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奇团有长工头儿和站院头儿两个管事的。长工头儿只管给长工短工分配营生,并领着众人干活儿;可这站院头儿就不一样了。它就是奇团长所说得牛犋主管。这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其实里面包含很广。象放垦荒地,租地卖地都是站院头儿说了算;奇团自已耕种的万亩良田那块种糜子那块种豌豆都是站院头儿安排;甚至连那块旱了,那块该锄草了也是站院头儿操心;奇团的牛圈马栏羊盘有十几处,牲口的草料,乃至羊产羔牛下犊马生驹这些事同样归站院头儿管理。凡此等等,说穿了就是奇团的大总管。
从前只知道奇团家大业大,究竟大到什么程度李富小不明确。可至从当了总管后才大开了眼界。这奇团的地界大得海边没堰:西边以天太桥、班禅召等地与杭锦旗分界;东边至西山嘴与西公旗相交;北边以乌加河与中公旗为界;南边至黄河。南北宽约五十多公里,东西有一百多公里。其荒滩草地耕地多如牛身上的毛;羊牛马等牲畜又如天上的星星。地无定数牲口更没详情。李富小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与不安。既感到自已一个穷小子能有今天的地位确确实实不容易;又担心自已拿不下这么一大滩子的事而被辞退。所以开头的二年总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秉公办事。牛犋上的事也料理的有头有绪,通顺不乱,也得到奇团上下的称赞。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奇团长只看到李富小精干果断脑活心灵会办事的一面,从而忽视了他贪婪狡诈的另一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富小在奇团权势如日中天,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卑劣的本性也暴露无遗。对租或买地的财主们送上的好处钱财尽数接纳来者不拒。这老话说:越坐越懒,越吃越馋。渐渐地李富小已经不满足现状了。他干脆来了个明码标价。这租地的也好,那买地的也罢,一千亩按五百亩算,另外的五百亩他吃三百亩,租或买家占二百亩的便宜;回收租金时,只要送钱给物的视礼的轻重减免,减对半或三分之一、二不等;牛马羊出栏出圈时,也同样以卖多报少的手法从中捞取巨额钱财。从外表看奇团平平静静事事顺当,可暗地里却流失了大量的钱财。李富小也不显山不露水,穿得一般,吃得一般,住得更一般。弟兄俩在奇团的东北边三里地的沙湾里用寸草土坯盖了两间土房。白天按时来奇团当差,黑夜就回到土房睡觉休息。唯一明显的就是安排李贵小当了三大股渠的渠头儿。不过这也是请教了奇团长并被恩准的事。
李富小生就好胎面。人样有人样,个头有个头。五官端正均勺,五体方正对称,面色白白胖胖,浓眉花眼,自带三分讨人喜欢的笑容。奇团的人和周边的财主们常常见了面夸赞他是一表人才,天生的当官相。可背后又骂他是皮白瓤黑,体正心歪,是一条贪婪残忍的饿狼,更是一条喂不熟的疯狗!
李富小二十八岁了,早过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可还是光棍一条。有溜尻子的人劝说,让他寻摸一个好女人成个家也有个安身歇息的窝。至古道男人没老婆钱无主嘛!李富小听过微笑不语,心里暗道:“老子天天入洞房,夜夜闹新娘!还不比娶老婆强!真是正愁得不愁,愁大青山没有石头,愁观音老母没毬!”确实不假,李富小执掌着众租户的生死大权,那巴结溜尻子拍马屁的人连队也排不上,更何谈敢惹他得罪他了!
平日里去到谁家,骑在马上用马鞭开门。主人得赶快笑脸相迎。进门就吃,上炕就睡。只要看上的女人非睡不可,若有不从士地收回卷铺盖滚旦。因此有许多人家只得忍气吞声顺从其意。有些女人刚开始是屈从,可多与李富小接触过几次就被他好看的相貌和风流浪荡的骚情所迷恋,不禁陷入情网,得了相思病。三天不见李富小就六神无主茶饭不思。有得还耐不住寂寞,跑到奇团寻李富小。他睡过的女人太多,有时还闹不嵇迷是谁家的老婆,姓甚名谁,睡过几次。不过他是来者不拒全部接纳,总让这些“露水”老婆,乘兴而来满意而归。可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李贵小与李富小是一母同生。可习性不同形态各异。他虽然生在贫苦家庭,却长得一副富家少爷的骨实。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与他哥李富小相比要轻浮、单纯些。其相貌单薄瘦弱,细高个儿,有些水蛇腰;淡眉毛,小眼晴,颧骨凸突,两腮凹陷,尖下巴。李贵小见哥哥有那么多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就不勉有些眼馋。心想这不成了马群里的吆群儿马了吗?这能顾得过来?还撅坏了!
