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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草(waxz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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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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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铁 高铁》连载

第八十一章

屋外浓雾弥漫,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大地就像一口没有边际的大锅,夜空就像一只无边无际的大锅盖。老天把人事万物统统盖在了锅里,昏天黑地的煎熬着。一间间屋子里那一盏盏昏暗的灯光熬着熬着就渐次熄灭了。

前来支钱的工人推出涌进,板房的门在风中吱扭吱扭地叫个不停。所有的人都支到了钱,或几千,或两万,大家心满意足的满载而归。

这一夜,刘富民数钱数到双眼泛红,秦美凤盯钱盯到眼花缭乱,心惊肉颤。眼睁睁的看着那大一箱子钱从男人手里像流水一样哗啦哗啦地流到箱子底都露出来了,她整个人由一开始的激动兴奋热血沸腾,到心慌气短四肢冰凉。

屋里的人越来越稀疏,热气变成了冷气;直到午夜十二点多,只剩下他们俩。秦美凤手里还牢牢攥着一大把扎钱的小纸条和橡皮筋儿。

那会儿,当皮箱见了底,刘富民让她把包袱里的钱拿出来,她是一百个不情愿!最后勉强把包袱拿出来了,又舍不得解开,就跟那些钱是她的似的。

这会儿,她的手上只剩下一把橡皮筋和空纸条了!

“眼看着满满一箱子钱一沓一沓地被折开,转手就到了旁人手里。你拆一沓钱,我心里就发一阵紧,天哪!我真怕我会得心脏病,猛一下晕过去的。哦!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我总算挺过来了!”美凤喃喃自语着,无可奈何的抬起右手,在胸口上轻轻地摩挲着,攥在她手里的那一把小纸条就随着她的手势在她的胸口上哗啦哗啦地弹跳着。“那一箱子钱要都是咱们的——那咱俩明日就周游世界去!”

“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这大一箱子钱的,我就带你周游世界去!”刘富民说,他兴奋的望着女人,两眼放光。

“当然会有的哪,肯定会有的!”秦美凤娇媚的笑着,忍不住打一串哈欠,急不可耐的反身躺倒在床上。

她很快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们搬进了长利县城的新房。雪白光亮的墙壁,宽大透明的落地窗,她和一双儿女欢天喜地的在客厅里狂闹嬉戏,刘富民在往墙壁上挂那副装裱好了的《黄金满地》的十字绣,一缕金色的太阳透过窗玻璃照进来,把客厅渲染得金碧辉煌......

这一晚,不知有多少人抱着自己的血汗钱做了一夜的好梦。只是后来公司再没有过将工钱打到农民工个人账户上的事例了,刘富民也不用劳神费力借身份证了。而名义上属于大家的那张工资卡,后来就一直由工队替大家保管着。

二天中午,秦建设和一部分工友去了市里。建设没有给父亲寄钱,而是去了图书馆,这一次,他是专门来还书的。因为他心中隐隐的存着两个愿望,既希望回去过陪父亲年,到时候亲手把钱交给父亲,又想去寻找母亲。究竟是回家陪父亲,还是去河北寻找母亲,他一时还无法定夺。他料想这个春节是没时间看书了的,就干脆打定主意,等年后再来续借。

风从顶棚上、砖墙缝里朝进钻着,冷从四面八方围拢来。邱风喜偎在床上,穿着棉衣,裹着棉被,还是抵御不了寒冷的侵袭。她屋里没有电炉子,床上没有电热毯,白天偎不热,夜里睡不暖,冷把人冻懒了,不愿动弹,不愿欲望。反正不能回家过年,她也就干脆什么都不想了。

门“当当”响了两下,仿佛谁在给她发暗号,不由得心头猛地一紧,跟着打了个寒战。外面却没了动静。顿了两秒钟,她掀开被子,悄悄下床来开门。

门口竟然站着秦志远!

他终于上门了!她惊愕的望着他,情不自禁的勾下头,眉眼却忍不住地发烫!

