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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草(waxz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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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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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铁 高铁》连载

第五章

这天下午,又有两个工人来支钱,仗着挣的多,张口就要支万儿八千。这不是故意作难人吗?!即使家里要春耕播种买化肥,有个千儿八百的也足够了哇,哪里用得着万儿八千?!结果秦志高硬是用千儿八百把那俩家伙打发了。他就知道,其实他们并非急着用钱不可。人在工队干活,吃住都由工队负责,要是不抽烟,不沾酒,几乎就不存在开销。有的人甘愿把工钱挂在账上,等年底腰缠万贯的荣归故里,掏出大把大把的票子给家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可就有那不省事的家伙,等不到下个月,就把上个月的工钱支了一多半。即便不用,也要把那两个血汗钱揣在他荷包里,不然他就不得安生!

箱子里的钱越来越少,秦志高心头就越来越慌。他私下里就不免埋怨弟弟不该把大家的工钱拖到年底才发,搞得大家要用钱了都到他这儿来支,害得他箱子里的钱一天天见少。拖欠工人工资的毛病在工队已经形成了风气,而这风气又不是什么好风气!不好的风气往往又都是从不守规矩开始的。更可气的是,从这些不好的风气中受益的都是少数人,受害的多是平民百姓。就比喻志远和美凤吧,美凤让大家在她那儿赊账,那是为了挣大家的钱;看似她是为大家做好事,实则是她在沾大家的光。志远呢,是为了把钱存在银行吃利息,一大笔原本要拿出来给工人开工钱的钱却被他存在银行;从年头存到年尾,光利息都好几万;这不是他受益,工人吃亏吗?!他们都受益了,他却啥都没得到!他们吃肉,我总得啃点骨头吧。秦志高想,我也得踅摸点来钱的门道啊。这门道除了巧立名目,从中牟利外,菜贩子的钱也可以拖嘛。这么一来,那笔原本要给菜贩子的钱他就能存到银行吃利息了!虽不如弟弟的利息那般多,咋说他也算是受益者;如此这般,他也能稍微得到些平衡!这拖欠的好处还有一宗:在工地待久了,枯燥乏味的生活实在让人不好受,他就想找点乐子。有啥乐子可找呢?!别说工队远离闹市,就是身在闹市,他也没工夫去寻欢作乐。赊欠菜贩子的菜钱就成了他的一件乐事,每当被他欠账的人对他满脸堆笑,百般讨好,取悦他,祈求他,听着从他们嘴巴里叽哩哇啦蹦出来的好听的话,他就有种强烈的满足和成就感。他才不去想欠旁人的钱会给旁人造成多大的烦恼和痛苦呢!他已经习惯了把欠账、赊账当成获取快乐的一种嗜好。每到一个新的工地,他总是试图赊欠粮油米面蔬菜这些日常生活必需品。不能赊的就作罢,能赊的就尽量赊着欠着,能欠多久欠多久。每次从箱子里把钱拿出来交到人家手里,就跟割他的肉一样!看着箱子里的钱一天比一天少,他就心慌麻乱,焦虑不安。反正他就是不想把钱往出拿!

年初刚来那阵儿,弟弟亲手交给他一张十万块的卡,他把那十万块钱取回来,锁进皮箱。初来乍到,万事都得从头开始。建工地,盖板房,打灶安锅,安顿吃喝拉撒......没有哪一项不是靠票子解决的。未曾立稳脚跟,他就去市场探查行情,当场就与菜市场上名头响当当的菜贩子陆五达成口头协议。陆五负责每隔一天把粮油米面和时令新鲜蔬菜送到工队,工队负责按月与他结清账目。上百人的工队,柴米油盐酱醋肉,吃喝拉撒两三个月,只有出的没有进的。他是精打细算,账上一本清册!就是上天入地,跟老板也讲得清白!只是有一宗,那陆五已经为工队送了快三个月的粮油蔬菜了,他还没给那家伙清过一回账。陆五几次三番地要账不着,就消极怠工,敷衍了事,隔三差五地把卖不掉的剩菜烂菜胡乱送来工队。每次都气焰嚣张的跟他下最后通牒,说只要你把欠款给我结清,咱们就一撇两清!你的钱不好挣,我还不挣了!秦志高也不与陆五论理,反正就是不给他结账。唯恐与陆五避之不及,他每天早早的就上桥了。等陆五一来,薛丁香就笑脸相迎,说不尽的好话,勉强把陆五糊弄走。

