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富民骑着踏板车赶到刘祥喜家,得知房子的事情有了着落,自是对一家子感激不尽。随后逐一到那几户同意让他们在自家院子里盖房子的村民家中表示感谢。经过协商,结合各家院子的布局结构,计划每间厦房按九个平方盖,估计每家院子差不多能盖五间,这样就能安顿三十五个家庭了。
刘富民着急去上工,就让美凤回去把要来探亲的家属做个初步统计。
秦美凤回到驻地,恰遇涂世良顺道上门来歇脚找水喝。
美凤当下请涂电到屋,沏了茶。
涂世良坐在圆桌前,翘起二郎腿,饮了不到半杯茶,就要给美凤解说易经占卜之术。
美凤打开电视,拿出十字绣,与涂世良隔桌相向而坐。手上飞针走线,耳听涂电说道,双眸时而瞅瞅电视。
涂世良每每被秦美凤那灵动的眸子转移了注意力,竟忘了自己解说到哪儿了,就放下茶杯,抬手搔搔他那稀疏的头发,盱一眼美凤,说:“让我想想......”于是念念有词背诵道: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别看这涂电虽是生的面皮黝黑,身材瘦小,相貌平平。可他不光懂电,而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谈吐不凡,肚子里藏的满是货。他自称十一二岁上就把《推背图》背的滚瓜烂熟,对八卦星相占卜预测之术更是有着浓厚的兴趣和爱好,只因钻研《易经》太过深刻不利于子孙后代的繁衍,他后来才放弃了对这门学术的钻研。也就偶尔与投缘人探讨一下这方面的玄机奥妙。
有一回,涂电就无意中相得秦志庸虽是生了一副富贵相,只可惜印堂冲破,坏了命格,所以这辈子是当不了管人的官的。卦象上说了,一个人这辈子该干哪样事,该吃哪碗饭,那是命中注定的,半点由不得人。就说他老涂吧,卦象上说他在三十六岁上要改行另谋生路,那时候他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都不相信。想自己在县剧团事业单位干的风生水起,爱秦腔胜过生命,大小也算个角儿,又何以改行另谋生路呢。谁知到了1999年,恰逢三十六岁上,遇上全面体制大改革,剧团也位列其中,他厄运难逃。一夜之间,单位说解散就解散,他居然成了赤裸裸的下岗人员,果然要改弦更张,另谋生路了!同行中有门道的,也有谋得了好出路的,摇身一变做了官员的都大有人在。做了半辈子的戏还真把假戏做成了真。
那回,当涂世良说到他的命运多舛,事业坎坷时,秦美凤当时就问他:你既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把星相预测之术参透了,如此能掐会算,咋就没算出你自己的运势呢?!又问他咋就没求他那当了官的哥们儿伙计给他也谋个好差事?!还笑话他,那大个关系放那儿不用,过期作废,可惜了的!涂世良却朗声大笑说她不懂人生奥秘,你今世的命格是你前世修来的福份。正所谓人的命天注定,三穷三富难到老,命里只有三分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身。别看他这铁路工人,当时也是托关系走后门才进的铁路局。虽是维护线路,他可不是一般的电工哦!他每天都行走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保障着高速铁路的正常运行,维护着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小人物担当大使命,大责任!还有什么差事比得上这差事?!给他个官他也不换!并就势告诫秦美凤:所谓富贵荣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你得行遍天下路,尝尽人间酸甜苦辣,才能领略到人生真谛;你看开了,放下了,才是大快乐!
秦美凤自然是把涂电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她心目中,涂世良就是个超凡脱俗,大彻大悟的世外高人!尽管她还做不到把富贵荣华当成过眼云烟,她也不想看开、放下。可她崇拜涂电是真的!因为那回涂电就算准了她家刘富民还有二十年财运可走,这让她惊喜不已,并深信不疑。刘富民要是再走二十年的财运,那他们家的小日子可就要红火到儿孙几代去喽!
涂电不仅帮了工队的大忙,而且拨云见日,让秦美凤看到了刘富民的锦绣前程和她家繁荣昌盛的大好前景!所以涂世良每来必被美凤奉为上宾。
涂世良解说到“天有日月,地有山川,海内纷纷......”就停下,抹一把额颅上的汗,呷两口茶。让美凤把空调打开凉快一下。
美凤说这屋里门对窗,窗对窗;窗有窗纱,门有竹帘,就跟过风楼一样;平素她一个人在屋就不开空调。
涂世良把搭在额颅上的头发向后撩了撩,说:“大热的天,不开空调。你那空调是留着冬天制热的?!”
秦美凤说:“心静自然凉,我就不热么。”
“这热又不是流行病,还非得热起来都热?”涂世良说,“中医说,热也是分体质的,寒体子人火重怕热,湿体子人内热畏寒......”
“我是热不得的冷不得。”美凤说着,抬手抚摸后脖颈道“见天勾起头绣十字绣,我这颈椎都落下毛病来,尤其受不得凉!”于是就感慨早些年在老家银盘河,他们哪见过空调的,农村人也没闲工夫窝在屋里享清福哇!大日头天的还得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停地刨食儿呢。后来出门打工了,才晓得有空调。有人就稀奇,以为吹着好,一收工回来就开起空调狠命地吹呀,不上夜班了也整夜整夜的吹。结果就吹出风湿病来了,大热天的还得绑个护膝在腿上!要不说病都是人造的?风还是自然......”
