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丁香当即就把昨晚她在涵洞里见到的那一幕讲给美凤听。没讲两句,美凤就一把捂住大嫂的嘴,低声怒斥道:“大天白日的尽说胡话!满工队上百号男人,没人看,没人守,她偷谁不好,偏偏就稀罕你男人?!我看你是自作多情!再者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我问你,你抓住把柄了?!那涵洞里黑咕隆咚,人影都看不清,你凭啥断定是他们?!”
就警告大嫂别再疑神疑鬼,捕风捉影。秦家男人个个行得端,坐得正,她大哥就不是那号人!无凭无据的,往自己男人头上泼脏水,你就不怕把你男人的名声搞臭了?!你是嫌日子太好过了吧?!这么一闹,没的都让你闹出有的来,那你的好日子就真的过到头了!
丁香顿时不哭了,她愤然望着小姑子,说:“事情摊到你头上,你保准不会这么说!”
“那你让我怎么说?!”美凤气恼的说,“你真以为你走了就眼不见为净,一了百了?!守在眼前你都不放心,你还眼不见为净!你走,我不拦你。你要把男人往旁人怀里推,我拦也拦不住!”
丁香就站在那儿不动了,沉默良久,愤恨的说:“老娘还不走了,我为啥要给她挪地儿!要走也是她走!”
“对呀,不就两顿饭吗?!做完了,你吃你的,她吃她的,有啥过不去的呢!”
美凤云淡风轻的说。她既不想败坏大哥的名声,更不想大哥跟大嫂的矛盾加深。大哥跟邱风喜那点事,可以说满工队无人不晓,也就大嫂被蒙在鼓里。昨晚大家高高兴兴的去看戏,后来大嫂和邱风喜都不见了影儿。他们三个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她也不想弄清楚。大哥纵有万般不是,他到底是她的亲大哥。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怪就怪邱风喜不自重。都是乡里乡亲的,旁人关心你一下,你就以身相许,这样的人走到哪儿都是祸害!
她一再向大嫂保证:大哥跟风喜子绝对不可能有奸情。又劝大嫂先坚持坚持,实在不行,等过年回去就不让那女人来了。四只脚的蛤蟆不好找,找个做饭的还是容易!
薛丁香细想之下,觉得她还真离不开男人。自从跟了秦志高,她就把自己完全彻底地低交付给了他,小半辈子都在靠他过日子。除了下地干活,伺候男人和儿子,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她再没有别的想法和奢求。以前在家,她就是个泡茶煮饭,持家过日子的家庭妇女,习惯了与柴米油盐,锄头薅耙打交道。即便有点自己的思想,也被长年累月的日子消磨淡化了。后来到了工队,她就想,挣人家的钱,就得尽心尽力干好人家吩咐的事,只一心做好一天三顿饭。她没有独立的经济来源,没有属于她自己的房子,她什么财产都没有,就连她在这里做饭的工钱都由男人管着,她就只有两个让她放心不下的儿子!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她只能隐忍,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努力尽到一个贤德妇道人家的职责,以求得他们这个家庭的幸福美满。
可她实在不想再跟那狐狸精一起做饭了,她担心哪天她忍不住就一爪子抓烂她的脸,那秦志高准得要了她的小命的!她不想舍,她也怕舍,她要为他们这个家活着,为她那两个还没成家的儿子活着。
“我不走了,这饭我也不跟她做了。这辈子我不得跟她在一口锅里搅勺把子,下辈子就是变猪,我都不会跟她同槽!”
“你不跟她一口锅里搅勺把子,那我去做饭,你就一天到晚守着你的男人!”秦美凤又气又笑,就劝大嫂要不在她这里拿些钱,去市里吃喝玩乐住两天,想买就买,可着劲儿地砸两天钱,散两天心,保准万事皆休,烟消云散。
“我就不是那号人!”薛丁香说。她是既玩不起,也舍不得糟蹋钱,她还得攒钱给俩儿子买房子,娶媳妇呢。
“要不......你帮我求求他姑父,让他在桥上给我安顿个活干?!早先在家里种包谷、插秧、薅草,我啥活没干过?!自家的农活全让我一个人包了。就这,我早晚还把你大哥拾掇得光鲜亮堂,体体面面的,今日一趟镇上,明日一趟县城地逛,亏我把他伺候着伺候着,他倒对我这样!”
