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令即将进入冬季,秦志远希望管理人员和班组长以身作则,充分发挥模范带头作用,抓紧时机,不分昼夜地加班加点,只能让人歇着,不能让桥梁歇着。争取赶在冰冻季候来临之前,保质保量地超额完成工程进度,让工队负责承揽建造的三座高铁大桥有一个突飞猛进的看得见的变化。
众人尽皆默然,表示对此早已了然于心。
秦志远扫一眼众人,接着又问秦志庸跟新接手的材料员关系搞得怎么样,并叮嘱他千万把材料上的事情盯紧。又将目光转向兄长,问他的腿伤恢复得咋样,希望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力协助杨国强抓好悟水河跨河大桥的工程施工任务,积极配合公司技术人员,严格把好质量关。把心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完成好悟水河跨河大桥北半段工程。
秦志高欣喜的告诉弟弟:他的腿伤目前已经基本康复得差不多了,除了右膝盖与左膝盖略微显得瘦小些,其它并无大碍。他也就不必像秦仁义那样修养一百天了。只要老板相信他的能力,能给他分配点事干,那比什么灵丹妙药都顶事儿!
“不妨事就好。”秦志远说。在座的都是工队的精英骨干,今天召集大家开这个会,还是老生常谈,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起好带头作用,认真肩负起职责,抓紧工程施工任务目标,在保质保量的前提下,今年争取再打一个漂亮仗,确保提前完成工期。二是他前几年就在长利县城买了块地,再任其闲置下去,县上恐怕就要收回去另行拍卖了。所以他准备开年就动工,盖一栋两百套的住宅楼。他先给大家透个底,凡是咱们工队的人,如果有需要在县城购置房产的,他保证以内部价格,优先考虑大家。并让班组长下去后,把他的意思给大伙传达一下。买不买房,大家采取自愿,工队不强求,这毕竟不是福利房。三是金长高速开年就要动工,高速线路碰巧从他家两老的坟上经过,坟必须得迁。所以他得回去谋块地,把两老迁到一起。活着的时候,两老没住上好房子;如今有这条件,他也给父母造栋别墅,让他们在那边好生享受享受。
秦志高说:“咱们活着的人是没资格住别墅,县城的房子你是不是给你那俩侄儿一人搞一套?!”
“可以嘛。”秦志远说,“我已经强调过了,凡是咱们的工人和子女,需要购房的,工队一律按内部价格。”
秦志庸说:“我爷的坟跟我伯(秦志远父亲)的坟在一条线上,前年就勘测好了的。这么说,我爷的坟也得迁,那我也得回去一趟!”
“咱们眼下不是商讨回不回的事情。”秦志远说,“有哥兄老弟和三叔在家做主,你就不用操心二爷迁坟的事了,到时候寄些钱回去,就算尽心了。”
就让秦志庸要分清主次,目前的主要任务是搞好工程。并叮嘱大家先不要把这事传出去。他先回去打前站,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替大家出头的。
众人频频颔首,表示心领神会。
有几名班组长当场就口头报名,打算到时候在老板手上买一套房。
秦志高掩饰不住满腔愤怒,轻蔑的鄙视着那几个打算在老板手上购房的家伙。
秦美凤突然插言道:“你都准备给爹妈迁坟造别墅了。都是当儿女的,我知道钱你是不用我们出,力我们总得出一份吧。要不然,别说我心里过不去,就是爹妈在地下也要骂我不孝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反正得回去出一份力!”
秦志远无奈的笑道:“爹妈最疼的就是你了,他们哪舍得骂你!我到时候是要跟他们解释的。你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到时候回去,到爹妈坟上多磕几个头,敬些香裱纸钱,就算你尽孝道了。”
“是呀!我就是爹妈泼出去的一碗水么......”美凤心酸的说,随即一声长叹道:“还是摊上个有钱的哥好!这么说,就没我这当女儿的啥事啦?!”
秦志远哭笑不得的望了望妹妹,欲言又止。
秦美风泪眼盈盈的哂笑道:“我一想着小哥又能回家了,我这心就按捺不住!也不知我那一双儿女在家到底怎么样......”