于是就跟李富小说:“哥,我看你也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干脆挑几个差次些儿的,拨拉给我几个算了,省得肥水外流。”
李富小听了不禁失笑了:“哈哈,我的傻兄弟,这是人不是瓷瓶瓦罐子,想往那放就放到那,得人家同意。”
李贵小口气坚定地说:“能跟你就能跟我,何况我还比你年轻两岁啦。”
见此,李富小想:不让他做吧,还说我这当哥的心短,只顾自已痛快而不管兄弟的死活,让他碰碰南墙也好,不然不知道天高地厚。于是就答应了,并给他指了三户。李贵小满心欢喜,嘿嘿笑着走了。
半前晌时分,李贵小来到头一家。男人去地做营生,只有女人在家。她三十来岁,虽然老些,可还算有几分模样。这时正坐在炕头哧一一哧一一纳鞋底。见李贵小进门正眼也不瞧。李贵小嘿嘿笑着,坐在炕沿边,说些寡话,并用眼神挑逗那女人。可那女人连眼皮也不撩,更不说话。李贵小咽着口水,欲火燃烧,急不可捺。他说:“哈呀!好针线。“说着就去摸她的手。那女人也不说话,冲他手背扎了一针锥子。李贵小疼得抱着手”啊呀!啊呀!“地叫唤着,在地上转圈圈。
正在这时男人进门了。见此情景立马明白,拉起顶门棍就朝李贵小的脑袋打去。李贵小一歪头,膀肩上挨了一棍,惨叫一声,急忙猫着腰朝门外跑。紧跑慢跑腿上又挨一棍。他也顾不上疼了,拖着拐腿仓慌而逃。
后边传来那男人愤愤的骂声:“一对儿杂籽儿!全是驴日的马下的东西!”
李贵小一拐一拐回到土房,躺在炕上抱腿喊痛,不停的吸溜着凉气······他觉得自巳把事情看简单了,这些女人大部分是为钱舍身,为人的也有却是少数。想空手套白狼,看来是十次十空。这些年当渠头儿凭克扣渠工工钱,虚报开支也攒下百十块大洋。于是他拿了十块,打算到第二家试试。
这家人住在奇团东北方向约五里远的枳机滩上,是独孤一家。李贵小是半后晌去的,进门后那女人还算热情,让他坐,问他有甚事。她正在缝一床羊毛被子。那被子铺满大半炕,那女人正一腿盘一腿立转边穿针引线。李贵小嘿嘿笑着问:“大哥不在了?”
那女人头也不抬,边缝边说:“出门了,王善人圪旦他二姑舅娶媳妇儿,吃席咯啦。”
李贵小一听心里一阵欣喜:“哈哈!真是走时气不用大早起!老天有眼,助我成就好事!”接着他就掏出现洋低头数钱,并故意弄得叮叮响,还偷眼观察那女人的脸色变化。
那女人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穿针引线,还独自发笑了:“贵小子,我明白你的用意。不过我们是人,不是用钱能买卖的牲口。你不用白费辛苦了,回去告诉你哥,再要紧逼我们,那就宁可讨吃回河曲,也不会受他欺负啦。“
李贵小目瞪口呆,望着那女人手中三寸长的针茬子不禁肉抖皮颤,惧怕退缩了。
刚出门,那女人就骂道:“高粱面捏毬头子一样的货色!”