“那可不。小时候有爹妈伺候,后来有你伺候,伺候着伺候着不就伺候出一身毛病了。我问你,你见哪个女人上过桥的?!工队的规矩是随便好破坏的?!别说刘富民没这个权利,首先小哥那一关就过不了!”
“——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是过分。我还是不麻烦你,我自己放自己的假,没人疼,我自己疼自己!我在这里生气,他两个不定躲哪儿偷着乐呢,想气舍我,没那么容易!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凭啥我躲着?!我还不躲了!从今日起,我也朝朝每日地浓妆艳抹,穿红挂绿,花枝招展,趾高气昂的活我的人!”
“这才对!不就百十号人的饭吗,能有多难做。咱不想见她,就先歇着。让她一个人扛着,先好好治治她再说!”
薛丁香一肚子的怨愤让美凤给化解了,一时心中宽慰,高高兴兴地回家浓妆艳抹去了。
秦美凤意识到那戏还是不看为妙,之后两晚,她不但自己不再去油锅村看戏,并且想尽各种办法企图阻止大伙去看戏,更是叮嘱薛丁香把邱风喜盯紧了。
刘富民料定郭耀庭就没打算归还材料,而那些钢筋,竹胶板,篷布毕竟是高铁建设物资,任其流失,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明里让郭耀庭归还材料,就好比是虎口拔牙,谈何容易!何况他既要主抓钢筋场和跨高速公路高铁大桥的工程施工,最近又要配合项目部相关人员到当地交警部门联系交警上路的有关事宜,忙上加忙,分身乏术,根本就没有空闲跟郭耀庭软磨硬泡地纠缠。倒不如玩个瞒天过海的把戏,耍耍姓郭的。
第三个晚上,刘富民给跨铁路高铁大桥上下来的工人安排了一项任务,让他们去油锅村看戏,吩咐他们等大戏落幕,众人散尽。捱到后半夜,来它个先下手为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戏台子拆了。工队这头130立即开过去,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材料装上车,拉回工队。改天他再跟郭耀庭讨要材料,姓郭的纵有一百条理由,一千张嘴,也是枉然。
跨高速公路高铁大桥两端的滑梁段即将滑到公路正上空,尽管工队早就采取了防护措施——将滑梁段底部用隔板做了安全防护。为保万无一失,彻底避免材料落下来砸伤来往车辆,伤及群众,高速公路必须进行分道。
经多次跑路,多方沟通协商,当地市、县两级交警部门最终研究决定将交警上路维护交通秩序的任务交由当地县交警大队执行。
秦美凤得知分道要用人,就向刘富民极力举荐大嫂。
分道这活基本上没什么难度,薛丁香倒也干得了。刘富民拗不过秦美凤,只好将跨铁路高铁大桥上下来的工友减掉一个,把薛丁香安插上。
美凤当即把大嫂叫过来,说刘富民想方设法给你安顿了个活,就看你愿不愿意干。听说有活干,薛丁香高兴得一把抱住小姑子,连声说:“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哪!闲了两天,把人都憋坏了!”
