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段教授备下了丰盛的晚餐,到了吃饭的时候,发现来人只有我们母女俩和刘大水夫妇,就说,其他人怎么还没到啊?
刘大水说,黄成中午喝了两杯,浑身不舒服,到现在还有些头晕脑涨呢,在家躺下了,你二姐得留下来照顾他。刘琼他们两口子有事情脱不开,都来不了。
段教授哎呀一声,表示极大遗憾。
冯佳瑞说,别人不来就拉倒吧,只要迎霜来了就好。
段教授说,好好,那咱们饭桌前就坐吧!
冯佳瑞说,吃饭不急,先说会儿话嘛。
也好。段教授看向我,迎霜,你是第一次来我家,看看单位份给我的这套公房怎样?
我轮视一下客厅,说,真好。
那就再看看卧室和厨房吧!段教授往前引路,让我把各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卧室里,墙壁倒是很白,可床上的被褥还摊着,该洗的衣服和臭袜子丢在一边,散发着异味。书房里,书、本、纸成堆,极为凌乱。厨房里,锅碗瓢盆油油腻腻,也不清洗。我想说这太邋遢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下手把烂摊子好好拾掇拾掇,可觉得还不是时候,勤快的双手也没有伸出去。
段教授对眼前的一切习以为常了,就觉得没有不好的地方,于是依旧自豪地说,迎霜,对这样的房子还满意吧?
我说,满意。比你们原先住的破平房好多了。
段教授笑了笑,说,我想买上一套像样的家具放在卧室里,再买些摆设布置在客厅里,那样就显得更加豪华气派了。迎霜,你喜欢什么样的家具?我照你的心思去买。
我说,你喜欢的,我就喜欢,就照你喜欢的买吧!
你真会说话,我听你的。段教授把我当成了主人,在感情上,对我也有了依赖。
我也觉得真正爱慕我的男人来到了身边,虽说来得晚了些,但夕阳仍然无限美好。
刘大水说,看迎霜多么随从,婚后你俩一定会和和睦睦,美美满满的。
那是那是。段教授顺嘴一说,大家都乐起来。
冯佳瑞乐了两声,就沉默了。此时她便思念起了不幸的小妹,小妹没能熬到今天跟着丈夫住高楼大厦享清福,不由得为之扼腕叹息起来。
我也想到了辞世的冯佳英,而冯佳英的在天之灵,仿佛在注视着我,责怪我夺人之爱,是把自己的幸福凌驾在了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小人。我心里酸楚楚的,满脸一片火辣。
刘大水说,这人嘛,来到世上活着不容易,天灾病祸都得打到你的头上,是福是祸躲不过,遇到灾祸了,坚强的人咬牙就能挺过来,软弱的呢……唉。
伤心的事情不要再提了,都到饭桌前坐下吧!大家近到饭桌旁,段教授又特意说我,迎霜,别客气,想吃什么,随便。
兰兰瞅着香喷喷烧鸡,想吃却不敢下手。段青春将一只鸡大腿撕下来放入了兰兰的餐盘里,并说,兰兰,好孩子,吃吧!
兰兰吃的很香甜,不时抬头看看段教授,觉得他很亲切。
段教授说,兰兰,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高兴吗?
高兴。兰兰回答一句,又吃起来。
大家也边吃边喝。段小刚大嘴马牙吃得很快,吃饱后就回到自己屋里写作业去了。
刘大水看了他一眼,问段青春,你和迎霜的婚事,小刚同意了?
同意了,段青春说。
刘大水又问,你和迎霜的婚事,打算怎么办?
都是过来人了,还能怎么办,越简单越好。段青春说后看向我。
我笑笑,说,行,我同意简办。
媒人刘大水继续说,那办喜事定在什么日子啊?
越快越好。段教授说,你们都看着呢,迎霜不来,我这家里永远是一片散沙,不成体统。
刘大水快刀斩乱麻地说,合好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星期日怎样?
