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康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他想留下来,利用暑假这段时间在工地打工。他听父亲说,在桥上干活比打杂看场挣的多得多。他想到桥上去干,是要他能多挣点,也好让父亲少为他着点急,少为他操点心。
从钢筋场回来他就去了刘富民那儿,求刘姑父给他安顿个活干。
“开国际玩笑!”刘富民说,“堂堂一个大学生,跑这工地来打工!要打工也是去大公司,坐办公室嘛。”就劝他别在这儿捣蛋了,还是回去做他的学问是正经。
秦美凤也在一旁附和,说从小你爸你妈就把你当宝贝疙瘩,顶在头上怕摔了,噙在嘴里怕化了。你生就了吃公家饭,坐办公室的命,这工地哪是你待的!
秦建康哪敢承认他是生就了吃公家饭,坐办公室的命。坚持说他就想替他爸减轻点负担,恳求姑父姑母一定要帮他成全这个心愿。
美凤就夸这孩子懂事,有孝心,还晓得替他爸分忧了。就问刘富民有没有他干的活。
刘富民说除了打杂,这工地还真就没得适合他干的活。
秦建康就问刘姑父能不能让他上桥去干?!
刘富民说:“上桥干?!亏你想得出!”就一脸不可思议的把那娃子望了好一阵。又说你要想上桥看稀奇,那我明日就领你去看。看完了,等刘姑父哪天得闲,咱去市里把你一招待,你就回。
秦建康很不服气的说,他不是来看稀奇的,他就想上去大干一场,亲身体念一把高铁建设热火朝天的劳动氛围!
“这是高铁工地,不是一般的建筑工地,是个人就可以去搬两块砖,递两匹瓦!”刘富民气恼的说,“高铁桥梁也不是谁想上就上的!你得先经过培训,得懂一应的高空作业知识,得持证上岗!你以为它是韭菜园子,想进就进啊?!要真想干,明日你先跟你七叔跑腿领材料去。”
秦美凤说:“这样最好。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秦建康沉吟片刻,却问刘姑父在哪儿培训?能不能让他先去参加培训,他只想上桥去干,跑腿多没劲儿啊。
刘富民说:“培训可不是说培就培的!你还嫌跑腿打杂没劲,能把腿跑好就算你行,干不了你就乖乖地回!我还告诉你,你还别小看了咱这些大老粗,咱们哪一个不是修桥修路,磨爬滚打了几十年,训练有素的?!不熟练高空作业,他能上桥?!你晓得高空作业要注意哪些事项吗?!你精通你的学业,我们也精通我们的活路。这就叫术业有专攻,人尽其才,各有所长。你也不要瞧不起那些垫片、轮扣、螺丝,包括一根扎丝,那都是高铁桥梁不可或缺的材料!它是小到不起眼,可高铁桥梁的每个环节都缺它不可!你做学问说不定还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和途径,不会做的题你可以空那儿不做。修高铁就不行,高铁是要在高铁桥梁上快速飞跑的,每一个细小的环节和过程都关乎到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不是你想空那儿,就可以空那儿不做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垫片、螺丝有多少个型号,各种型号的钢筋用在那些地方,你懂吗?!年轻人虚心好学是好事,但切忌好高骛远,这山望着那山高!”
秦美凤讪讪的笑道:“看你刘姑父,说着说着就不像话了!咱们康康可是个懂事的孩子哦。你也不能光泼冷水,打击他的积极性么!”
就劝建康不如跟他七叔先干着,学些技法再说。
秦建康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只一味地默然颔首,却不做声。
刘富民瞥了眼那娃子,鼻子里出声冷气,拿起安全帽就出门上工去了。
秦美凤把建康拉到跟前,偷偷劝他:饭得一口一口地吃,吃急了难免呛着;路得一步一步地走,跑快了难免摔跟头。教他做人别太着实,他让你去跑腿你就先答应着么。你用点心,把各种材料的型号用途都记牢靠了。等他哪天考问起来,你对答如流,啥都懂,他不就对你有了好印象?到时候姑再帮你敲敲边鼓,递两句话。再让建设把你一培训,事情不就展妥了?!
