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设抱着书去了秦建新那儿。
秦志庸和建新一人嘴里叼支烟,歪在床头上吞云吐雾。
建设一脚踏进门,仿佛一不小心跌进了大烟缸里。不晓得他俩吸了饭后第几只烟了!建设想着,就下意识的挥手扑打面前的烟味,走到建新的床前了,把书在他眼前晃动着,喜不自禁的说:“我今日运气好,一下借到两本书,这本给你看!”
“嘁,一天到晚忙得脚底板打后脑勺了,还有闲工夫看书!”建新不以为然的说着,瞥了眼弟弟,又把烟放到嘴里。
建设讪讪的站在哥哥的床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秦志庸取下嘴里的烟说:“是啥书?!他不看让叔看!”就把屁股挪到床沿上,伸手夺过建设手里的书。把另一只手中还在冒烟的烟头放在嘴上狠命吸两口,取下,弯腰在地上摁了几摁。坐直了,看着书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就问建设,这个盖茨比是个啥厉害角色。
建设说他还没来得及看,嘱咐秦志庸看书前要记得把手洗干净。
“呵呵,要不要再来个焚香沐浴?!讲究倒多!”秦志庸说。
“那就更好,说不准图书管理员见咱们这么爱惜书,下次就给咱多借两本呢。”建设说。就让七叔抓紧看,他得让书尽快流转。
建新冷哼一声道:“好个锤子,书哪是咱们这些人看的!”就没好气的斜睨了弟弟一眼。
“不是咱们这些人看的,那是哪些人看的?!”建设气愤的说着,转头愤然回屋,接着看他的书。
到了四点半,刘富民的电话一来,建设就把书塞进枕头里,跳下床,一阵风地出了门。一口气冲过涵洞,在看场棚棚里拿上红洋漆,上了桥,先把一个实验块从模具里取出来,用钢筋棍仔细敲打一番,只听“当当”的响声干净利落,清脆悦耳。再依次从模具里取了十一个实验块出来,在桥面上摆放整齐,一一用钢筋棍敲打过了。又用红洋漆在实验块的一面标注上送检日期、时间和秦志远工队的名称。然后将十二个实验块分成两组,用细钢丝绳从中间的孔眼里串成一串,打上结。用钢筋棍挑着,晃悠晃悠地下了桥。
拌合站实验室的大门半敞开着。秦建设挑着实验块进了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光鲜亮丽的栗色工作台,硕大的工作台就摆在屋中间,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的一大半空间,台上摆满了烧杯、量筒、试管、三角瓶等器皿以及瓶瓶罐罐的化学试剂。
建设正看的眼热心惊,柳技术员就从里间小屋里走了出来,问实验块是谁的。
建设答:“秦志远工队的。”这才将肩上的担子放下。
柳技术员瞅瞅建设,问他怎么年轻轻的就当了杂工。
建设笑对柳技术员说:“我们是满堂滚,只要有活,不论啥都干。不像你们国家公职人员,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各人自扫门前雪。”
柳技术员笑了笑,转头进了里屋。
建设解开拴实验块的钢丝绳,把一个一个实验块排在地上。
柳技术员就在里屋喊:拿一个进来。
建设赶忙拎一个实验块进去。实验室里强烈的白光猛然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揉了揉眼睛,偷偷瞥向柳技术员,只见他泰然自若的把一只手扶在试压机上等候着。看样子他俩应该年岁相仿,只不过柳技术员生了张胖乎乎的大白脸,又加之他那圆嘟嘟的鼻梁上架了副圆溜溜的金丝边眼镜,书生气自然就一目了然。
秦建设正恍然间,不料柳技术员那镜片上发射出两道光芒,直逼向他,他就抑制不住的要流泪。
柳技术员娴熟的启动了试压机的电门,试压机就缓缓地张开老虎嘴。
俩人静静地瞅着试压机的嘴巴,等它张到最大限度,柳技术员摁了下机器上面亮着绿色指示灯的电钮,试压机的嘴巴就大张着不动了。
柳技术员说:“放。”
秦建设说:“嗯。”就将手里拎着的实验块放进试压机的大嘴里。
柳技术员摁了下绿色指示灯,试压机的老虎嘴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口咬下去!只听得“哐啷”一声响,一阵地动山摇之势,只把板房吓得,活像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太,好半天才颤颤巍巍的慎住。
