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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草(waxz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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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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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铁 高铁》连载

第四十二章

那天,他给他们讲了三D动漫以及三D打印技术,他们居然惊奇感叹不已。当他说到人类正在研究将三D打印技术应用到各个领域,比喻桥梁建造等等,一个个又跟泻了气的皮球一样,当时就蔫儿了。

他们甚至顾虑,真要是那样的话,那他们这些人不就失业了?!

可没有人回答的出这个问题。除了遗憾和无奈,就剩无声的沉默了。

这不免让秦建康感到尴尬和困惑,真不知怎么安慰他们才好!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假如不出来打工的话,光指靠盘那一亩三分地,他们是很难富裕起来的。

家属来的那天,余长水就把他的东西全都搬走了,就剩那张床板还留在宿舍,被大家用来当了饭桌和堆放脏衣服。

亏得他们宿舍只搬走了长水一个,那张空床板上又堆满了碗筷和衣服,倒也没咋让人感觉出特别的空旷和寥落。

这天吃过晚饭,秦建设刚拿出枕头下的书,裤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电话是河北保定的一位寻亲志愿者打来的,这位寻亲志愿者在电话里说,他们寻访到河北庆丰县某某村庄有位中年女性祖籍恰巧是陕西,很有可能是当年从陕西长利县被拐卖到河南某地后再次被拐卖到河北庆丰现在的那户人家的,与他阐述的他母亲的情况极其吻合。

“是真的!这回肯定是真的!谢谢谢谢!太感谢你们了......”建设激动得一跌声的说着谢谢,都忘了再说点旁的感激的话儿了。

那位好心的志愿者建议他尽快去当地的公安机关做个血样采集以备案,以便随时比对。

挂断电话,他就往出跑,一口气跑到建新的门口,才想起哥哥早已搬到村里去了。又想那天跟哥哥说以后再也不跟他提说母亲的事了,心中不免失落。

他有他的小家,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的,他还要妈干啥!不跟他说也罢,我找我的就是了!想至此,便默然转身往回走,直走到山墙头前了,才蓦然惊觉竟忘了回宿舍。就不知所以的蹲在地上,抱头嘤嘤啜泣起来。哭一会儿了,自己抹干泪水,茫然无措地回到宿舍,再拿出书来看,却怎么也看不进。

他干脆收起书,重新放进枕头下。出门来到山墙头前,站在房檐下,向东南眺望。远处田野的尽头,成片的梧桐树下掩映着影影绰绰的白墙红瓦,大片大片的梧桐树叶子在夕阳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树下那白墙红瓦的村庄就是油郭村,哥哥建新就租住在村里。

他毅然决然的大踏步穿过空场,往村庄的小路上走去。走不多远,就见迎面的小路上走过来两个人,远远地他就一眼认出那是哥哥和七叔。当下停住,等他俩走近了,七叔说:“你是来接你哥的?兄弟俩还真是感情深厚,心有灵犀么!”

建设就难为情地笑着,转头跟他俩朝回走。

到了涵洞前,秦志庸说他得去整账,让建新不如陪建设到悟水河里去洗个澡,好生凉快凉快。就自顾去驻地了。

建新顿了顿,就下了涵洞前面的陡坡。

俩人过了涵洞,沿着那一座座桥墩朝悟水河的方向走去。心里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路沉默无语,到了河岸边停下。

建设说:“我明日去市里的公安局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在他们这里采集血样。”

建新愣了愣,问弟弟怎么突然想起来采集血样了?又说采一个也好,就是不晓得人家给不给采。

“为啥不给采?!他不给采我就回去采!”建设倔强的说,抬起右脚将面前的一块小石子狠狠踢下岸去。这才意识到他又说了不该对他说的话。

建新的脸上恍然闪过一丝阴霾,他望着弟弟,愤然说道:“你就折腾么!你说你这多年都折腾出了个啥?!人家又是盖房子又是娶媳妇......长水跟你一年的,他的娃都上学了。你是钱没存一个,家里还是那几间土墙房子。一晃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是光杆司令一个!你就打算这么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地过一辈子啊?!”

建设却闷头不做声。

建新愤怒的瞪着弟弟,脸都扭曲了,继续说道:“今日想一出,明日想一出,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把你癫狂得忘了形,钱都让你丢路上了。你费尽心思地找她,她晓得吗?!她要是晓得心疼我们,就不会跟人跑!”