两次碰了钉子仍然不死心。李贵小觉得这些女人不象他想象的那种女人。看来他哥也是仗着自已手中的权利,用得是公鸡踏蛋强迫手段。不过这第三家的女人就不同于前两家。这女人常来土房找他哥,并且回回过夜。本来平时弟兄俩都住在东厢,可她一来,他哥就把他赶到西厢。他(她)两人能红火半夜。那嗲声嗲气,浪荡淫笑隔着墙李贵小听得真真儿的,也让他心痒神乱欲火中烧彻夜难眠······这女人骚劲儿大,保准是个贪钱的主儿!
于是李贵小又去了第三家。这时已是上灯时分,这家男人在滩里浇地,只有那女人在家。她守着一盏麻油灯两眼直直的望灯出神。
见李贵小进门,顿时喜眉笑脸殷勤接待:“是你哥让你来得吧!”
李贵小赶忙笑答:“是,是他让我来的!“
那女人问:”是去你们家了,还是在这儿?“
李贵小一听有门儿,惊喜地说:”两便,两便!你看那合适就在那!嘿嘿!“
那女人似乎觉着话不对味儿,就又问:”那你哥啦?,他咋不来?“
李贵小也觉得她问话有些不对劲就急忙解释道:”他不来了,让我来陪你,嘿嘿!“
那女人顿时秀眉倒立怒气冲冲:”甚!?一一就你一一撒泡尿照照,你是个甚东西!也想擦搓老娘!哼哼!你把老娘看成甚人了,哼!老娘不是退水沟!一一快滚旦!不然老娘用血裤衩抽你的脸!“
李贵小仍不甘心,掏出十块大洋说:”我有钱,我给钱,又不白使唤你······”
那女人跪着爬向坑旮旯边寻裤衩边骂道:“赶快拿上你的臭钱滚旦,不然老娘可就抽你的头脸啦!”
李贵小一看事色不对跳起来就跑。那女人手提裤衩追出门外骂道:“明告诉你吧,老娘是财色双收,就你那个猴模狗样,哎一一呸一一!”
李贵小连着碰了三鼻子灰,就有些垂头丧气。也不再和李富小说分女人的事了。只是到那些常开门打招要人的明娼户家鬼混取乐消火泄欲。
李富小看到后又害怕他染上“杨梅花病“,也觉得他岁数不小了,该给娶个媳妇儿了。有父从父,没父从兄嘛!这是当哥的责任。于是就用两石糜子一担麦子给李贵小换回一个十六岁的媳妇儿。整整儿比李贵小小了十岁。
这闺女名叫辛八月。娘家是河曲马栅人,刚从口里逃荒来到天太桥。为了一家人的活命,只好用女儿换口粮,因此也就不咋挑挑拣拣选女婿。李贵小至从成家也就安然了许多,白天去奇团应差,一搭黑就回到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且说这天早上李富小吃过饭,梳洗一番,往头发上抹了麻油,然后骑着马往北边的府谷圪旦走去。
夜来早上,府谷圪旦的刘存财找到他,要租下奇团西边的苦豆滩。这是一块方圆有五百亩大的一片沙湾。地势平坦,上面长满苦豆子和枳机。底状是挖不透的红胶泥,表层有半锹深的沙土。是标准的“沙盖楼”。这种地首先是沙燥不板结好耕作;其次是旱涝保收,雨水大了沙层渗水快,天旱了表层沙土履盖水分不易蒸发蓄水好,庄稼不误长;还有表层沙土有蓄热的功能,庄稼白天长黑夜也长。因此有许多人想买下这块地,可就是不出银子。奇团向外租或卖地有三等三价,就看你给李富小的礼钱重不重了。因为他狮子大开口,人们都望而生畏叹惜退缩了。
可是,这刘存财想买,他却答应了。嘿嘿!毕竟关系不一般嘛!
去府谷圪旦要路过苦豆滩,李富小想先估算一下大致有多少亩地。不管卖给谁吃亏便宜得放在明处,不然占了大便宜还说吃了亏,这人情账得算清楚。刘存财鬼精得很,也是个财迷,凡事不吃亏。要让他明白:我种他老婆如意的“二分地”,他却白种我二百亩三百亩地。有舍有得两不亏欠。
刚进苦豆滩就望见北边沙畔上有人影晃动,还有一座茅庵。李富小心里顿时火了:这是谁了,竞敢私自占这块地!一一牛吃了赶车的了,没王法了!他打马急走朝茅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