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忘忧草(waxzsg)的头像

忘忧草(waxzsg)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9/24
分享
《 高铁 高铁》连载

第三十九章

这晚秦建康依旧独自躺在空寂的宿舍里父亲的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心中仿佛住着一匹拴不住的烈马,在肆意奔腾驰骋着,载着他飞上了高铁桥梁,进入了那激情似火的劳动场景。他就兴奋紧张得一身汗接一身汗地出。

一个星期了,每晚宿舍里就只剩了他一个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床上打滚,无拘无束的任意踢腾。忍受着充斥在满屋的烟味和从床底下的衣服上、鞋子里钻出来的酸臭味,最终安然入睡。

今晚,那些难闻的味道仿佛消失殆尽了!其实,他知道那些气味仍然还在,只是因为他兴奋过了头,以至于忽略了那些味道的存在。

那些气味倒还罢了,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白天上工的时候,他们信口开河,不堪入耳的笑骂。那些笑骂已经超越了玩笑的界限,直接失去了道德底线!可每每这时,他大不了也就愤概的鄙视他们几眼而已,不然又能怎样?!他所有的憎恨、愤概都显得那么地苍白无力,无济于事。他不但制止不了他,反而还会遭受他们的奚落和耻笑。工队更不会因为谁说了脏话就罚谁的款。说脏话不仅不犯法,时常还能逗得人捧腹大笑。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幸好父亲的宿舍清一色住的都是看场的人,晚上都不在宿舍睡。要不然,每天晚上又是烟味,又是衣服、鞋子里的酸臭味,还要听那些不堪入耳的笑骂,怎么让人受得了!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据说大前年工队在河北修高铁时,也是暑假期间,大人小孩来了一大群。其中有个家属明知自己来例假,却不知检点,公然私自上桥。结果她头天上桥,二天上午,在那座桥上干活的另一个女人的男人就从桥上摔下来,一条鲜活的命,才三十二岁啊,就这么殁了!更为荒唐的是,他们认为女人的经血是肮脏、污秽之物,来了例假的女人自然也是肮脏、污秽的啰,所以是她玷污了桥梁,以至惹下祸患。而秦志远痛定思痛后,毅然下达了一道禁令,严令禁止女人从此不得踏上桥梁半步,即使他的老婆和女儿也不例外。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这里的茅厕。所谓茅厕,不过是在空地上搭个塑料棚子,随便在地上刨个坑,支两块水泥砖供人下脚。要不了几天,当砖被屎尿淹没了,就再摞两块砖在上面。随着屎尿渗透的面积越来越宽,拥挤在屎尿上面哗哗拱动着的蛆们就繁衍得越来越快速密集,那哗哗的躁动声总让人浑身瘆麻得连蹲坑都不能尽兴。

刚来那会儿,他十分看不惯有人半夜在宿舍门外对着檐沟撒尿,看不惯他们从茅厕里出来一边系裤子一边跑进伙房,从蒸笼里抓个冷馍就啃。可没过几天,他居然也被他们同化了!一想到此,他就害怕,他怕成为那样的人,如果真的让他永远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肯定会崩溃掉的。

因为对父亲的牵挂,因为对高铁的向往,他必须坚持!尽管他改变不了他们,他总可以在这儿挣钱。因此,他打心底里感谢工队给了他历练和跟父亲相处的机会。而所有让他接受不了的事物,他都可以逐步适应,逐步接受,就如同他的成长一样。

实践证明,工地的粗茶淡饭和每天的风吹日晒不仅没有让他羸弱不堪,反倒让他一天天变得强壮了。这是他最能让父亲放心,也是他能够留下来的最具说服力的强有力证明。

让他欣喜的是,丁香婶她们蒸的馍是用酵面发的,用双手揉出来的纯手工馍,让他每天都吃到了母亲的味道!

他不仅做足了思想准备,也做足了体力上的准备。

今天早上,他喝了两碗稀饭,吃了两个咸菜夹馍。尽管肚子有些撑,可那清淡的饭菜却让他精神倍增!他穿着崭新的黄马夹,戴了顶不知谁戴过了的安全帽,精神抖擞的站队在余有善他们班组当中。

等刘富民训完话,派完活,他就跟着工友们一起疯跑上了桥。

余有善让大家先别急着干,他要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位新人,说着就把他推到人前。

他只觉得脸上滚烫,心跳加速。很不好意思的静待老余介绍完毕,准备接受工友们的热烈欢迎。当老余说到这个新人就是建康,工队安排他到咱们班组实习体验生活时,人群里顿时就炸开了锅。

有人对体验生活感到匪夷所思,想不明白为啥上了大学还要体验生活!

有人说干活还用体验吗,真是笑话!建康你将来是要坐办公室的,还体验干活做啥。”