两天没做饭,她老是心生愧疚,总觉得对不起工队和大伙,更对不起那份工钱。她也试图浓妆艳抹,穿红挂绿,花枝招展,可她就是做不到趾高气昂的活她的人。越是闲着,她就越是快活不起来,一天不干活,她就觉得自己是吃闲饭的,只有一天到晚地忙碌着,她才能自在坦然。
这两天,她是既受憋屈,又挨饿。就为跟那俩狗男女赌气,连着两个白天她都没进伙房门了。实在饿得不行,就趁夜黑无人才悄悄到伙房找点东西胡乱填一下肚子。
刘富民说:“那就说好了,明日就上工。要干,那就得把你当个人用。”
“当两个人用都行!”丁香说,“只要有事干,我就活命了!”她感激的望着刘富民,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薛丁香也穿上了黄马夹,趾高气昂的到伙房吃早点,理直气壮的站在男人堆里,接受刘富民点名派工。
今天她的任务是跟另外两名杂工把预备分道所需的器材搬到高速公路防护栏外面以备用。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自己当个整劳力用,千万不能输给那些臭男人!
刘富民一宣布解散、上工。她就欢欣鼓舞的跑到库房,扛起一捆锥形荧光桶,一路小跑着往高速公路冲去,唯恐落于人后。
她原以为这辈子也就当个家庭妇女,干干农活,伺候男人和儿子。没想到后来,她来了高铁工地,给众多的修高铁的人做饭;而且全国各地天南海北见世面,开眼界,她的生活轨迹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今天,她居然还在高铁工地干起了活儿,还能为高铁建设出一份力,这更是她人生的奇迹!她不再是个只会整天围着灶台转、只会泡茶煮饭的家庭妇女了!她高兴的想。她要把满腔的热情化作无穷的力量,拿出冲天的干劲儿,为高铁建设发一份光!
第二天,上路的工人增加到了八个,大家统一由公司领班带队,在高速公路南边的防护栏外面等候交警到来。
上午九时许,只见远远地自西边开过来两骑摩托警车,车上分别载着两名全副武装的交通警察。摩托警车来到跨高速公路高铁大桥前方停下,其中一位肩章上有着三颗星的交警过来与公司领班握手寒暄沟通后,告知领班西边距此地两公里处的路段已被他们的人封堵。领班随即将包括薛丁香在内的八名工人分成两队,各自带上工具,整装待发。
交警迅速发动摩托车,一骑往西,另一骑直奔东去。薛丁香跟随本队三名工友紧随西去的交警一路往西飞奔,另一队工友则紧随另一骑摩托警车向东飞奔。迅速抵达目现场后,只见前方自西往东而去的车辆恍如四条巨型长龙排列在高速公路上,神龙见首不见尾。交警下了车,开始用对讲机呼叫传递行动号令。薛丁香和工友们在公路上迅速拉起一条横幅,再奋力将横亘在道路中央用来分道的水泥墩子由南朝北斜移至隔离防护栏边,然后从此处将隔离防护栏打开一条大约五米宽的豁口,让由西往东去的车辆暂时从豁口处转往北边的车道通行。
东头的四名工友此刻同样将东头距离跨高速公路高铁大桥两公里处的隔离带打开一道豁口,让东去的车辆从彼处转入南边车道正常通行。
整理好豁口通道后,交警紧接着指挥工人们将锥形荧光分道器间距两米一只一一摆放在道路中央。西边这一班由西向东摆放,东边的那一班由东向西摆放。
分道器摆放完毕后,北边的这条单行道就暂时变成了双行道。
随后在交警的指挥下,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疏导,堵塞在两边道路上的东来西去的大小车辆又开始畅通无阻地行驶在了高速公路上。
接下来的两天里,在距离跨高速公路高铁大桥东西各两公里处,东来西去的大小车辆统统都得暂时从北边这条车道上通行。
这只是一次简易分道。
过两天,分道的工人减少到四个,开始在南边这条车道上进行正式分道。这一次是将高70公分,直径80公分的圆柱形荧光桶间隔两米一只,一条线地排列在四车道的中间,再往桶里添上半桶水,放入适量工业用盐。既要保证每一只桶稳稳当当地站立在道路的中央,任凭风吹雨打都不至于东倒西歪,妨碍来往车辆通行;又要保证水温持续保持在冰点以上,不至于因气温下降结冰而导致荧光桶爆裂,造成人为的灾难。等工程完工后,这些盐水还可以用来就地清洗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