“妈不是跟人家跑的!”建设昂头大声说,又痛苦的喃喃自语道:她怎么可能舍得丢下我们跟人家跑,志愿者都说她是被骗子拐跑的。

“左邻右舍哪个不说她是跟人家跑了的?!她受不了穷日子么,嫌爸懦弱无能......你......你忘了小时候人家都是咋在背后指指戳戳的嘲笑咱们的了?!到现在我都忘不了!一到吃饭的时候,人家屋里香喷喷的,油烟子味满院子飘。我们屋里却冷锅冰灶。她早干啥去了?!何必要生下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人父母,都是一样的过日子,人家都过得,就她过不了?!”此刻,这番话就是淤积在他心里二十多年对母亲的愤怒和控诉!不知是因为那时候太穷,还是因为没有得到过母爱,他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小时候总在饿肚子,总想找吃的,似乎从来都没吃饱过。他和弟弟偷过人家没有成熟的桃子,李子,刨过人家地里的洋芋蛋蛋,掰过人家的嫩包谷棒子。他们也得到过人家的好心接济,吃过左邻右舍的饭。反正人家啥都有,他家啥都没。小时候的饿肚子给他留下了病根,到现在他依然经不住饿,一饿就浑身发软冒虚汗。可这一切都是他们小时候心心念念的盼望着的母亲造成的啊!而那些盼望早已在他的心头累积成了一道被尘封起来的伤疤,他不想再揭开它,更怕旁人来揭。左邻右舍亲戚六眷都说母亲好吃懒做,受不了苦日子才丢下他们跟人家跑的。他从小就蒙受着母亲带给他的耻辱。在他的心里,母亲就是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坏女人。时至今日,那些饿他或许可以忘掉,而那些耻笑和背后的指指戳戳却是他这辈子都抹不掉的内伤!只要谁一提说他们的母亲,那就是在揭他的伤疤,就会让那些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积怨更加深重。可每一次,当那些伤疤在他的心里刚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就被弟弟强行撕开......

其实这些伤痛又何尝不是隽刻在建设的心上呢。他明白哥哥心里的苦痛有多深,也知道他有多恨母亲。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又因为父亲懦弱,哥哥小小年纪就外出谋生,饱受别人的冷眼和歧视,也承受了没有文化的憋屈。好在后来他认识了一位四川姑娘,跟着姑娘去了四川,把自己嫁给了人家。

如果不是堂叔有这么个工地,他们兄弟两很可能仍旧是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见上一面!

可我们毕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她又怎么可能舍得扔下我们呢!建设不相信母亲是那样的人。他只想找到母亲,还她一个清白,还全家一个团圆,还父亲一个快乐的晚年,还给他和哥哥失去二十多年的母爱!

晚霞铺满了一河,河水在闪烁着迷人的波光,河上来往穿行的船儿在闪着迷人的波光,船上的人儿也在闪着迷人的波光......

高速铁路从对面山的那边穿过来,横跨火车道,穿过他们眼前的悟水河,继续向南前行着。对面半山腰上已经打通了的高速铁路穿山隧道朝这边张着两张黑洞洞的大口,山脚下的黄泥土路上不断地有各类施工车辆来往穿行。

夕阳的余晖恍若一只硕大无比的生鸡蛋黄,又像个爱贪玩的孩童。他晃晃悠悠地在河岸边的竹林和半山坡上肆意渲染着它的美轮美奂,时而左一笔,时而右一划,漫不经心地继续向高处攀爬着,一步步为对面的重山叠峦披上一层迷蒙的淡黄色轻纱。袅袅婷婷,逶迤盘旋,婉约而上,飘飘渺渺地升到山巅了,生鸡蛋黄就被山林吞没了。

太阳完成了这一天普照大地的任务,下山歇息去了。

兄弟两信步下到河滩上。水面上那被船儿甩开的浪花一层一层地渐渐退化成一叠叠波纹,向两岸荡漾开去,停靠在岸边了仍旧不遗余力地拍打着水花。

当又一只船儿驶过,新的浪花再一浪接一浪地奋力追上去。原来水也是有生命力的啊,有着跟人一样顽强的生命力!后浪始终在拼力追赶着前浪,一浪赶一浪,勇往直前,永不停息!

沙滩上一粒粒红的,白的,黄褐的,麻黑色的小石子被浪花冲刷得光亮温润,一个挤一个紧挨在一起,温馨恬淡得让人生怕惊动了它们。

建设悄悄拾起一粒小石子,轻轻在手里摩挲着。找个草丛茂密的地方坐下,屁股底下突然冒出一股炙热来。原来这些石子也是有温度的呢,他惊喜的感受着它们身上的温暖柔润滑腻和那热烘烘的气息。那小小的石子已经被风浪侵蚀得没有了棱角,它长年累月地守候在这沙滩上,没有人怜惜它,疼爱它,它却依然执着地静候在这里。不知道命运的风向标将会带它去往何处?!

他与它们的命运又何其相似啊!他顿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知,将它揽在手心里,摩挲了再摩挲,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到它的同伴当中。走近哥哥身边的草丛坐下。

兄弟俩似乎总是找不出合适的话题来打破内心的沉寂。就那么静静的坐着,眼睛望着面前的山和水,心中盘绕的是太阳坪的大草甸子,哗哗流淌的是银盘河,还有那灰瓦土墙房和日渐苍老的爹!

说不出是感伤还是怅惘,思绪恍然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东西南北风吹到这儿,又吹到那儿,信马由缰漫无目的,停不住,亦生不了根。

建设望了望哥哥,随手捡起一粒小石片儿朝水里掷去,小石片儿在水面上弹跳着,接连打了三个水漂,落进了河中心。那一片水面就一环套一环地荡漾起了一圈又一圈波纹,水波由小及大,惬意的朝着更宽广的水域荡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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