孟庆堂说:“你们这就叫落伍了吧?!我晓得,那不叫体验,让我想想那叫个啥。”就把右手一拍脑门,果然就想起来了,“对,那叫社会实践,是学校要求他们暑假期间找个地方搞社会实践活动。然后写一篇报告,让实习单位签上诸如良好啊、优秀的评语,再盖上公章。他就可以拿回去给学校较差了。”说是有一年,他女人娘家姑老表的儿子的学校就要求他回来找单位搞社会实践,那娃还学了个法律专业。这把他娘老子愁的呀,简直就是两只热锅上的蚂蚁,东一头,西一头地,就是找不到门路。这也怪不得他们,刨了一辈子的黄土,到老没打个一场官司,亲戚六眷没有一个吃公家饭的,你让他把娃塞到哪个单位去搞社会实践?!结果想尽了法子,托尽了人,拐弯抹角地求到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答应帮忙把娃介绍到县法院去社会实践两个月。谁知那家伙就是个骗吃骗喝的主儿,他哪认得什么法院的人啰!他们钱是没少花,结果娃最终却没去成法院。白在家毫了两个月,后来还是他老子托人找了个旁的渠道给弄了个实践报告拿回学校较差的。要不说,咱老百姓还是有多大脚穿多大鞋,踏踏实实刨你那一亩三分地,吃不饱饿不了,就得了。非要学什么法律,那法官能是他当的吗?!”就问秦建康是不是学建筑的?说你聪明,到这工地来实践,就容易多了。到时候让老板给你在社会实践报告上批个优良评语,你回学校交差得了。又告诫他做人要量力而行,适可而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浑身没得四两力,你体验个毛线!

秦建康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汗如雨下。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最爱跟他打趣说笑的孟叔这个时候却如此这般地轻薄他。就好像他不是来干活的,倒是来跟他们抢饭吃的。建康好不容易缓劲儿来,便不服气的说:“高铁又不是你家开的,你干得,我凭啥干不得?!究竟有没有力气,出水才见两腿泥!”

孟庆堂说:“哟呵,到底喝了十几年的墨水,还伶牙俐齿,敢跟叔强词夺理了!叔能有这大的牛逼开高铁?!听叔给你说,高铁不是我家开的,但也不是你家开的,它是国家开的!叔为啥干得?!因为叔是农民工,你是啥?!你是大学生,是秀才,就不是吃这碗饭的么,非要跑这儿来跟农民伯伯抢饭吃!说句不好听的,你该不是来打秋风的吧?!不如让老板打发你几个,趁早回。”

就问余有善是谁把这小子塞到咱们班的?!今日滑梁,可都干的是包工,他站着茅坑不拉屎,还得分咱们的工钱。要去去别的班组,咱这儿不欢迎!

秦建康把脸憋得通红,愤恨地盯着孟庆堂,两滴泪珠却不听使唤的滚出了眼眶。

“老板不发话,谁有那大牛逼让他来?!”余有善说,就让建康别听老孟胡咧咧,要是受不住,就找地方歇着。

秦建设也安抚堂弟说:孟叔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又没挣他的钱。你堂堂一个大学生,能打下身子和咱们这些农民工打成一片,就已经给咱们鼓士气了!他不欢迎,哥欢迎你!就脱下手套,替堂弟抹掉眼角的泪。

秦建康说:“我......我受得住,我要跟你们一起干!”

孟庆堂再不吭声了。

余有善就吩咐大家各就各位,预备滑梁。

人们依次上了滑梁段,站好位。

秦建康只好站在上一段桥梁的边沿观摩,直感觉遭受打击的心灵再也点不燃激情了。眼见得他们干得汗流浃背,热火朝天,他却畏畏缩缩,不敢近前。此刻,在他们面前,他显得那样地一无是处。别说是挑肥拣瘦了,在这里,连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是啊,我学习的地方在学校,我何必跟这儿掺和?!他越想越难过,就悄悄后退着,只想一走了之。

液压泵在他身后的桥面上“突突突”地嘶吼了起来,仿佛在怒叱他: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你还能干啥?!对呀,总有一天我要融入社会的,要是连这点冷言冷语都受不了,那我还怎么到社会上去闯荡?!他扪心自问。想自己一心要上桥干,多挣钱。既然今天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那就要踏踏实实地走稳后面的每一步,决不能灰溜溜的下去!哪怕今天站这儿晒一天太阳,也要坚持到底!他们不是担心我啥都不会干,担心我占了他们的人数,分了他们的工钱吗?!我偏就干出个样儿来,让他们瞧瞧!

那只液压千斤顶足够承载四百五十吨的重力,早已被摩挲得明光铮亮了,它一头顶着轨道上的滑轮,一头连接着液压泵。

液压泵的油路管正在推动着液压千斤顶使轨道上的滑轮一点一点笨拙地向前爬行着。液压泵每将千斤顶向前推动一点,(也许是一厘米)轨道上的滑轮就会带动挑梁向前移动一点点,其实肉眼根本就看不见它们是在着向前移动着的。那两只滑轮多像是蜗牛的两只脚啊,它们吃力地缓慢朝前爬行着,爬行着......当它们带动挑梁每向前爬行到十五厘米后,就有两名工友迅速取下先前插在轨道和挑梁上的螺丝,拔出竖向筋,再插进爬行到前面的轨道和挑梁的插孔中,迅速上好垫片、螺丝,拧紧螺帽。然后再以同样的步骤继续操作。

竖向筋一律采用大号精轧螺纹钢,它的作用主要是固定轨道,使挑梁前后两端保持平衡稳定。轨道的长度必须与滑梁段的长度配套,比如说一段三米长的滑梁段,那么同时必须得配置三米长的轨道。滑梁段两边的桥唇同样也得分别插上十八根大号精轧螺纹钢做为竖向筋以固定挑梁,承重下面的钢模板。一旦开始滑梁,滑梁段两边掌握机械速度的工友们必须步调一致,让轨道始终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同步前进。

还有悬挂在梁杠上的那一串一串倒链,它们同时衔接着轨道下端的钢模板,大家同心协力,共同承载着三百五十吨重的顶板和底板,负重前行着。让他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给了他莫大的鼓舞!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