她话未说完,只见门帘一掀,猫就嗖地飙到了她脚边。
小家伙嘴里叼着只老鼠,老鼠的尾巴拖在地上,足有拃多长,身子又有拃多长。
涂世良连连咋嘴称奇,以欣赏的眼光看着猫。
猫把老鼠放地上了,娇媚的抬头,冲美凤“喵——喵——”叫着。
“它是在跟你邀功请赏呢!”涂世良酸溜溜的说。
美凤抿嘴一笑,把右手抚摸着猫的头说:“咱儿子真棒!”就欣慰的竖起大拇指对猫晃了几晃,再拍拍它的头。起身把怀里的十字绣摊在桌上,爱怜的问猫道:“饿了吧?老娘这就给我儿子弄吃的去。”
猫很是懂事的后退了两步,抬头望向她,“喵呜——喵呜——”地叫个不休。
美凤扭头爱恨交加的对它一瞪眼,它便低下头,不叫了。
涂世良困惑的说:“你是我妹子,它是你儿子,那我是它舅?!我怎么就摊上个猫外甥呢?!哈哈,它倒是会逮老鼠的很嘛,嗯,是个好猫!”
“当然是好猫啦!你不认咱这外甥,咱还不认你这舅呢。你说呢儿子?”美凤娇嗔的说,就飘然移步到货架前。
猫尾随美凤到了右边紧靠板壁的那排货架前,站那儿看她从货架下面那只标有鲜鸡蛋字样的纸箱里抠出两枚鸡蛋来,又跟到窗前的三屉桌边。
美凤把鸡蛋在碗沿上轻磕两下,顺势一抻,两团晶莹剔透的黄白之物就一股脑地溜进碗里。她转身把蛋壳丢进圆桌下的纸箱子,取了筷子欢快的打泡蛋,一股腥气就悠然弥漫开来。
满碗的泡沫就快溢出来了,美凤这才住手,把碗放上三屉桌。猫一个纵身蹿上去,拿腔作势的绕着碗向左踱步了半圈,再向右踱步半圈,扭捏够了,然后悠然自得的埋头在碗里,咂两口生鸡蛋液,再抬头向女主人“喵喵”叫两声,以示感激。
秦美凤会心一笑道:“吃吧,吃吧,老娘不看了。”转身回到桌边坐下,抱起十字绣,继续飞针走线。
涂世良痴痴的望着美凤,满眼怅惘的说:“你知道哥在想啥吗?!”
“我要是能掐会算,就知道涂工在想啥了。”
“哥是想,哥怎么就不是那只猫呢!”
美凤笑道:“涂工也想吃生鸡蛋呢。好好的人不做,倒想做畜生!” 瞥一眼涂世良了,问猫道:“咱要不要给涂工留点儿?”
猫就偏起头,藐视着涂世良。涂世良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猫。猫喷喷鼻头,把胡子喷得一阵乱战,顿了顿,又埋头到碗里。
这猫长了一身的黑毛,两只碧黄的眼睛,唯有四只爪子和尾巴尖这五个点是白色。不知它是流浪猫还是迷了路,春天的时候,它只身来到工队,美凤就收留了它。见天除了跟小富贵们一起定时喂食外,美凤还要另外给猫两个生鸡蛋吃。就因为喂得精心,它才长得一身油光黑亮,煞是惹人喜爱。
刘富民要给它取名“警长”。美凤说,工队又不是看守所,还叫什么警长,听着就怪瘆人的!结果他们就没再给猫取正儿八经的名儿,时间一长,美凤就习惯了叫它儿子。
哪有把畜生当儿子的!一听美凤“儿子,儿子”的把猫叫的亲热,刘富民心头就怪不是滋味,就渐渐厌恶那猫了。他甚至嫌它那一身毛黑得太亮太刺眼,尤其是那畜生动不动还爱上床跟他争地盘,他夜来睡个觉吧,美凤不搂着他,倒搂着猫。他甚至觉得他已经沦落到跟小富贵们一个境地了,它们一天到晚摇头摆尾地对她百般讨好;为她看门护家;却从未得到她赏赐一个生鸡蛋吃。那猫不就会“喵喵”叫,会撒娇邀宠吗?!还真是会叫的孩子有奶吃啊!
刘富民又不好意思明里跟猫争宠,只好偶尔瞅机会,趁美凤不注意,悄悄把猫食碗藏在床底下或是货架下。可是每当美凤半天找不到碗,跟猫急得团团转,他又不忍心了,最终费力讨好的把碗找出来,献给她。美凤虽然被捉弄,却依然高兴的啥样的。
猫“吧唧吧唧”地咂着鸡蛋液,生鸡蛋的腥气就一股股从窗前飘过来......
涂世良起身把左手叉腰,右手高擎,嘴里唱念着“嘚锵嘚锵嘚嘚锵......”装扮的俨然一副走台模样,在屋里转着圈,走起了八字碎步。忽地提高嗓门大声吼唱道:
听说来了穆桂英
虎位里坐不住杨总兵
穆柯寨里与她交过锋
这女子的武艺是盖世能
秦美凤放下十字绣,双手捂耳说:“有车不坐偏走着,有歌不唱偏吼着。小心把这板房振塌喽!”
涂世良就打住了,遗憾的望向美凤。他是觉得这唱段最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也最跟眼前这女子贴合不过了!
美凤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一看已是五点过几分了。就把怀里的十字绣摊在桌上。起身拾起地上的老鼠,嘱咐涂工陪猫待会儿,让她给咱做油泼凉面去,人就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