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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我说，刘大大他们给咱想出了一条挣钱的路子。
什么样路子？谢宝生觉得除了上班，用别的方式弄钱都危险。
我说，让咱们在家门口开办个地摊卖杂货，我觉得挺好。
谢宝生不假思索就反对说，咱不干。
我说，你不用害怕，刘大大跟冯佳新阿姨合计好了，让咱们与居委会合作，打着居委会的招牌，名誉上是公家的，暗地里是咱们自己的。经营起来后，每月给居委会交点管理费就行了。
居委会同意了？
同意了，他们也想搞点额外收入，做些善事，救济一下街道里的孤寡老人和残疾人。刘大大还说，现在是天时地理人和都具备了，就欠咱们这股东风了，只要咱愿意干，就去找冯佳新阿姨，让她以居委会帮助街道无业人员就业的名誉，向工商管理部门申办个营业执照。
谢宝生沉思默想了一会儿，说，这个高招行是行，不过风险太大，万一漏了陷，打在别人头上也许没事，搁在我身上，那就罪加一等了。
没事，有居委会在前面挡着风呢，不用怕。再说人家给了咱们一条活路，咱们不走，也对不起人家呀。
也是。那就试试吧。谢宝生下了决心，而后又顾虑起来，说，我的右眼，怎么老是崩呢？左眼蹦财，右眼蹦祸，是不是要出什么祸端啊？
别说不吉利的话！
好，不说了，谢宝生忧虑地笑了笑。
我说，饭后，我就去找冯佳新阿姨，让她出面给办理合法手续。
时过五天，冯佳新给俺们送来了日杂用品经营许可证，并鼓励说，你们就在门口摆个地摊，大胆干吧，不会有人来找你们麻烦的。
行，谢谢冯阿姨，谢谢居委会！觉得有冯佳新和居委会做保护伞，有经营许可证做挡箭牌，我和谢宝生没了顾忌，大胆忙活起来，通过吴英军的人情关系，从百货批发部进来了烟酒茶糖、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以及洗涤用品和牙具等，就在星期日上午九点钟，火红的太阳蒸蒸日上的时候，地摊小百货正式开张营业。开张第一天，门庭若市，生意非常火爆。一个老太太买了一瓶醋，然后深有感触地说，以前买瓶醋，还得跑到大街上去，现在好了，不出胡同就能买到，省劲儿多了。可不是嘛，前来购物的都说，家门口有了这个小卖部，就方便多了，家里烧热了锅再来打酱油买醋也都来得及。二混上前买了一包香烟，抽上一支，撇着嘴，瞅着我说，你们这个小卖部是私人的还是公家的？ 当然是公家的了，你看这营业执照！我一边回答，一边把装订好的正规营业执照举给他看，同时也让大家过目。大家齐声说，好，是公家的，不会骗人坑人的。刘大水夫妇说，请大家都放心，这里保证货真价实，服务周到，让大家满意。好！大家齐呼。
看到人们对小卖部的渴求和发出的赞许声，我就越加增强了经营下去的信心和勇气。接下来我一心扑在事业上，早起晚归，热情服务，薄利多销，第一个月下来经过盘点，除去纳税和上缴居委会的管理费用，净赚了五十多元，第二个月盈利又攀新高。惊人的收获，带来了惊喜，我和宝生天天笑逐颜开。
不知不觉几个月就过去了，我的肚子也腆了出来。谢宝生见我身体苯拙了，做生意有些吃力了，就说，迎霜，你干不动了，买卖暂且停下来，你好好养身孕吧。
我想了想，说，不行，不能停下，大好的黄金时间可不能让它白白流走浪费掉。这么着吧，把迎春接了来给我打个帮手，你看怎样？
行，这倒是个好主意。
那你就赶快去接她吧！
行，礼拜天，就去接她。
我又说，在来之前，叫迎春向大队和小队都请个长假，就说是转门来伺候我坐月子的。
记住了我的叮嘱，星期日一大早，谢宝生骑上自行车奔向了我的老家，当天就用自行车把迎春给接了过来。
有了迎春打帮手，我轻松了许多。迎春照顾姐姐，姐姐体贴妹妹，姊妹俩配合十分默契。
白天里收入一天，晚上俺们仨人聚在一起算帐数钱，数
钱的感觉，既充实又美好。
把钱放在柜子里，我说，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两年，咱
们就不是穷人了。
迎春拍着巴掌乐起来，谢宝生也跟着嘿嘿。
在休息之前，我看着迎春幸福的样子，就问起了她的婚
姻大事，春儿，你跟拥军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迎春说，他在军营，我在农村，隔着十万八千里，能提得上什么感情，只是通通信罢了。
通信也能谈情说爱嘛，谢宝生乐着说，信上你们都说什么了？
不告诉你。迎春冲谢宝生挤了一下眉眼，就不理他了，而后就回到了外屋她的床位上。她的床位置于外屋北墙根，床前拉上一道布帘，里边便是她的卧室。
夜里三个人睡得都很香甜，也很踏实。第二天吃罢早饭，谢宝生把货物摆出去，而后照常去上班，我继续守摊，迎春忙去进货，三个人紧锣密鼓，忙中有乐，乐中有望。
买卖正红火的时候，工商管理人员和公安民警找上门来了，要审查俺们的营业执照和户口。公安人员首先质问我和迎春，你俩有城市户口吗？也就是说，你们是吃商品粮的，还是吃农业粮的？