在工队做了三年饭,他还是头一回上她的门。自从他下令取缔小锅饭,不在秦美凤那儿吃了,她就开始留心,寻找伺候他的机会。

泡脚在工队几乎成了风气,有一天,秦志远居然端着塑料盆到伙房来找热水泡脚。机会终于让她等来了!她暗自欢喜着,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老板喝水以及用热水的重任。自此,每天早晚总是暗地提前把水烧好,只要老板从外面一回来,她就及时把热水送到他屋里。白天,她为他送饮用水,晚上,她为他送洗脚水。

这些日子,伺候老板几乎成了她的专利,更是她的荣幸!

尽管每次他总是客气的跟她说‘别再费心了’或‘下不为例啊’。这些话总是让她面红耳热,心旌荡漾。她知道他是在跟她客气。男人都是偷腥的猫,哪能不喜欢女人伺候的!何况在这工地,何况她还有几分姿色!她才不顾及秦志庸和秦建新的嘲笑讥讽呢。他们越是笑话她,她心里就越是受活得不行,自豪和喜悦简直让她浑身膨胀,飘飘欲仙!她坚信,只要她锲而不舍,勇往直前,总有一天,秦志远会爬上她的床的!从白天到夜晚,从送饮用水到洗脚水,不管他愿不愿意,她坚持每天照送不误。她的坚持果然有了成效!他终于上门来了!她惊喜的想着,忍不住抬头向他偷瞄,柔声说道:“我这就去端水......”

“先不急。”

秦志远温和的说,径自进了屋。

她匆忙掩上门,只觉得面颊滚烫发烧得睁不开眼。

“在工地做好几年饭了吧?”秦志远说,举头将小屋四下里打量着,“男人在家照看孩子?”他话语深沉厚重,目光里透着冷凝和悲悯。

她慌乱的颔首,轻轻“嗯”了声,那一声嗯却细如蚊蝇,仿佛还在肚子里,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你男人在矿上干过?应该很挣钱嘛,他能看得上你在这工地挣那几个小钱?!孩子几岁了?学习怎么样?”

“他......他一天到晚困在麻将桌上......儿子......儿子上三年级了,过完年就满十岁了。成天饱一顿饥一顿的。每次打电话问他学习咋样,他都说还......还行,谁知道究竟咋样......”她语无伦次的说着,不知究竟该把眼睛朝哪儿放才好。

“孩子哪能离得了娘,你就不想他爷俩?!想不想回家?!马上就要过年......”

“......咋不想,唉,想又有啥法子呢。工队又不放假,工程没搞完......”

“你要是想回去,我放你假。回去好好跟他们爷俩团聚。”他哂笑道。

“真的?!你没骗我?!不是不放假吗?!又要放啦?!”

她惊喜的说着,双眸在燃着两团火花。

他唯恐那两团火花引燃了他,慌忙避开那火辣辣的视线。

“你一个女人家,出门打工也不方便。”他望着墙壁说,“你就不想守着男人好好过日子?!这么的,你一会儿就去刘富民那儿把工钱结了。另外,你弟弟邱风华不是离开工队快半年了吗,他走的时候也没跟谁吱声,他的工钱至今还在账上。你待会儿顺带把他的工钱也领了,带回去,看是给他存着,还是交给你们父母,他人不回家,也算对父母尽一份孝道。”又叮嘱她回去把男人好好管管,别再让他一天到晚困在麻将桌上了。再把孩子好好培养出来,一家人在一起,把小日子过的其乐融融的岂不好?!”

“我......”

“你男人要是愿意来工地干,我随时欢迎。来了正好把他那坏毛病给戒掉。一个男人家,怎么能让女人出来抛头露面,挣钱养家呢!你要是想找事干,咱们银盘镇上的茶厂小作坊小企业也多了如今,我就认识好几个茶老板,要不我给他们说说,介绍你去他们那儿干?!”

