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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明天就是星期日，想想我和谢宝生要来，夜里我娘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商量去许家寨接人一事。迎春说用自行车去接，我娘想到我有孩子，坐自行车不方便，建议用一下生产队里的马车，并让我爹去找新队长王白活。我爹说，现在咱们正是黑眼盯，社员们的眼睛天天仇视着咱们，这个时候，你还想用生产队的马车，那是痴心妄想。我娘说，你去试试嘛。我爹不肯去求王白活，说，就是舔着脸去找王白活，王白活也不敢违背社员们的意愿，叫队里的马车伺候咱们。我娘死了心，不再督促我爹去借队里的马车。我哥说，我去找王白活，看他兔崽子怎么说？可我哥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到了家里，窝上脖儿，蔫了。我娘问他怎样，他说，王白活说马车已安排出去了，明天一大早，送臧支书到县里参加批斗大会，牛车也不得闲，还得往地里运圈肥，谁知道他胡说呢，还是真的。总之是证明了我爹的判断，生产队不会伸手帮咱们了。迎春说，这个王白活，势利眼，这辈子娶不上媳妇，下辈子再加个更字。我爹说，别扯没用的了，就用车子接他们吧。车子咱们有一辆，再骑上张爱国那辆，我和迎春去，大壮就别耽误劳动了。
方案确定下来之后，大家休息了。第二天吃罢早饭，我爹和迎春骑上自行车就奔向了接人的地点。
我娘在家里，把蔬菜择出来洗好，早早要做午饭时，却发现迎春一个人急赤白咧跑回来了，不等她进屋，我娘就问，怎么，你姐他们没回来，还是没接着啊？
回来了，也接着了。迎春异常兴奋，说，不光是接到了我姐和宝生，还给我哥接来了一个媳妇。
大白天里，你怎么尽说梦话！我娘不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就数落迎春。
迎春依然乐着说，……真的，你马上就看到你儿媳妇了。
逗娘玩儿，娘不信。
没逗你，我哥那媳妇可漂亮了。
你就糊弄娘吧，娘不听你瞎扯了。我娘撇开迎春，接着要做饭。
迎春近到我娘跟前，继续做解释，娘你听我说，我和我爹赶到许家寨汽车站工夫不大，我姐抱着孩子和宝生一起就下了班车，准备要上马车时，一个三十多的妇女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四川大闺女就主动跟我姐姐搭话，要我姐给四川闺女找个婆家，还说四川闺女叫梅花，是来咱们这里找工作的没找着，不想再返回穷山沟里了，要在咱们这大平原上寻个好男人嫁了。我姐姐一听，心里很高兴，就把我哥的情况说了。那个四川闺女对我哥挺满意，说她就愿意嫁给我哥这样老实巴较的男人。最后我爹和大家都乐意，好事就这么凑巧——成了。
我娘惊叫起来，真的？
迎春说，那还有假。
我娘喜出望外，说，好好，老天爷总算开了眼，让你哥有了媳妇。
迎春说，我嫂子坐着马车呢，一会儿就到家了。
我娘突然问，哎，马车是哪儿的？
许家寨的，车把式是我爹的一个朋友，我爹让俺们叫他许叔叔。
噢，我明白了，是许家寨大队的许开厚，你爹经常跟我提起他，他也是个瓦工，跟你爹一块外出当过黑包工，俩人跟亲哥儿们似的关系很好，没想到，粘上他的光了。你怎么没和马车一块回来？
我爹说叫我骑车子先回来，快点去信用社取钱。
我娘说，取钱干什么？
人家有个条件，得让咱们出六百块钱彩礼才行，要这么多钱，我爹他们还了半天价，最后落到五百，再少一分，人家就去寻别的主儿了。
我娘急了，别别，你哥好不容易来了个碰网的，怎么能放过呢。等着，我去拿存折。把存折交到迎春手上，我娘又说，这钱是你姐头回结婚时，牛小华给的彩礼，专门给你哥存着呢，快去信用社取吧！
