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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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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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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郡往事》连载

第一十九章 当上渠头

且说进入六月,糜苗已经出土,并且有一二寸高。刘毛旦领着人巳经把千亩糜田锄过一遍。这时节正是需要水分滋养,如果能下两场饱墒雨,确实顶如火上浇油。可是老天爷并没有顺人意,不但没落一滴雨,而且天天晴空万里骄阳似火。尤其是正当午时简直就是一团烈火,烧烤着大地,烧烤着嫩苗。

人工浇水是重中之重,并且也是迫在眉间刻不容缓。

赵队长让刘毛旦挑选八名后生跟着渠头儿李贵小上渠浇地。并严令李贵小不分昼夜巡查渠道,提闸放水,小心决口漏水,防止上游坐坝拦水,确保糜田按时浇过。

这奇团浇地用得渠名叫“三大股渠”。是与中游的王善人王财主,上游的屯垦队合股挖得渠,在丰济渠上寻得闸口,奇团居下游。俗话说种地浇稍水,窝火又受气,用时它不来,闲时水淹地。往每年只要水不紧张三大股都能做到一团和气,不过一但水紧缺了,那就谁也不让谁。因此吵闹斗殴的事常常发生。

刘毛旦与众人上渠三天三夜,没浇过一分一厘地。渠头李贵小每天前晌骑马从稍到口走一遭,后晌再走一趟,就见不上人影。总给浇地的人留一句话:水小,上游放口多,半路就没水了,等着吧,不一定水大,露开空能流下一股来。

这李贵小上次被吊打伤了腰椎,从此直不起腰。平时走路弓着背,骑在马背上身子总向前倾着。因此望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浇水的八个后生玩笑道:“这家伙是背锅子骑驴一一前曲(钱缺)的啦!哈哈一一”

渠头儿如此,那浇地受苦的更是吃饭不管闲事,坐在渠背楞坎上闲嗑牙,误不住一天挣一升糜子。

刘毛旦坐不住。他觉得日怪,就是水再小,总得有一口渗渠水吧!可当下不但地里进不了水,而且渠壕也是干的。在前山做了几年跑青牛犋,对这渠道和浇水还是精通的。于是就背手提锹顺渠向上游走去。

行至半途,发现当渠筑有一座土坝。刘毛旦不禁冷笑道:“原来病根在这儿······”他知道这是王善人王财主派人干的事。

又向上走去,就又看到一座柴草闸横在渠道中间,十来根红柳扦子竖插在闸厢中间的三根横梁上,前边用枳机、芦草、菅草封住秘水。刘毛旦明白这是屯垦队的闸栏。尽管柴草栅得再死,还是漏水的,下游的人还是有水浇地。也就是说他们吃肉,下游的人也能喝上汤,事情还没做绝!

刘毛旦还发现一件日怪事:每到半夜,屯垦队的兵总要上到三大股渠总渠口往小秘水,让水缓缓流淌,慢慢儿进田,浇得是和平水。浇地的人躲进渠房睡大觉,直到二日天亮才抽柴放大水浇灌。刘毛旦忿忿不平骂道:“只管自已痛快,不管别人难受!甚东西!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他把三大股渠的渠路水情摸得一清二楚。

这两天,赵队长实确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废寝忘食。他不停地去糜田里查看旱情:这时已有二十多亩沙厚的地块儿,糜苗已经枯死;大面积的糜苗出现了披晌现象······如再不给水,很可能造成大面积的死苗现象,从而就造成严重减产,甚至绝收。

于是,赵队长又不停地上渠查看水情,三番五次向李贵小寻问丰济渠的水情。得到的是千问一律的答复:丰济渠本来就水位低,流进三大股渠少得可怜的一点水,到了半路就断流了。中上游的毛渠口多如牛毛,都张大嘴等着喝水。

严峻的旱情,使奇团长、周团副也倍感焦急,一天问三遍水情。赵队长向团副报告了旱情水情。

周团副听后末加思索脱口而出:“水情固然严重,但更严重的是人!渠头李贵小有问题,赶快撒换!”

赵队长也有同感。他早就发现这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满嘴溜鬼话,根本没把渠上的事当回事,整天泡在赌摊或相好的家里。他早有撒换李贵小的意思,怎奈临阵换将,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恐怕爷爷换娘娘失得其反。

周团副觉得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是啊,临时换人,如果是一个不熟悉渠道水情的生手,事情会更糟糕,那么换就不如不换。当下必须选择一个既熟悉水情渠路又腿勤手勤敢于担当的硬手来跑渠管水,可一时又寻摸不下合适的人选······二人相视而坐一筹莫展。

这时,刘毛旦嘿嘿憨笑着走进门来。那熊一样粗笨的身躯把门塞得满满儿的,他是擦着门框进来的。没等周团副赵队长问话便先开了口:他提出要跑渠看水。周团副和赵队长顿时眼睛发亮,二人同时惊叹道:是呀!这么合适的一个人,以前咋没想到了······可一会儿眼神又变了。他们感到惋惜和失望。

