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贵小却是相反的想法。他要报杀兄之仇。看到刘毛旦回到河曲圪旦,成了拔了毛的凤凰,流落平原的虎,成了他的臣民,不禁感慨万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风水确实是轮流转哪······”
土地改革运动在五原轰轰烈烈展开。刘毛旦和王拴住因为当年给同乡和亲戚匀地,所以在前三年就只剩得六十亩租地和一对耕牛。长工短汉没有一个,两家五个壮劳力耕种这点地富足有余。因此定成份时众人评议为下中农。
李贵小岂能放过这一机会!他断然否定了众人的意见,极力主张定为地主,而且是恶霸地主。
赵青说道:“老李,凡事得按政策办事;刘毛旦现在的情况不够地主。”
李贵小说道:“赵队长说得没错儿,依他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够地主,可一个曾经有土地三千亩牛犋十几对的财主为甚变成如今这摊状哪······这是连三岁娃娃也能看开的事。”
赵青说:“你是说刘毛旦怕当地主把土地财产匀在众人名下?”
李贵小赶忙说道:“着嗨一一一”接着说了刘毛旦在奇团当副官,依仗权势威风八面,想打谁就打谁想骂谁就骂谁,无人敢惹无人敢言语。说着撩起衣襟让赵青看鞭伤和棒伤;还说自巳弓腰驼背就是因为浇不过水让刘毛旦吊打而残;又说起他哥李富小无缘无故被刘毛旦扣上汉奸的帽子害死,还不是为了争夺副官······
赵青原本就觉得刘毛旦不比寻常。在蒙古贵族的保安团里既是副官又是总管,岂能是贫穷之人!历吏背景这么复杂的人是得好好儿调查调查。于是赵青指示工作队队员针对刘毛旦进行调查取证。
可是调查还没开始,证据就铺天盖地而来。工作队驻地每天有人来控诉刘毛旦。
李贵小为了害死刘毛旦不但绞尽脑汁,而且不惜重金。他怀揣财主们送得现洋,走遍六个自然村,将大洋整把整把地扔在过去曾与他鬼混的红皮黑鬼面前,让众人做证。至古银子不够填上钱,哪有不下雨的老天爷!那些红皮黑鬼纷纷向工作队告发刘毛旦,也脱衣挽裤让工作队的人查伤验疤,还一口咬定刘毛旦为争夺奇团总管把李富小杀害的事实。
刘毛旦竟然如此血债累累民愤之大,却仍然逍遥法外,还差点定为下中农。赵青深感自巳的失职,不禁自我批评,自我检讨。他让队员们整材料,让控告做证者按手印,然后上报了区委。
侯云区长对这份材料未置可否。刘毛旦在天太桥一带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仗义疏财扶贫济困替百姓出头平冤的事例数不胜数;虽然在奇团当过副官,但是奇团已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奇·巴特尔也将土地财产交给政府,也当上了副县长。至于欺压打骂百姓,杀人害命的事情从来没听说过,倒是利用职权将一百多名共产党员从三棵树渡口秘密送过黄河是亲眼所见。然而眼前的这份材料白纸黑字红手印密密麻麻几十人联名举报做证,又使他感到困惑。于是他对赵青说:“这件事还得调查核实。”赵青十分不满意侯区长的态度,认为人证物证俱在,却犹豫不决,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让受害者寒心。但是碍于上下级关系,他没有公开对抗。
时隔不久,一场声势浩大的镇压反革命分子的运动在五原轰轰烈烈展开。那些为富不仁祸害一方身负人命的恶霸地主被枪决镇压。
赵青向侯区长提出将刘毛旦罪行材料移交县法院的要求。侯区长依然犹豫不决未置可否。只是说还得调查核实。李贵小得知这一情况,就鼓动那些红皮黑鬼围攻区公所;赵青也对侯区长施加压力,说如果仍然压着不上报,他将越级向县委汇报,做为一名党员有权越级上报。侯区长顶不住了,只得将刘毛旦的罪行材料移交县法院。
第二天早上,三名军人骑马来到河曲圪旦,给刘毛旦戴上手铐,带回县法院关进看守所。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刘王两家击垮了。杏花和丑女相拥嚎哭;存在和引弟流着眼泪安慰劝说二位母亲;王拴住坐在院里的碾盘上叭叭吸烟袋,脸涌成黑紫青,两眼冒火······突然站起来噔噔走了。
再说李贵小陷害刘毛旦的目的达到,正躺在炕上架腿哼唱山曲,刘王两家的哭声让他心花怒放兴奋至极······
突然,门板啪的一声跌倒在地上,王拴住凶神般地踩着门板进来瞪眼叉腰站在当地骂道:“王八旦!说!是不是你捣得鬼!”