秦建设尽力掩饰着心惊胆寒,以眼目的余光瞥了下柳技术员,却见他依然神态自若。再轻轻摁一下试压机的电钮,试压机缓缓将嘴张开,他从那大嘴里拿出实验块,在灯光下仔细地检查勘验着。再把实验块放到地上,拿来锤子使劲地敲打;直把六面十二棱敲了个遍,再用手一边掰,一边吹着;不但连头发丝那么大点水泥粉末都没掰下来,也不见吹出一丝粉尘来。秦建设的脸上就流露出了胜利的喜悦。
柳技术员说:“再试。”
建设赶忙再拿一个实验块进来,放进试压机的嘴里。柳技术员重新摁一下机器的电钮,又是“哐啷”一声地动山摇般的震响,尽管这回建设前提做好了心里防范,可他还是被那强烈的震动声吓了一惊。
第二个实验块自然是与第一个一般无二,没有被试压机咬下一丝水泥粉末来。
直到接连将十二个实验块全部试压,勘验,敲打完毕,检验出实验块完全达到工程质量要求标准,按时凝固完好。
柳技术员掏出电话先向公司负责秦志远工队工程技术质量监督管理的马技术员通报了送检结果。再给刘富民打电话,告知他跨高速公路高铁大桥北段滑梁段今晚就可以拆模,按时进行下一段滑梁了。
秦建设谢过柳技术员,走出实验室,却见一女子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急等在门外。这女子穿一身白色碎花连衣裙,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秦建设略微扫了她一眼,就赶忙别转头,恍然无措的,竟不知何去何从。
柳技术员出来锁了门,女子走上去,将怀里的孩子挨近了说:“咱们来接爸爸回家吃饭喽,饭菜都凉喽。”柳技术员就簇拥着那娘俩欣然往回走。
秦建设痴迷的目送着一家人相拥着走向楼梯口,径直上了楼,这才恍恍惚惚的朝水房走去。
拌合站总共有两排板房,一排坐北朝南的二层楼,楼上是职工宿舍,楼下是实验室和办公室。一排坐西朝东,是伙房、饭厅和水房。两排板房呈丁字形将房子前面围了个大院坝,院坝的东侧敞开来,正对着路口上耸立着的一扇宽大的形同凯旋门模样的圆柱形门框。凯旋门的门头横额上书:“高高兴兴出工,安安全全回家”的标语。满载着水泥,石子,沙子的运输车必须先在门前路下设置的过磅器上过磅称重后才能穿门进入。然后将水泥、沙石等原材料送到院坝前面的料场里。所有运送材料的车辆进门通过过磅器时称的是毛重,出门时称的是车身自重。
料场上耸立着五个高大的灰白色料罐,二十七公司在这条线路上所有标段施工用砂石料全部在这里经过碎石机粉碎后,再经地面上的料罐充分拌合后才能传送进那五个高大的料罐里,经过不断地充分搅拌均匀后,再运往各个施工场地。
院坝西侧正中矗立着一副篮球架子,供拌合站的工作人员闲暇之余娱乐健身。院坝四周盘亘着一圈整齐划一的水泥花坛,几株向日葵坚毅地直立着它那拇指般粗细的杆,顶着个巴掌大黄灿灿的花盘,在夕阳下努力地绽放着。牵牛花的藤蔓从花坛里爬上来,缠绕在向日葵杆上,拼命地鼓动着一只只粉的红的小喇叭,等不及了要爬上葵花盘去与之争奇斗艳。栀子花、月季花以及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们虽够不上向日葵的高度,却也不甘示弱,尽显着盎然生机。
拌合站的水房跟秦建设的宿舍一样大,它的两面板壁相对排列着一长溜水池子,池子上方各安装了五六个水龙头。拧开龙头,凉悠悠的一股细流就从龙头里快活的流淌出来。
水房的隔壁是饭厅,饭厅里已经没有了动静,想是人家早就吃毕了饭。掏出电话来,一看时间已是七点二十多,忽然觉得肚子就饿了。洗完手,拧起脖颈就着水龙头猛喝一气。这才想起给长水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帮忙打饭。长水说,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喽!你就打好老实主意,回来吃两碗涮锅水吧。就在那头得意的笑。
建设没好气的挂断电话,一转身,却见右手门背后挺立着一只硕大的电水箱。他惊奇的走过去,一股热气扑面袭来。就听得水箱里“吱吱”地作响,往外冒着热气流。一看指示灯显示水温已到了沸点,就知道水准是在里面煎熬难耐,把持不住了,正在烦躁地翻腾呢。他却一点都帮不上它的忙!
他呆呆的矗立在热气腾腾的水箱前面,聆听着里面“吱吱”沸腾的响动声,好想尝尝它究竟是个啥滋味呵!可他忘了带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