赵队长说道:“毛旦兄弟,论勤快、心眼、能耐,你无可挑剔。可这管水跑渠得熟悉水涨水落的规律;得熟悉渠路上那处易决口,那处易被人筑坝拦水;得与上游的人协调好,何况你是从旱地上来的,对水地的情况还是不甚了解,因此,我劝你还是不要揽这买卖。”

刘毛旦低头憨笑着,耐心听完赵队长的劝说,然后抬头说道:“我是旱地上的人不假,可我在前山种过地呀!干跑青牛犋七八年,咋能不熟悉水地上的事情哪?”

周团副立马插话道:“只要在前山种过地上,就不是外行!”

刘毛旦接着说道:“况且,我既然敢揽瓷器活儿,手里就有金钢钻。”

周团副和赵队长半惊半喜。赵队长说道:“兄弟,那你就把这金钢钻说来听听。”

刘毛旦便把这两天摸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最后拍着胸脯说道:“如果让我跑渠看水,保证五天五夜浇过所有的糜地!”

赵队长听到上游有一道草闸和一道土坝在截水的事,顿时大怒:“我早就觉得李贵小在溜鬼话!团副,得好好儿惩治李贵小这个混蛋!”

周团副说:“救苗如救火,赶快换人,让毛旦干!至于李贵小事后再说。”

赵队长问道:“兄弟,得几个人?”

“八人够了”刘毛旦答道。接着又说道:“二位长官,这渠上的事,得我说了算,任何人不能拨拦。还有工钱得翻番,一天一夜二升糜子。“

“行!就依你!”赵队长爽快答应。

周团副也笑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嘿嘿!”

刘毛旦走后,周团副说道:“这人好象那见过······二娃子,你问过了吗,他是河曲那里人?”

赵二娃说:“他媳妇说是马栅的,这向忙,我也再没详细问他。不过这天吉太大部分是河曲人,又属马栅人最多,就是不认识,也许见过面。”

周团副低着头背手踱步自言自语:“马栅姓刘的有好几家,他是那家啦······”

时值晌午,那些下田做营生的长工短汉们赶着牛车陆续回到牛犋房。旱情刻不容缓,刘毛旦立刻挑选了二后生等八名精壮后生,并向大家做了简要的说明,然后让大家赶快吃饭连晌上渠。

按照开渠时协定:公伙开渠,平流浇地,谁也不能半途筑坝筑闸拦水。否则就是违反协议,下游的人理应掘坝和抽闸放水。

刘毛旦早盘算好了:只要拦住上游的人不要当渠筑土坝或柴草坝,让水平流,最少能有一茅渠水,一天也能浇过六七十亩;再把半夜到天亮的这段时间好好儿利用起来,大水猛灌,一天一夜浇二百亩没问题。这样上千亩糜田五天五夜宽宽儿浇完了,对此,他信心十足满有把握。于是决定带人首先清除渠道里残留的坝头、柴草,以保证渠道畅通无阻。

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疏。刘毛旦还是把事情看得简单了。当他领着八个后生行至中途,那土坝上已是戒备森严。王善人王财主的长工,十来个楞后生手持铁锹圆睁怪眼站在坝上严阵以待。

二后生等八个后生呼得一下跳上坝头,挥锹就要放坝。对方的十张锹头噌地伸向二后生等人的脖胫前:“你要敢动一锹土,爷一锹铲了你的吃饭圪旦!”

二后生等人毫无惧色,哈哈大笑:“哈哈一一!爷今天就放坝了,看你能咬了毬!”

说着又要动锹挖坝。一场械斗瞬间就要爆发。

“住手!”刘毛旦高吼一声,跳上坝顶,站在两伙人中间劝说道:“有话好好儿说,何必动手动脚!”

双方仍然持锹对立,怒目而视,呼呼喘粗气。刘毛旦先将自已一方的锹头按下,并推搡着二后生等人离开坝头,站在渠塄上。此时对方的十来个后生也怀抱铁锹坐在了坝顶。

刘毛旦坐在渠楞上,掏出烟袋向那领头的后生招手道:“兄弟,过来抽袋烟,听口音是河曲人哇?”

那领头的后生见刘毛旦不是粗鲁之人,开言动语沉稳有分寸,就产生了敬佩之意,于是就过来坐在刘毛旦对面答道:“河曲南沟村的,我叫周金小,兄弟是河曲哪的?”

