是盖新房的宝贝,娘爱看。
别看了,我跟你说说我姐的情况吧。 我姐过得挺好,楼上楼下,电灯点话,小日子可滋润了。
小转运呢?
上学了。
好啊,上了学就出息了。我娘说,他没说想姥姥啊?
迎春说,没有。城里比农村里好玩得多,干吗还老想着农村老太婆。
没良心的,外甥狗!等把新房子盖上了,我就进城去看看这个小兔崽子,看他还认我这个土姥姥不。
瞧你说的,是你把他养大的,他敢不认你,不认,你就拿笤帚疙瘩挷他。
光打他是轻的,我还要拧他呢,这个忘了本的小东西。
好了,别开玩笑了。迎春又说,娘,我这回进城意外地碰见了一个让你牙根疼的人,你猜他是谁?
让我牙根疼过的人?我娘琢磨了片刻,想到了那个崩骗子手,就说,他出来了?
出来了,在一家建筑队当保卫呢。多亏了碰见他,我和拥军才回来这么快。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把你们给撵回来的?
不是,是他要帮咱们找朋友拉关系,把大批的砖销往城市,我和拥军非常高兴,就赶紧回来准备礼物,明儿带着去见大头儿,洽谈供销业务。
我娘提醒迎春,他那一套,弄不好又是骗人,咱不能再次上当,往他的口袋里钻了。
迎春说,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一听他说话和态度表现,他完全变了,变好了,不是从前的那个奸诈的牛小华了。
他要真变好了,将来小转运还能认他这个爹,变不好呢,就永远把他当狗屎。
不说了,我累了。迎春进了一天城,走了不少的路,觉得浑身乏力了,就来到屋里上炕躺下来歇息。
我娘近到她跟前,诉开了苦衷,春儿,你哥黑介白日在砖厂忙,家里剩下我一个人,我有点胆小,尤其是黑介到了半夜,总觉得有人来偷东西,你给娘做伴吧。
迎春理解母亲的孤寂和害怕心理,答应说,行,以后我天天黑介来陪你睡觉。
我娘没了忧虑,不再打搅迎春休息。
一个钟头过后,迎春睁开双眼时,屋里已经暗淡下来,走到外面一看,太阳已经落山,这个时候迎春还要返回砖厂,我娘不让她离开,就说,砖厂上有事,你哥和拥军他们就处理了,你还跑回去干什么,就在家里吃黑介饭吧,娘愿意看你吃饭的样子。
迎春说,吃饭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岁数不大,怎么变成老小人了?
娘是老了,说话也托搭了,可心里不糊涂,还跟明镜似的。
迎春乐乐说,那我就听娘的,在家里吃饭。
饭后,迎春没再回到婆家去,而是留在母亲身边跟母亲一起听收音机。听完了一段河北梆子唱腔,迎春说,娘,咱们也该买台电视了。
我娘轻描淡写地说,买。
迎春知道她舍不得花钱买那玩意儿,就激将她出手,买吧!听说臧桩子和臧保江他们都买了,还招揽人们到他们家里去看呢,咱们家里冷清着,不叫人们笑话呀。
也是。我娘一拍大腿,说,他们买,买比他们个儿大的,也招呼人们来咱家里看,得压过他们。咱们家里承包了大窑,还怵他们个小蛋锤儿。
迎春乐了,说,对,买大彩电,在村里冒冒尖。过去姓臧的压制咱们,现在咱们就是要站在他们头上耍耍威风。什么时候买,你发话吧,我和哥进城就把它弄回来。
迎春说急的就想来快的,可是我娘沉静下来说,买肯定要买的,只是眼下不行,咱们家里的钱大部分备了盖房的材料,虽说还有点,得留着花销啊,等把新房子盖起来再买吧。
迎春说,也行。
母女俩说到这个结果上,拥军来了。拥军是先回到自己家里,见迎春不在,才又找过来的。他来找迎春,是想把她接过去,然后早早睡觉,明天早早进城,可是不等他说明来意,迎春先说,进城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都是土特产,十瓶香油,一百斤花生仁,五十绿豆,外加三袋上等白面,你看怎样?
迎春说,差不多,先拿这些东西趟趟行市,不行的话再随钱,我想无论如何得把关卡打通,把供砖合同签了。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明儿一大早就起身,还是咱们俩去,先投奔牛小华,让他带咱们去找他的朋友,然后再一块去见公司经理,我想此行定能成功。
我娘说,带上这么多东西,你们怎么去?