那陆五可不是好糊弄的,时间一长,他也厌烦了薛丁香的笑脸和歉意。狗日的不晓得咋就打听到老板来了工队。今日一大早,那狗日的照常把卖不掉的剩菜烂菜送到工队,与薛丁香交割了。就拿着欠条转身直奔跨高速公路高铁大桥而去,站在桥下高声大叫:“秦志远,欠债还钱!秦志远,欠债还钱!”高空作业最怕的是突如其来的大声喧哗和干扰,往往一个不经意的惊动,一个回眸,转瞬间就有可能酿成一场人命关天的大事件!那狗日的才不管这些呢。他只知道,他这么一喊叫,肯定出效果!算他狗日的运气好,偏巧碰上秦志远就在那座桥上。狗日的刚在桥下开腔喊叫了两声,秦志远就从桥上飞奔下来;他本想把那家伙好好教训一顿,再将他轰走的。哪知陆五竟然不卖他的账,非要跟他胡搅蛮缠。秦志远只好耐着性子,细问他原由。听陆五说了来龙去脉,他好言把陆五安慰一番,劝他安心回去,等他调查清楚,明天定然一分不少地将欠款与他结清。

陆五好不容易碰上老板,哪里肯罢休!非要秦志远把账给结清不可。

秦志远心想我在杨万里那儿叫嚷工队伙都开不起,粮油米面都是赊欠的,那也是装穷,干叫唤。没想到大哥还真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要债的都闹到工地来了!这事一旦传到杨万里耳朵里,准得又被他上升到整个工队的素质层面上!当下一个电话打给大哥,证实了工队拖欠菜贩子的钱款确有其事,当即就勒令大哥赶紧把欠款给人结清。要是再不把这事了了,这伙就换个人来管!

秦志高本想把陆五的欠款继续拖下去的,这下事情败露,老板两句话就把他降住了。他要是再不给陆五清账,这总管的大权就要旁落他人之手!他哪敢怠慢。当下领陆五回到驻地,俩人一笔一笔地将往日打下的欠条、账目核对了一遍,再核对一遍。工队欠陆五的菜钱居然高达六万四千一百七十九块之多!秦志高硬是将那十九块钱的零头刨掉,只给他六万四千一百六十,这个数字顺溜又吉利。最终双方达成一致共识。

秦志高打开皮箱,先拿出六沓还没有开封的百元大钞,数了三遍。再拿出一万,数出五千九百放回箱子。将六万四千一百块钱“啪”地掼在小饭桌上陆五的面前,趾高气昂的说:“不就他娘的五六万块钱吗?!这下结清了!哼,狗眼看人低!也不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是国家重点建设高铁工地!国家有的是钱!还能少了你那仨瓜俩枣?!打明日起,咱自己进菜去!你那菜咱吃不起,咱还不吃了!”

陆五把钱数了一遍,再数了一遍,数来数去,就是还差六十元儿。那十九块钱的零头刨掉他也就不计较了。他又把六十刨掉!陆五就不答应了,那家伙大刺刺的一屁股坐在小饭桌上,把二郎腿一翘,冷笑道:“生意不做了,成!那六十元儿你要是敢抹掉,我今日就赖在你这儿吃早饭!”

秦志高只好再去开箱子,拿出一张百元大钞,撂到小饭桌上,让找他四十。陆五从腰包里数出四十元,丢在小饭桌上,起身就走。

哪知陆五转背找到秦志远,请求让他继续为工队送菜。

不晓得狗日的陆五给志远灌了啥迷魂汤,志远也是狗屁不通!居然认为可以考虑接受陆五的请求,让那狗日的继续为工队送菜。秦志高气的牙根儿直痒!他本想治治陆五,让他狗日的别想再挣工队一分钱!结果弟弟一句话就让他计划落空!他不但没治了陆五,他的箱子却空了!不但让他面子上过不去,心头那口气还没法出。他箱子里的钱原本有七万。那天弟弟问他伙食费还剩多少,他张口就说还剩四万多,他是打算把其中的两万多据为己有的。今日一下就支付陆五六万四千一百六十元儿,箱子里的钱就剩下五千八百四十元儿了!