她痛苦的交织着两手,哀怨的抬起头,眼里噙满了泪水,悲凄的望着他,幽怨的说:“是我把饭没做好——还是我犯了啥错?!你们......你们就这么狠心,就这么容不得人?!你凭啥开销我?!我——我今日才给他们爷俩寄了两千块钱回去。我还跟我儿说,工队不放假,妈妈要留在这儿给那些叔叔做饭呢。叔叔们都不回,妈妈怎么能悄悄逃跑呢——你——你让我一个人回——回去我——我咋跟他们说——我回去了——哪有我的好日子过......都说你是大好人,反正工地总是需要人做饭,我求求你!你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让我留在这儿。我——我要是那儿做的不对,你批评我,你教训——你骂我打我都行,你就让我留在这儿吧!”

秦志远窘迫的望着眼前这可怜楚楚,柔弱无助的女人,冷静的说:“你也在工队做了三年饭了,都夸你手艺好呢。谁说你犯错啦?!你犯啥错啦?!你莫想多了,我哪是开销你呢,我是真心实意的为你着想。你说你长年累月的为了给工队做饭,连家都顾不上;你们那个家也需要你啊,你儿子更需要你!咱们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咱们的社会才能和谐安宁嘛。正好趁过年,我票都买好了,明早六点半的火车,咱们五点准时出发去市里。想回家过年的人多,咱们还得悄悄地走,可不敢声张。后天回到县城,让我家属好好陪你逛一天,把该办的年货办齐了。大后天我亲自送你回银盘河,顺便再给你介绍两个茶老板。开年了你想去茶厂干,随时去;在门跟前,钱也挣了;孩子也照看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你是非要撵我走吗?!你就这么狠心?!”

她愤恨的说,凄然地坐在床沿上,两行泪水顺着双颊流下来。昨天,她还跟儿子说,工队不放假,妈妈不能回家陪你过年了。儿子说,你们都是骗子!骗子!你们就会骗人!

而明天我却要回家,儿子要是问起来,我该怎么跟他说?!我不是个反复无常的大骗子是啥?!

原以为给秦志远送热水,献殷勤,就能一步步攀上他这棵高枝,土鸡变凤凰呢。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无情,不明不白的就让我卷铺盖走人。这差事看来是保不住了。明日回到家中,男人不知道又要如何追问拷打我!

“你咋还哭了呢?!出门在外一大年,都望眼欲穿的盼着回家过年......你......你还哭天抹泪......”

“不用你赶,我明日就走!”邱风喜泪眼婆娑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愤怒的说,“有钱人的心都是铁打的,我求你干啥,我这就结工钱去!”说着愤然起身,拉开门,一头冲进夜黑里。

竟然还有不想回家的人!秦志远悻悻地想,无可奈何的出了邱风喜的门。他是素来不主张聘用结过婚的单身女人来工队做饭的,无奈大哥不听劝阻,非要把原本做得好好的王福两口子劝退回家,先是让大嫂和陈先进搭伙做了一阵。前年回家过完年,就弄来个邱风喜,陈先进只好去看场。

自从夏天那回大哥醉卧在这女人的门前,闹了那么一出,他就明白了大哥跟那女人有了不明不白的瓜葛。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除了力气,他们这些人就活个脸面,要是脸都没了,就只剩下卖力气了!

可他又不能不顾忌乡情,立刻就把她打发走。哪知她不思悔改,还想往他身上扑。这些日子,居然借口天冷为由,见天饮用水、洗脚水不间断地往他屋里送;并借机与秦志庸秦建新叔侄打情骂俏,眉来眼去。这般没羞没躁的女人,再让她留下去,只怕有一天这帮秦家弟兄子侄非得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不可,那这工队还成啥名堂了!为工队的纯洁和稳定,为秦家家族的名誉和声望,他是断不能留她了!

老子也算给足了你面子,秦志远想,趁过年之际让你体面的回去,你想进茶厂,我给你介绍。谁好那一口,你祸害他去!

想走的人,想方设法走不了,想留的人,处心积虑总归还得走。连命运都不由自己掌握,她又何以安排自己的去留呢!邱风喜自去刘富民那儿结清了工钱,又替弟弟风华领了余下的工钱。次日天不亮就随秦志远离开了工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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