开一辆四轮拖拉机,我开着。把话交代清楚,拥军就要求迎春跟他一起回家。
我娘忙说,你俩还是在这边宿吧,也给我就个伴。
与迎春结婚这么长时间了,拥军还没在老丈人家宿过,现在岳母要留他过夜,他还真有点不习惯,而为了让岳母大人高兴,他也只得委屈自己了。
由于一天的劳累,拥军撂脑袋就睡着了。
瞅瞅拥军进入了梦乡,迎春侧身背对着他,开始琢磨明天进城的事情。明天进城非常重要,如能取得预期效果,砖厂很快就能获得巨大利润,到那个时候,砖厂一红火,就成了气候,他们也就成了方圆几十里的窑王、冒尖户。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迎春心情兴奋了,而性情也跟着活跃起来,转身面对起熟睡的拥军,先是用手抚摸,而后便是芳唇亲吻,直至将拥军扰醒。
拥军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一经爱人香体挑逗,睡意全无,激情顿然勃发,翻身上马就骑在了迎春温柔酥软的玉体上,有节奏地动作起来。
活力四射的迎春得到了快感,就乐着说,真痛快!用劲,真痛快!
年青夫妇做爱很快达到高潮,高潮中,俩人身心甜麻,神情如醉,宛如进入了美妙绝伦的仙境一般。
走出“仙境”,拥军软下来要安然入睡,而浪潮后的迎春还在余音绕梁,充分享受着美味过后的甘甜。今天她是世界上最快活最幸福的女人。在无比幸福中她想,她要给拥军生育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并且还要把他们都培养成大学生,将来进入城里,跟小转运和兰兰一样,享受城里人那种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美好生活。到那个时候,她和拥军也搬到城里去,真正实现她姑娘时的梦想。想到人生最好境界时,她觉得从远处飘来了一位花枝招展的睡神,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可是到了后半夜,屋外骤然起风,风力凶猛,刮得柴草乱动乱响,没能放好的家三伙四也随之发出咣咣当当的声音。迎春被惊醒,密切注意外面的动静。这时院子里发出了异常声响,好像人为所致,于是她警觉地爬起来,透过窗上的玻璃向外探望,发现院里的木料跟前有一个人影在晃动,不好了,是贼!做出这样的判断,她赶紧捅醒拥军。
拥军霍地站起来,紧急穿衣,下炕追出去。
迎春和我娘也紧随其后,去禽获贼人。可是贼人十分机警,听到开门声,火速而逃,东西没偷走,什么遗迹也没留下。
迎春就问拥军,你出来得快,看清贼人的模样了吗?
没有,不过望着他的后影好像是臧保江。
好,抓住一点影子也不能放过,明儿去派出所告发。迎春恼恨,一心要将姓臧的踩在脚下。
拥军说,算了吧,常说,擒贼擒脏,捉奸拿双,没抓住现行,你怎么去告发?
我娘也是这个意思,没损失什么,就算了。
算了?不行,迎春不想放过坏人。
我娘说,什么把柄都没有,光凭逮着一点影子,就去告,他不承认便罢,如果反过来个倒打一钯,说你诬告陷害他,还怎么收场。
就是,别自找麻烦了。拥军顺从我娘,也想息事宁人。
迎春忍不下这口气,觉得没抓不住坏人,就怪罪拥军,你真是个吃菜货,怎么就让王八蛋给跑了呢!
追上他不成问题,只要拿出在军营里快跑的一半劲来就能成功,当时想,如把他给逼到绝路上了,他就得冲我下黑手,我受点伤不要紧,而耽误了明儿进城办事,那就值多的了。拥军这样说,迎春不言语了。
我娘也赞成女婿的做法,说,没损失什么就行,吓跑他就算了。
拥军接着要睡觉,迎春毫无睡意,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放不下,就说,姓臧的肯定是看中了咱们那些盖新房用的椽子和檩木,这次没得手,不定哪天还会来。
是啊,不怕贼看,就怕贼惦记,我娘也有后顾之忧。
拥军说,别怕,贼人知道咱们有了防备,就不敢再来了。为防万一,明儿把砖厂上的大黄狗牵了来栓在院子里。
狗比人灵,看家护院是最好的警卫。迎春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而我娘却认为狗也不牢靠,就说,别说是狗了,就是最凶猛的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好多不测的事情往往就发生在打盹那一刻。
那怎么办?迎春不知怎么是好了。
拥军说,防盗的最佳办法,就提前盖房,把值钱的木料料都用上压起来。
对,提前盖房,椽子檁的都上了房顶,谁再想也是白想了,我娘说。
迎春想到盖房复杂,说,我爹不回来,这房子怎么盖?
给你爹写信,快催他回来。我娘坚持要我爹回家盖房,不然她心里永远不踏实。
迎春说,好,明儿给我爹写。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迎春不顾别的,找来纸笔,就要给远方的我爹告急。可是拥军觉得还有比写信更迫切的事情要做,就拉起迎春去了砖厂,在砖厂简便吃点东西,然后把备好了的礼物搬上拖拉机,俩人匆匆忙忙就上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