迎春从信用社把钱取回来，许开厚的马车就赶到了家门口。大人和孩子一起下车，一片喜气洋洋地走进家门。
迎春把五百元钱递给我爹，我爹是过路财神，点了一遍转手就交给了那不熟悉的媒人。媒人满意地乐了，又冲四川女子点点头，而后就要走人，走时，特意向俺们一家人交代说，外地媳妇，不懂这里的乡俗，你们要多多照顾，多多包含！
放心放心，从今儿个起俺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爹和家人一齐说，并有礼貌地望外送那个妇女媒人。望着她走远了，大家忙回过身来，陪伴着新入门的梅花。
我爹的好友许开厚，见俺们家里热闹非凡，老朋友在一起没有时间叙旧，又不便留下来吃饭，掉转车头就要极早返回去。我爹拉住马缰绳说，开厚兄弟，你不能走，得吃了饭。
许开厚说，饭就不吃了，咱们来日方长嘛。再说，我来送你们，是赶巧了，没给队长请假，收工之前，我得加鞭跑回去，不然不好交代。
我爹说，要是这样，那好吧，我就不强留你了。
送走了好朋友，我爹急忙回身顾揽家里面临的两件大事。聘闺女，娶媳妇，来得特别突然，而且都得从速办理。他感到有点招架不住，要跟我娘合计方案，可进上屋一看，我娘正在陪伴着梅花，打量破旧房屋和破旧家具。梅花表现出了不大满意的样子，我爹忙上前哄她高兴说，这房子是有点破旧了，你不用担心，过一两年咱们就翻盖新房，添新家具。
梅花乐了，四川话说，大壮呢？
我娘说，下地劳动去了，已经派人去地里叫了，很快就回来。闺女，先坐下来等着！
我娘把梅花安顿下来，由迎春陪伴她说话，然后就和我爹一起来到屋外。我爹说，一起来了，怎么办，先顾哪个？
我娘说，我先看看女婿，看了再说吧。
我爹我娘来到下屋，要面见女婿。我忙把谢宝生介绍给他们。我娘认真打量了一番谢宝生后，感到十分满意，就乐着说，好好，你们先唠着，我呢，赶紧去准备饭。
我爹紧跟我娘来到锅台旁，说，喜事都来了，你说怎么办？
眼下做饭要紧，顾不得商量事情呢。我娘爬上锅台，笑着忙活起来。
这功夫，我哥兴冲冲地回来了，看到他的影子，我爹忙迎出去，说，大壮，今儿个咱双喜临门了，去接迎霜和宝生的时候，顺便也给你接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她叫梅花，人就在屋里呢。
真的！听说有了媳妇，我哥如同旱地喜迎甘霖，睁开大大的眼睛，浑身冒出了从未有过的激情，恨不得一步要跨进屋去，与媳妇会面。
我爹说，你别急着见人呢，先洗洗手脸，扫扫身上的尘土。我爹见我哥向里院里的水缸和脸盆奔过去，就赶紧拿来一把笤帚追着屁股给在身上猛扫，一边说，你这么狼糠，让人家看了，像什么！
我哥乐着洗漱完毕，然后正正衣服，理理头发，这才心花怒放地去见梅花。走到屋门口，正巧碰上谢宝生从屋里出来，我爹见俩人都拿陌生的目光对视，就快言快语跟他们互相介绍说，大壮，这是宝生；宝生，他是你大壮哥。
哥，你好！其实谢宝生比我哥岁数还大，但他觉得我哥亲切，叫一声哥后，就主动与我哥握上了双手。
因急着要去见梅花，我哥只得冲未来的妹夫满意地笑笑，而后收回双手，就急着来到了梅花休息的上屋。
陪伴梅花的迎春，忙把梅花给哥介绍，哥，这是我梅花姐，我未来的嫂子，反过来，又把我哥介绍给梅花，梅花姐，他就是我大壮哥。
大壮，你好，累不累啊？梅花操着浓浓的乡音，大大方方地亲近我哥。
我哥憨笑说，不累。
梅花主人般地让我哥坐下，然后看着我哥，丝毫没有羞涩感，一看就是个情场上身经百战的老手。跟她相比，我哥这条三十出头的汉子就显得特别稚嫩。关键时刻，幼稚的我哥无话可说，可是当梅花贴近我哥坐下时，我哥浑身发毛，脸庞刷地就成了猪肝。这个时候，我丢下宝生，来到我哥和梅花跟前说，你们俩初次见面，都别拘束，单独谈谈吧！
我抱着小转运和迎春喜笑着躲了出来，把美好祥和的空间提供给了说情谈爱的我哥和梅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