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周二马这天早上唤来刘毛旦询问刘存财出殡情况。刘毛旦说葬礼的所有程序都依照河曲府谷的礼路进行。出殡的日子是阴阳看下的,今晚吊唁明天上午出殡。周二马听后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刘毛旦见了马上领悟到什么,问道:“二马哥,是不是今天要取胡四梆的人头?”
周二马点头,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胡四梆活不到明天!我要用他的脑袋祭奠存财哥!为存财哥送行!”
刘毛旦感慨道:“这下存财哥该瞑目啦!”
周二马嘱咐刘毛旦集中精力办好刘存财的葬礼,剩余的事由他办理。刘毛旦兴冲冲地走了。
周二马又唤进图门,问询胡四梆这几天的活动情况。图门向他做了详细的汇报······
这几天胡四梆带着乡警是昼伏夜出捉拿壮丁。因为傅长官许下诺:凡是征粮征兵有功的人,乡长可以升县长,县长可以到省政府任职,所以县长胡子良有意扶持胡四梆,打算让他接替自己当五原县长。胡子良在省党部本来也身居要职,到五原当县长只不过是平调。前任县长李玉祥被查出是共产党逃跑了,县长一职出缺,当时正赶上傅长官下令大征粮大征兵,张庆恩为了讨好傅作义,这才不得不忍痛割爱让他屈就县长一职。胡子良是临危受命,也是临时任职。张庆恩答应他一旦有了合适人选还让他当省党部调查室主任。胡子良有意偏重胡四梆,将警察局一半的警力调拔给胡四梆,协助他完成征兵征粮的任务,从而达到升职的目的。胡四梆也不负所望,干得风生水起,每次都能超额完成任务。他把警察们分成两拨。一拨白班,专门四处转游捉“野猴”;一拨夜班,挨村逐户,专门捉拿予定的目标。
有一天晚上,胡四梆带着十几个警察在王善人圪旦把王金贵堵在家里。
当时正值半夜,王金贵一家正在熟睡。王金贵已经在沙窝里躲藏了半月有余,冷寒受冻不说,干粮也没了。于是今天晚上悄悄儿溜回家准备拿些干粮和衣服,然后赶快离开。可是又留恋久违的热炕头,便决定睡到鸡叫再走。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和噪杂的喝喊声将王金贵一家惊醒。王金贵一轱辘跃起,衣裳也没穿,准备从窗户逃走。一揭窗扇见院里站满了警察,只得退回。他焦急地四下寻找着逃跑的地方,可是入地无门上天没梯呀!情急之下王金贵拿起菜刀将右手五指剁掉,顿时血浆四溅。王金贵左手握住伤口,在地上翻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老婆和两个十来岁的儿子哭喊着扑过来抱着已经昏迷的王金贵哭着叫着。血尽自亡,王金贵老婆跪下磕头,求胡四梆救人。胡四梆正恼火的了,骂道:“救毬啦!救活也是个废品!毬用也没啦!让老子白忙活了半夜!”说完带着警察们走了。
第二天黑夜,胡四梆带着警察来到吕磨房。准备捉拿吕狗儿。这吕狗儿住在村子北边缘,连着大沙窝。他预先就在后墙上掏了一个窟窿,只要村里有风吹草动便由此钻出躲进沙窝里的哈木儿枳机林里,至使胡四梆几次抓捕扑空。
半夜时分,吕狗儿被老婆推醒,说村里有动静。吕狗儿本是惊弓之鸟,噌地坐起来,衣裳也没穿,披上羊皮袄就钻进窟窿逃进了沙窝。他爬在沙丘上注视着家里。时分不大,胡四梆就带着警察包围了院子。接着便是踢打门声和喝喊声。不一会儿,胡四梆就带着警察们走了。村里又恢复了平静。吕狗儿又观察了一会儿,见四周没动静,觉得安稳了便悄悄儿往家走去。快到家时忽然看见房后枳机林里有火光亮点闪动。他心里一惊:有人暗藏!于是就转身跑进了沙窝。
时值三九天寒地冻。吕狗儿光着身子卷缩在皮袄里瑟瑟发抖。晌午时分,肚子饿得咕咕叫,可他不敢回家,只得硬扛着。傍黑吕狗儿还是不敢回家。这时寒气和饥饿俞发强烈地折磨着他,困乏也随之向他袭来。吕狗儿觉得头昏目眩就卷缩在皮袄里睡着了。
第二天后晌被放羊的吕三老汉发现,可是吕狗儿已经被冻硬,早已断气。
第三天黑夜,胡四梆又带着警察到杨家沙湾捉拿杨留柱。事情进展顺利,杨留住在盖体里被活捉。