刘毛旦答道:“马栅的······兄弟,咱都是受苦人,也都是从口里逃难来五原的,往日无仇近日无冤,都是给人做营生的穷苦人,千万不要撕脸抹皮动手动脚,咱河曲人是穷,可咱有志气有情义,决不干粗鲁野蛮之事。”

那周金小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不瞒老哥说,我们当渠筑坝是有原因的。”

刘毛旦笑了:“嘿嘿,兄弟,说话得讲理,吃饭得吃米。三大股渠是三家伙开挖得,理应平流,你咋能说当渠坐坝是有道理的啦······这样儿吧,你把理由说出来,把我说住了,我二话不说掉转身就走,不然,我们就得掘坝放水。”

周金小说:”行!是这么个理。不过,得把你们渠头李贵小叫来。他来了,甚事情也就明白了。”

二后生吼道:”李贵小算个毬!他巳经不是渠头啦,毛旦哥才是我们的渠头!“

“噢一一,我说今天的阳婆咋从西上来了,原来换人啦。”周金小低头思谋了一阵说道:“既然这样儿,也就只能明说啦。”

“兄弟,有甚你就明说哇,我决不倒口齿。“

“是李贵小让我们筑的土坝。”

“啊一一”刘毛旦心里惊叫一声,愣眉怔眼死死盯住周金小,半天泛不起话来。再看二后生等人平静如常不为所动。他觉得更奇怪了,于是就问二后生:“咋回事······”

二后生答道:“毛旦哥,这种事往每年再正常不过了,不然李贵小整天吃喝嫖赌钱从那来······说实在话,他还盼没水,这样才能捞得更多。”

其余几个后生也七嘴八舌说开了。“还不是做一座枳机闸,报十座,从账房领十座的工钱。”“平时雇一个渠工,报十个,他从中捞取九个日工的钱。”

原来是这样······刘毛旦低着头若有所思。

这时周金小又开口了:“李贵小从我们东家的羊群里逮走五只大山甲子(去势公羊),从地窖里灌了三石糜子。老乡大哥,我们也知道应该平流,不该坐坝独浇,可这坝值钱呀!我不能让你们放坝呀······这样吧,只要李贵小如数退还我们东家的羊和糜子,不用你们动锹,我们放坝。“

男人无理没说的,女人尿尿没做的。刘毛旦抬起头,啪啪磕掉烟灰收好烟袋,站起来说:“兄弟,你说得话好听的,后晌劳动人出工前答复你。”

说完领着八个后生匆匆回了奇团。

周团副正在歇晌。听过赵队长的报告,勃然大怒:“把这个杂籽子马上捆来!”

不一会儿,李贵小被五花大梆着,被四个兵丁推掇着进至禁闭窒。他弓着背,朝着头,眨巴着眼晴,惊恐地望着坐在桌子后面一脸杀气的周团副,不禁浑身起鸡皮圪瘩,两腿颤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周团副说道:“说吧,今天是要命呀,还是要东西!?”

“啊呀,团副,这又是咋了······我没犯法哇······”

赵队长说道:“李贵小,我们没时间陪你闲嗑牙,后晌出工前,把王善人的羊和糜子退还了,不然就没命啦!”

李贵小眨巴了几下眼晴说道:”啊呀,团副,我冤枉哪!没拿······“

周团副冷笑一声:”拖出去!剥了衣服,吊起来,用皮鞭抽!“

李贵小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边磕头边求饶:”啊呀,团副,我退我还······“

赵队长飞起一脚将他踢出门外,怒吼道:“按时退不了羊和糜子,就等着挨枪子吧!”

李贵小惊魂失魄跌跌撞撞往河曲圪旦走去。五只羊和三担糜子早被他挥霍一空。当下之计只有求大哥李富小出面说情了,不然只死无活。

李富小正在歇晌。听过李贵小的诉说,二话没说,扑上去,抡开胳膀,煸了他两个耳光。李贵小一边躲闪一边埋怨道:“你,你咋打我;别人打,你也打,我还能活呀不了!”

李富小骂道:“死了好!省得整天惹事生非!”

李贵小一百个不服气:“你好!你······”

李富小吼道:“行了!今天奇团长不在场算你走运,不然他非掏枪崩了你不可!早就给你安顿做事要小心,捣鬼要圆溜,你就是不听。”

李贵小又埋怨道:“还不是怨刘毛旦那狗日的!要不是他告诉周团副,谁能知道!哥,赵二娃巳经不让我当渠头了,寻了刘毛旦顶替了我。”

李富小听了有些恼怒:这二娃子做事也过于毛糙,打狗还得看主人哪!这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嘛!狗眼看人低,以为老子没用了!看老子咋收拾你·······唉!也难怪,浇不过糜子,旱死庄禾奇团长饶不了赵二娃,他得倒霉。“想到这儿,李富小又狠狠瞅了李贵小一眼。他觉得事情得赶快抹平,以免夜长梦多。他粗算了一下,把羊和糜子按行价折成现洋,尔后亲自骑马去了王善人家。

当天后晌,王善人让长工掘坝放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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