刘富民说:“有他们爷爷奶奶在家照看,你有啥好不放心的?!”就让她莫再扰乱军心了。
“我会去看他们的!”秦志远说。让大家有啥要带的,提前吱个声,他都给咱们带到。咱们在外头干得好,屋里人也就放心了。咱们就闷起头好好干,到时候一人买身好衣裳,腰里别它几万贯,光鲜亮堂的回家过大年!
众人两眼放光,乐不可支,仿佛已经穿上新衣裳,腰里别上几万贯了。
大家一高兴,一时就没管住那张嘴。会议一散,老家要修高速的消息就在工队传开了。
二天清早,送别了小叔子,薛丁香回头就给五婶打电话,进一步证实了老家修高速公路的真实性。
自出门打工以来,薛丁香就请本家五婶带为照看房屋和菜园子,因此跟五婶始终就没断过联系。电话里,五婶说告示都张榜了,听说阳历年县上要在长利广场举行大型文艺活动,庆祝金长高速开工呢,银盘镇镇政府好几个漂亮姑娘都被抽到县上集训彩排去了。村上已经开始统计修路占地在外打工的空巢户,让赶紧回来签订修路占地补偿和迁坟的事,上头要求必须赶在年底前落实到户。
自古长利县通往外界的道路就只有一条,先是蜿蜒曲折的羊肠小路,后来逐步改建成了二级公路。可这公路距银盘镇还有一百六十多公里,距太阳坪村足足二百多公里。薛丁香他们出门打工得先坐摩托车翻山越岭到镇上,再从镇上坐小面包到长利县城;然后从县城坐长途汽车到金康市。这才能坐上火车,去往全国各地可供他们打工挣钱的任何一个地方。太阳坪的老一辈人,有的甚至一辈子到老连银盘镇都没去过,更别说坐汽车、坐火车去市里或省城了。
前几年,大家一直在谣传长利县要修高速公路,结果路线都测量好了,后来又不见了动静。没想到这事最近居然落实了下来!高速一通,往后出门再不用发愁搭车的事了!想去市里去市里,想去省城去省城,当天都能来回跑几趟!
这么大的好事,美凤居然让她别声张。我为什么不声张?!我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声张,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长利要通高速公路了!丁香高兴的想,她都忍不住要喜极而泣了!
邱风喜说他们金岭村已经开始统计修高速公路占地迁坟的人户了,可惜她公婆的坟不在规划线路范围内,又就得不到这笔补偿款了。不过修高速公路要占她家五六分地呢,国家肯定要给他们一大笔补偿款的!她已经跟村主任办好了交代,那笔补偿款千万不能让她当家的领,得等她过年回去亲自领!
丁香鄙夷地给她了个白眼,风喜也不在乎,她依旧眉飞色舞的说:“那笔钱肯定不会少,哎呀,我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回去把它领到手!”
就问薛丁香要不要回去。
丁香不置可否,随即又拨通了村主任的电话。柴娃子说:“估计也补不了几个籽儿,我大哥如今都是大老板了,他还能看上那几个钱?!哪能劳嫂子费心,等过年你们回来,兄弟亲自把补偿款给嫂子送家去。”
究竟能得多少占地补偿款,柴娃子也没个准头。薛丁香不放心,午饭的时候,就把这事告诉了男人。
秦志高听说村上已经开始统计外出打工的空巢户的占地补偿和迁坟事宜,当即“啪地”一声放下碗筷,冲女人怒吼道:“啥叫空巢户?!咹?!我问你,啥叫个空巢户?!老子是空巢户吗?!老子还没落到那一步!他柴娃子不就仗着在矿上挣了几个钱,就财大气粗目,中无人了?!老子的事还轮不到他插手,他想给老子包办,老子还不领他情!”
丁香望了望男人,小声嗫嚅道:“不管咋说,人家是村主任,你当村民的总得敬重他。这‘空巢户’又不是他编造出来的。你人不在家,空巢也是事实啊。到时候等两个儿子都在外头安了家,你不是‘空巢老人’是啥?!”