李贵小赶忙坐起来往下炕躲了躲说:“啊呀,拴住兄弟,你这是咋啦,我又没遭惹你,你······”
王拴住依然怒不可遏,骂道:“少鬼装捏势!至古民不告官不究,在这天太桥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告刘毛旦的人!说一一是不是你一一如果不说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
李贵小哆哆嗦嗦说道:“我没做,你,你让我说甚啦······”
王拴住怒吼一声“爷今天倒了你的杂碎!”说着扑上炕提住李贵小的领口里外耳光抽得噼啪乱响。李贵小惊恐地嘶声着挣扎着求饶着······
由于用力过猛,炕皮被蹬坍,王拴住顺手取过一根麻绳将李贵小脚手捆了,象提着一只狗一样往炕洞里塞。李贵小吓得直叫拴爷爷饶命。王拴住边住里塞边说道:“叫祖爷爷也不顶事,在里面安息吧!”
“住手!”赵青进门喝道:“王拴住,你身为村主任欧打村干部是何行为?你要对今天的事负责,回去听侯处理!”
王拴住停手跳下地说道:“赵青!你好坏不分忠奸不明,听上这个害户种冤枉好人!请问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
赵青冷笑道:“实说吧,在前我还是有疑虑的,现在没了;因为我亲眼目睹了你是如何凶残如何草菅人命的;你与刘毛旦在当地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日子结束了;我不但要处理刘毛旦,而且还要处罚你!”
王拴住哈哈大笑:“赵青,日本人没咬了我的球,国民党更没咬了我的球!就你!寻手枪咯哇,我王拴住不怕你!”说完狠狠瞪了一眼藏在赵青身后的李贵小,背着手噔噔地走了。
第二天前晌,村里召开了村民小组长及村民代表大会。赵青宣布了区委决定,王拴住被撒职,李贵小兼任村主任。
不过王拴住已经不关注这事了,他掂记着刘毛旦的死活。当天夜里周憨赵三娃李顺等河曲圪旦的当家男人来到王拴住屋里,众人议论纷纷研究救刘毛旦的法子。
周憨说:“当年枪崩李富小一事只有奇团长和二马哥知道。要想救下毛旦哥非得他俩人做证。如今二马哥去了省城,远水不解追渴,如今只能去县城找奇团长了!”
众人都觉得周憨说得有道理,都齐声附和。李顺说:“邬家地西面的大碱滩隔三差五枪崩人,据说只要背着人命案的人全部枪崩,拴住哥得抓紧,不然毛旦哥就没命了!”
王拴住点头称是。半夜时分就上路了,到了五原县城阳婆刚上来。他多方打问才找到县政府。大门口有两个军人站岗。其中一个上前行礼后问道:“大叔,你有甚事?”王拴住说:“找奇副县长有事说。”那军人把他领进门房,倒了一搪瓷杯水递上说道:“大叔你先喝杯水,我马上联系。”说着出去了。
一袋烟功夫,那军人回来了说:“奇副县长到北京学习了,有甚事等他回来再来吧。”王拴住赶忙问道:“多会儿回来?”军人答道:“半年以后。”王拴住大失所望,低头叭叭吸烟袋。片刻,谢过那军人背起衩头(褡裢)缓缓向外走了。
王拴住没有回河曲圪旦,顺着包宁公路来到了邬家地。他已经万念俱灰,再也想不出营救刘毛旦的办法······事情全部四碰六了······他打算守在邬家地为毛旦哥送行。
邬家地西面是一片黑油碱滩,是二区枪崩人的地方,凡是被县法院判了死刑的犯人都用汽车运回本区执行枪决。枪毙前挖好了坑,边上插有写着犯人名字的木牌,有得尸体被领走,没人认领的就地掩埋。王拴住每天转得看牌牌,一连五天仍然没有刘毛旦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