迎春回答，俺们是农村里的社员，吃生产队分给的粮食，队里分给的粮食原汁原味又新鲜，比商品粮筋道好吃。
谁问你这个了，都是废话！公安人员冲迎春瞪了眼，迎春赶紧闭了嘴。
我说，同志，俺们没有城市户口，户口在红星大队。
公安人员恼怒了，说，吃农业粮的在城里胡闹，这是违法行为，知道不。
我和迎春不敢说话了。
工商人员说，把你们的营业执照拿出来审查。
我不敢违抗命令，慌忙叫迎春跑进家门取出由工商管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在把营业执照交给工伤人员检查时，我给迎春偷递了一个眼神，让她快去通知宝生。
迎春心领神会，撒腿就跑向了谢宝生的理发馆。
这里剩下我一个人，工商人员很严肃地对我说，你们的营业执照有问题，吊销了。商品一律没收，并对你们进行严肃处理。
我给吓毛了，颤微微地说，别别，可怜可怜农村人吧！
让我们可怜你们没门儿。工商管理人员立场坚定，铁面无私。
没了办法，我眼里噙上泪花。
这工夫，围来一些看热闹的人，有人说，不能处理迎霜，也不能取缔这个摊点，俺们需要。
人们七嘴八舌地为我求情时，迎春就把谢宝生叫来了。
谢宝生在强势面前，当场就软了骨头，说，我们错了，是打是罚，我们都认。
他的软话，让查办人员心里很舒服，再加上二位查办人员平时尽找宝生理发，碍于熟识的情面，公安和工商人员的坚硬态度有所缓和，老谢呀，你怎么放纵家人搞资本主义呢？你是资本家出身，这是在搞资本主义复辟，给你上纲上线，就得把你掐入学习班，挨批斗了。
谢宝生点头哈腰地说，还望二位高抬贵手饶我一回，我马上金盆洗手，不再沾染这些肮脏的东西了。
迎霜，你呢？查办人员逼问孕妇。
我见丈夫没了骨气，自己也拉了浠，俺们不干了，愿意做个好良民。
迎春忙顺从我，向着公安和工商人员叫同志，叫叔叔，请求不要没收俺们的东西。面对强者，就给二位公干跪下了。
这是干什么，小小的年纪玩这一套！工商人员，撇开迎春，转向谢宝生，念你是初犯，就饶你不死，赶紧收摊！
围观的人们相继散去。
剩下我、宝生和迎春三人，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往家里搬运货物。我心里想不通，就带着不满的情绪说，我去居委会找冯啊姨，看他们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不保咱们了？
我走出没几步，冯佳新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来，到了我跟前跳下自行车说，工商局和派出所的人来过没有？
来过，刚走，把营业执照给吊销了。我心里非常难过，说，啊姨，不是说居委会保证不出问题吗？
冯佳新说，出了玍古人，不知道是二混还是谁，连带居委会一起告发了。
王八蛋，这么歹毒啊，给背后捅刀子。我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冯佳新也气呼呼的，说，迎霜，别上火，过些天，我托托关系，看能不能再把营业执照要回来？
别去要了，俺们不想再干了，谢宝生釜底抽薪，不想再玩火自焚。
迎春也想到了自己的危险。她向队里请长假，说来伺候姐姐坐月子，背地里却跑来做买卖，跟爹外出搞黑包工性质一样，如果被大队和公社查明了，她就得在劫难逃，对此，她完全拥护宝生的决定，就坡下驴祈求平安。
我最后说，不干就不干吧，冯啊姨，别费心了。
也好，免得夜长梦更多，鬼更多。冯佳新看着未卖完的货物，说，你们想法子把剩下的东西处理处理吧！
冯佳新回去上班了，俺们情绪沮丧地继续收摊时，刘大水夫妇来了，他们问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说，真是好事多魔，谁这么坏呀？
谢宝生气愤地说，谁坏就坏去吧，买卖不干了。
迎春也愤愤不平地说，看起来这城里也是水浅王八多呀。
哪儿不一样啊。冯佳瑞皱起眉头，剩下这么多货怎么办？
刘大水说，让英军帮着把货退回去吧，尽量别损失在自个手里。
谢宝生急忙跑去光明商场找到吴英军，吴英军给批发部的会计朋友打了个电话，回话很爽快，凡是还没开包的东西都可以退回，而那些零散又染上尘土的就不能再退了。
遵照批发部的规定，宝生和迎春把整装的货物及时给批发部送了回去，剩下的就堆放在家里，准备自己长期使用和消费。
生意不做了，迎春只待了一天，就要回家去劳动。我想，自己时间长不回家了，趁现在身子还能行动走路，也要同妹妹一道回去看看爹娘和孩子，争得宝生的同意，第二天一大早，带上一些油盐酱醋和糖果，就和妹妹走出了家门，走出几步，放心不下宝生，就特别叮嘱说，宝生，你要照顾好自己，处处谨慎小心点，防备他们找你的麻烦。
知道了，你们放心走吧！谢宝生说后，就耷拉了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