陆五那狗日的他倒有办法治——日后的菜款他要继续拖欠!可他那箱子里就剩五千八百四十元钱种了,他心慌呢。他当晚就把工队这两个多月的伙食账目核算出来。这笔账当然是按每天五十斤猪肉算的喽。这么算下来,账面上的钱数竟有八万七千三百四十六块。刨开已经支付陆五的那六万四千一百六十元,余下的二万三千一百八十六块钱就是他这两个多月的赚头了!这笔钱款只有天知地知他自知。如此这般算计下来,要不了三五年,加上工钱,他也算个小大款了!可惜这笔钱不过是他自己为自己开的空头支票而已,他可得把箱子里那五千八百四十元保住!他不仅要把箱子里的五千八百四十元保住,还要想办法把那一万七千三百四十六元空头支票弄到手!

可明天跨省道高铁大桥南边滑梁段打第三段灰,还得吃顿大餐!

一座桥梁的建造过程就好比是一场持久战,而一段一段的滑梁的过程就好比是整场战争所取得的阶段性胜利。这个过程要经历拉倒链、滑梁、绑钢筋、预埋、穿梭、打灰等等一系列工序。打灰这道工序是每一段滑梁段的最后一道工序,标志着这一段滑梁段的完成,也是对人们辛勤劳动的一个见证。所以工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轮到哪座桥梁打灰,都得吃顿好的以示庆祝。

在这里,要想捞点外水儿,就只有打废钢筋的主意了。钢筋场有着各种不同型号的钢筋,这些钢筋的长度都是在出厂前就特定了的。钢筋场的工人在制作成品材料的过程中得按照图纸的要求将那些特定长度的钢筋精确无误地切割、碰断成各种不同长度规格的半成品钢筋,然后再将它们锻造成符合规格的各种不同形状的成品材料。在这个过程中,一根完整的钢筋很有可能被掐头去尾。这些被掐头去尾的达不到尺度的零头碎脑就成了废钢筋。按照公司规定,这些废钢筋是要上缴公司的。每隔三五天,公司自会派专人到各工队巡回负责收缴废钢筋。要是碰上那几天工程用度特别大,零头碎脑的废钢筋就多;而恰巧又遇上公司没有及时来收缴,他就有机可乘了。公司将废钢筋收回去也是卖给废品收购站,大不了换几个钱,吆喝一帮人下馆子嘬一顿。而他只不过瞅准他们没来的空档,趁机捡点小便宜。与其让公司把废钢筋卖了换几个钱,让少数人嘬一顿;不如让他卖了换几个钱,够满工队的人嘬好几天的。

夜半的钢筋场灯火阑珊,热闹非凡,恍若深藏在夜幕下旷野上不为人知的人间闹市,只不过少了悠闲散漫的游人顾客,也不见招揽吆喝声。有的只是膀大腰圆,勤劳忙碌的男人们。他们奔忙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和钢筋与机器的碰撞声中......热烈亢奋的繁忙和喧嚣盖过了汽车的开动声。

秦志高将130停在场棚旁边,猫进场棚。白炽灯光下,那堆废钢筋在他的眼前闪跳着银色光芒。此刻它们就不是废钢筋,而是即将到手的钞票!他叫来秦志富,俩人肆无忌惮的将废钢筋往车厢里撂着。或许工友们也在为明天的那顿大餐暗自高兴呢!他愉快的想。做人不能太贪,总得留有余地。也为了掩人耳目,他给公司留了些。这样的话,等公司的人来了,就会认为秦志远工队把每根钢筋都用到了极致,也就不会对工队起什么疑心了。车装满了,再蒙上篷布,遮盖严实,攀上绳索。驾车驶出钢筋场,朝夜幕下的旷野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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