行,段青春高兴地说。到时候叫我们学校的小轿车去接迎霜,把迎霜接来后,在饭店里摆几桌酒席,叫亲戚朋友和我的同学同事们都来喝喜酒庆贺。
办喜事的日子确定下来,待客事宜也安排妥当,关于给我多少钱和买些什么衣物,冯佳瑞首先发表意见,不能亏待了迎霜,她需要什么,都满足。
没问题,段青春说。
迎霜,你说吧,想要啥?刘大水等着我回答。
我说,什么也不要,只要段教授真心对我和孩子们好,我就满足了。
段青春保证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和孩子都是我的亲人,我会好好呵护亲人和这个家庭的。
刘大水说,好好,男人就应该挑起这副担子。
冯佳瑞看向我,迎霜,现在条件好了,你什么都不要,青春心里也过意不去。
无论怎样,我都不愿开口索要钱财,觉得开口要东西,就玷污了段教授对我的一片真情。
刘大水直白地说,这样吧迎霜,我就做主了,给你两千块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我说,不行,两千块钱太多。
冯佳瑞说,听我的,要一千,明儿我和你刘大大陪你去商场,你想买什么,一准买上。
第二天刘大水夫妇陪着我,就来到了光明大商场,在吴英军的帮助下,买了一架实用的缝纫机,又买了一身新衣裳,同时也给段教授父儿俩各买了一身。
五十七
我带着兰兰刚迈进家门口,正巧碰上我娘抱着小转运从院里跑出来。小转运在我娘怀里哇哇地哭着,我急忙问,这是怎么啦,要到哪儿去啊?我娘说,小转运玩毛驴,给毛驴踢了,踢断了肠子,快和我一块去卫生所!
到了村卫生所,小转运依然哭叫不止。大夫急忙给他做检查,结果没踢断肠子,也没伤了骨头,只是小肚子部位受了皮外伤,抹了一些紫药水,拿了些消炎药,就让回来了。
到了家里,我说儿子,你还再敢玩牲口不?
转运蔫了,沉静下来痛定思痛,还说,妈,我不敢了。
我继续说他,你越来越野性了,照这样下去,迟早得成了你爸爸——
我爸爸是谁啊,在哪儿呢?我想爸爸,我要爸爸。孩子瞪大眼睛瞅着我,希望我满足他的要求。
我面对孩子无言以对。
我娘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把孩子跟牛小华扯到一块干什么?你既提起了牛小华,那你就给孩子找去,孩子冲你要呢。
我傻了眼,不知怎样好了,赶紧把孩子拉到到我怀里,之后对我娘说,我一急,说错了话。
你呀,这不是引逗咳嗽吗!我娘说,也不知到是着了哪门子邪,这两天,孩子光问我,他爸爸是谁,他爸爸在哪儿,问的我都脑袋仁儿疼。
此时,小转运又开始要爸爸了,兰兰也跟着也要起来,俩孩子此起彼伏,催命鬼似的在向我要长短,我气愤地说,你们的爸爸都死了,别要了。
孩子表现出绝望,都哭起来,我娘忙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甜糖哄孩子,孩子破涕为笑,就一边玩耍去了。
没了孩子打扰,我娘开始问我,这次见了段教授,婚事怎么商量的,什么结果?
我说,到他家里看了看,吃了顿饭,饭后刘大大他们做主,让段教授给了我一千块钱,我就我买了一身衣裳和一架缝纫机,机子先放在刘大大家里了。娘,你看看这衣裳行不?我打开包裹,让我娘仔细看起来。
看后,我娘说,衣服是好料子,款式也很新潮,比小春儿买的一点也不差。我娘想到缝纫机又问,你买那机子,会用吗?
我说,学呗,学会了,大人和孩子们的针线活儿,我就全包了。
我娘说,行,那你就用心学吧!
我保证道,不出一个月,定准学会。
我娘说,不说这个了,说说结婚的日子吧,定好了没有?
定好了,是下个礼拜天。
真是说急的来快的。我娘想想,说,那你们什么时候登记啊?
我说,都是结过婚的人了,登记不是主要的,婚后再补也行。
我娘泛出忧虑,不登记,先结婚,牢靠吗?