秦建康顿时眉头舒展,再三谢过姑姑,欢天喜地的到秦志庸那报道去了。
建康老老实实地跟秦志庸干了一个星期。打杂,领材料,只要有活干,他总是冲在最前面,跟长辈们抢着干。
到了周末的下午,秦美凤把建康叫来,让他把所有材料的名称和用途给他刘姑父背诵了一遍。见他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漏,美凤自是喜上眉梢,并不住地在一旁敲边鼓,说到底是大学生,才几天工夫,就把所有材料的型号用途掌握得一清二楚。这下该能上桥了吧?!就让刘富民把娃安顿在余有善组上,让建设好生照看着,他们大可以放心。又给刘富民上了一通高帽子,奉承得他心花露放,飘飘若仙。末了打趣说康康要是经不起晒,不用刘姑父赶,他自会夹着尾巴逃走的。
刘富民哪经得起美凤的软磨硬泡,恩威并施呢。便忍不住嘿嘿笑道:“姑侄俩早就串通好了,还跟我这儿演戏!不过你七叔他们倒是夸你人能干,又勤快,说你数垫片、轮扣比公司材料员都数得快。你不就是想看看高速铁路长啥样的吗?!我告诉你,高铁它不是自己凭空长出来的,它是咱们这些人流血流汗,一寸一寸地滑梁滑出来的!你以为光知道那些个材料的名称和用途就能上桥干了?!焊工,钳工,钢筋工,你会哪一门?!滑梁可不是你写写画画做文章,一遍不行还能重新来二遍!那太阳也不是好晒的,不出一天,就晒脱你几层皮......”
秦建康赶忙说:“我不怕,我从小在太阳坪顶着太阳晒大的,我经得住!我不光记住了所有材料的用途。而且还弄明白了每一道工序,每一种钢筋的型号和每一层绑什么型号的钢筋。建设哥说,只要您同意让我上桥干,他负责培训我。”
建康说完,眼巴巴的望着刘姑父,恨不得从他嘴巴里抠出个“行”字来!
这一个星期里,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精力充沛,干劲十足。不管是领材料还是卸材料,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就像他们笑话他的那样,他真的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不领材料卸材料了,他就一门心思的,认真细致地数垫片、轮扣、卡子,牢记每一件材料的用途和滑梁的每一道工序流程。他希望用实际行动赢得父辈们的认可和肯定,从而获得上桥干活的机会。夜里躺在床上,脑袋里依然被各种材料塞得满满当当的,他就一遍一遍地梳理,复述各种材料的型号,用途,不光在脑海里把它们记得滚瓜烂熟,还把它们全都记录在笔记本上,永做留存。
“建设培训你?!”刘富民不屑的说,“他是培训师啊?!一个个能行的,这路数全都让你打通了嘛!我还就告诉你,别看咱这就是个小小的工队,可咱们进人也是讲原则的,不是谁想进就进的!”
秦美凤说:“小哥又不在,横竖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不就上桥干个活嘛,又不让你给安排坐办公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那你让小哥把我免了么。”刘富民说,“我是体会到无官一身轻的好处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美凤没好气的笑道,“能帮人的你不帮,不等小哥废你,只怕是拆你台的大有人在呢,到时候你就无官一身轻去!”转头又笑劝建康千万别介意,说他刘姑父不是冲他的。
秦建康哪还敢介什么意,他尴尬的笑着,向刘富民赔不是。唯恐因他上桥干活这事,害得他们两口子闹别扭。
刘富民不免暗想,社会的安定和谐需要全社会每个人团结一致,互助协作;而家庭的和睦安宁同样需要每个家庭成员相互理解,协调一致,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是家庭和睦安宁的根本保障!如若秦建康上桥干活的事情解决不了,美凤定然会纠缠不休,那他的日子也就不会好过。为家庭和睦之计,他得凡事让她三分。
想至此,就掏出电话给公司领班打过去,陪着笑脸,打着哈哈,说他们老板有个上大学的侄儿暑假想在工地实习几天。可让他棘手的是,那小子就想上桥去亲身体验一把高铁建设的劳动氛围。恳请领导能帮忙成全了娃这个梦想,他当姑父的是感激不尽。在这里他先替娃谢过领导,改天请领导抽空赏脸,咱去市里找个地方小坐一下,再当面感谢。
领班感慨于如今像这般懂事,肯吃苦的孩子实属少见,当下答应让娃上桥去实习几天。
挂断电话,刘富民就让秦建康做好思想准备,明日就上桥。
秦美凤自是喜出望外,当即嘱咐建康:这活实属来之不易,你是眼见耳听着你刘姑父求爷爷告奶奶,说不尽的好话,公司领导才同意让你上桥干几天的。又嘱咐他一定要眼尖手勤腿脚灵,虚心向长辈学习,不懂的勤问,不会的勤学,可别耍什么小聪明。
刘富民又叮嘱他:在桥上干活不比打杂,一是要注意安全,二是要一切行动听指挥。说他料定他们是不会把他当个人用的,只求他不给他添乱就算烧高香了。
秦建康说:“您放心,我上去了一定把自己当个人用,保证好好干,绝不给你们添乱!”
就如同要上前线一样,他一再的向姑父姑姑做了诸多的保证,这才告辞了,兴高采烈的回去做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