“量他编造不出来!他柴娃子不就是个村主任吗,有啥大不了的?!居然笑话老子是空巢户,老子哪里空巢了?!两个小杂种要是敢在外头安家,看老子不打断他腿!”
薛丁香小声嘀咕道:“他总归是你的种!回来大不了还是跟你卖苦力,咱又没本事给他安顿个好差事干!”
秦志高腾地站起身,愤然指着那婆娘的鼻子说:“你不是跟他们打的火热吗?!有本事,你让他们给你儿子安顿好差事啊!”
薛丁香本能地站起身,惶恐的望着男人。
秦志高愤怒的盯着女人,腾地坐下,让她马上去刘富民那儿把老子的工钱结了。那些工人谁不是三天两头地去支钱!老子的钱少说也有几十万,一晃三四年不给老子结账,老子凭啥让他白吃利息!
薛丁香躬身端起男人的碗筷,苦苦塞到他手里。劝他先吃饭,别气坏了身子。
他不屑的瞥了眼女人,怒气冲冲的说:“老子都让你气饱了,还有心思吃饭!”缓了缓,又说:“长利马上就要修高速公路了,高速一通,土地就得升值,房子就得涨价。你把钱要到手,先回去在县城买两套商品房。安居才能乐业,他要给埋在土里的人迁坟修墓盖别墅,咱活人更得住舒服了!”
他早就了解过,这两年国家出台了一系列购房优惠政策,凡农村户口的居民在城里买房子,国家一次性补贴五到六万,现成的光为啥不沾?!老子一下买两套,成一套,树一套。有了房子,他还能不回来!
“买房子这大的事,我一个女人家,回去了也做不了主啊。要回也是你回......”薛丁香畏畏缩缩的说,悄悄瞟了眼男人,又赶忙将目光移开。
“你一个人回去他还能把你吃了?!就你那缩手缩脚的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老子还能指望你干啥?!”
“他叔不是早就说,到时候房子盖起了,一家一套,比市场价优惠得多......”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还一家一套!他能白送你住?!我为啥买旁人的,买旁人的国家给补助!买他的,他能给你补助?!你当他是为大家做好事?!他是吸金,是借鸡生蛋,拿大伙的钱往他自己脸上贴金!他有钱,他财大气粗,你抱他的大腿去嘛。老子可不上他的当!”
“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她哀哀的说,“你忘了,去年咱连照面都没打,他叔就把咱树的户口给办好了,安置卡也买了。不是他四处托关系,上下打点,就凭咱们,也办不成这事啊,他叔肯定没少花钱,可他从没提说过。你当时还人前人后的说,要一辈子记得他叔的好呢。这会儿你又让我去要工钱,这不是翻脸不认人吗?!我做饭的工钱每年都结清了,你那工钱不是说好了存他那儿分红吃利息吗?!这多年,咱吃他的,喝他的,自己一个籽都没花。亲兄弟盖房子你不要,你买旁人的......”
“狗屁亲兄弟!他要是把老子当兄弟,他能罢免老子的权?!他就是睁眼不认人!要不是老子拼舍拼活地给他干,他能赏老子一口饭吃?!都以为老子是拿年薪的,这多年,他给了老子几个籽?!还不是画个烧饼挂在他账上吊老子胃口?!那花名册上就没老子的名儿!老子这辈子跟着他难道就为了混口饭吃?!你等着,到时候怕不落得个水中捞月一场空。你还想靠他过一辈子,还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放!他是为咱树劳神费力了,那不是他侄儿吗?!按你的说法,老子这多年流血流汗就为这事搭进去了?!还说过两年再给咱树弄个士官当,要真弄成了,那还不得扒老子几层皮啊。我那么聪明的两个儿子,在班级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却让你给毁了!老子没考上大学,这辈子都是个痛。原指望你把两个儿子培养出来,结果就为了挣那两个钱,害得两个儿子高中都没毕业。老子不在他身边,你当娘的也抛家不顾,你还指望他能给你好好上学!你除了害人,还能干啥......”
他面目狰狞,虎视眈眈地怒视着她,一脚踢开凳子,折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