我说,没事,别想那么多。
我娘乐乐,那就照你俩定下的办吧。我和你爹也商量过了,按照大小顺序,先把你的喜事给办了,再聘迎春。
我说,俺姐妹俩都出嫁了,那就只剩下我哥哥了,我哥哥娶不上媳妇可怎么办啊?
我娘叹口气,以后他有命份就娶,没命份谁也没辙。
我想到家境在好转,突然自信起来说,我哥的媳妇迟早会来的,只要把新房子盖上,也就快了。
我娘说,你爹也是这么想的,明年或后年一定要把新房子盖上。
我说,盖新房的大事,不能再往后拖了,我哥娶媳妇要紧。
我娘答应下盖房,就说我的事,你就要结婚了,伙房里的事情,你就交给别人管吧!
我说,我想好了,把我的工作转交给王娟,她家困难,让她多干点,也多挣点。
你爹同意不?我娘担心我过不了我爹这一关。
我说,前两天,我给我爹说过了,他没意见。
那好那好,照顾照顾王娟行喽。
三天后,我离开了我爹的建筑队,专心做起了出嫁的各项准备工作。首先我让我爹把张爱国两口子请来,详细商量和安排我出嫁的有关事宜。张爱国说,聘闺女虽说要比娶媳妇简单,可聘闺女的讲究和套路也不少,早晨待客,派人抬嫁妆,长辈们去会亲家等等吧,零碎有一笸箩。王丽珍说,咱们不能嫌烦,一条也不能落下。我说,家里人都忙,我又是第三次出嫁,没有必要再搞形式,抬嫁妆和会亲家的事全免,其他的能减还减。我的低调,让大家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爹说,……也行,只要你乐意,就都依你。
我娘有看法,说,结婚热热闹闹才好,像偷偷摸摸一样,叫人笑话。
我坚持己见,说,谁愿意笑话,谁笑话去。
我娘心里扭不过弯来,总觉得闺女出嫁无声无息不妥当。
我爹说,家里人人都忙死了,就照迎霜说的办吧。
我娘不在执拗,回头说,好吧,迎霜乐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张爱国发言,依我的意思,得准备一桌酒席,一大早娶亲的来了,不能叫人家空着肚子回去。
那是,那是,我爹说,准备,得像样地准备一桌。
关于我出嫁时是否带孩子的问题,在场的人就开始泛难了。我娘说,闺女出嫁时,没听说有带着孩子的,两个孩子都放下吧。我说,小转运可以留下,兰兰不行,她从小就贴在我身上没离开过,要是时间长了不见妈妈,她受不了,我也会上火的。
王丽珍提醒,你把兰兰带去了,段教授反感,跟你闹情绪,把喜事弄得不快活了咋办?
我说,我已经争取过段教授的意见了,他不嫌弃孩子,说孩子是未来,他喜欢。
张爱国舒一口长气,要是这样,大家就没有可担心的了。
娶亲这天,凌晨两点钟,张爱国两口子和厨师六宝按时赶到。在张爱国的指挥下,六宝开始切凉菜炒热菜装点盘碟。酒席刚刚准备完毕,大门外就响起了热烈的鞭炮声,在下屋里陪伴我的迎春激动地说,来了,娶亲的来了。又急忙跑到我爹跟前,爹,快去给他们开门吧!
我爹很沉着,不急,让他们在门外多放会儿炮好,你姐过了门,日子兴旺。
有一个“二踢脚”蹿进了院子,正巧落在毛驴跟前突然炸响。毛驴受到惊吓,乱蹦乱跳,把缰绳给扽开了。毛驴满院子里一闹腾,家禽也随之惊叫起来乱扑棱。
我爹和张爱国把毛驴逮住栓上,把大门拉开,让娶亲的人们进来。
来娶亲的人有新郎官段青春,另外还有刘大水、吴英军和段青春的一个同事。用的车辆是大学里的白色小轿车和刘大水单位的绿吉普。
把人领进屋里,彼此客套一番就开始坐席吃喝,紧张地吃喝了一阵,在太阳还没有露头时,就把新娘子我娶走了。
等到东方的红日穿过一片乌云升空的时候,我爹拿来扫帚在门外清扫鞭炮炸开的纸屑,扫完,他思绪万千,注目远望,好像在追视飞去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