这杨留住是独根单苗。他妈生下娃娃不存,在他前头生了六个全撂了,他是第七个却存活了下来。今年十八岁,秋天场禾了利,与同村吕闰小的独生女吕兰花举行了婚礼庆典。傅作义轮训壮丁时,杨留住岁数尚小,不在范围之内。乱抓乱捉开始后,杨留住也曾在沙窝里躲藏一月有余。可是新婚夫妇如胶似漆激情如烈火。他总想着与兰花同床共枕相拥交欢。知子莫若父。他大杨三老汉和老婆儿陈桂花为了让儿子儿媳团聚,轮流守夜。老汉后半夜,老婆儿前半夜。并且也在后墙掏了逃跑的窟窿。这种方法果然奏效,胡四梆带着警察几次扑空。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次胡四梆没有兴师动众,只带着两个警察悄悄儿摸到杨留住的院子,杨三老汉老眼昏花没有一点察觉,因此胡四梆顺利得手。
见儿子被抓走,杨三老汉一时气急,得了脑中风,瘫痪了。家里的突然变故,使老婆儿陈桂花变得痴痴呆呆,疯疯魔魔。就会说一句话:“留住一一赶快跑一一捉兵的来啦一一!”家中只剩下新媳妇儿兰花也只是哭哭啼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家有事四邻不安。村里的人纷纷来到杨家帮助出主意想办法。杨三老汉的叔伯哥杨二提议道:“当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让留住回来,不然这个家就完啦!听说这个胡四梆非常贪财,只要送上银元,留住肯定能回来。”众人都同意这一办法。于是就开始筹钱。由于村里的人不是亲戚就是近族,因此很快筹得五十多块银元。兰花怀揣着五十多块银元来到马兰圪卜的乡公所。
时值晌午,除了两个警察在门口站岗外,其余的人都在睡觉。兰花给了两个警察每人两块银元,其中一个便领着兰花来到乡长室。
胡四梆被叫醒起先有些毛躁,正欲发火见是一个年轻女子,就立马坐起来笑脸相迎:“你是哪的,找我有甚事?”
兰花赶紧跪下哭诉道:“乡长大人!我是杨留住媳妇儿,我家公公瘫痪啦!婆婆疯啦!一家人全指望留住养活!如果他走啦,全家人就没活路啦!求乡长大人开恩把留住放了吧!我给你磕头啦!”说着连磕三头。而后将装着银元的布袋递上。
胡四梆嘿嘿笑着将兰花扶起,又拿起布袋掂了掂放下,说道:“放走一个就得重寻一个补窟窿,这点钱是不够的。”
兰花赶紧说道:“我们没有钱,就是这五十块银元也是亲戚本家凑的。”
胡四梆淫笑着盯住兰花说道:“你有钱,嘿嘿!”
兰花辨解道:“我们确实没钱,确实是众人凑的。”
胡四梆依然淫笑道:“你嘴里含着钱,嘿嘿。”
兰花起先不明白他的意思,不一会儿就定懂过来了,不禁脸红了,随即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见此胡四梆说道:“两条路,要不了陪我睡一晚上;要不了留住当兵。你不必着急,思谋好了通知我。”
兰花从胡四梆的房里出来缓缓往回走。一路走一路想,回到家后主意也打定了。她决定舍身救夫。于是当天晚上便去了乡公所。完事后,胡四梆告诉她说留住明天前晌就能回家,让她等着吧。
可是,第二天晌午过了仍然不见留住的影子。兰花着急了,便来到了乡公所。刚进院就碰上做饭的邬四老汉。老人知道她的遭遇,便说道:“闺女,回吧,不要瞎跑啦,所有的人一大早就全送县里啦,唉一一!”
兰花一听愣怔了,在当院痴痴站着。突然发疯似的扑向乡长办公室。胡四梆正在酣睡。猛不防被兰花撕扯挠破了脸,顿时血流如注火辣辣地疼。胡四梆左闪右躲招架着,吼道:“做毬甚啦!有话说了哇······”兰花象一只发了疯的母老虎又抓又咬,骂道:“说你妈的屄!娘娘今天非跟你判命不可!你个牲口······”胡四梆抓住兰花的双手却拦不住兰花的嘴。撕扯中被兰花咬扯掉半截耳朵。他疼得吱哇乱叫,也恼羞成怒,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枪朝兰花连开两枪,兰花当场死亡。
说到这儿,图门停了停,喝了几口茶,又说道:“团副,被胡四梆逼死害残的人不下三十个,我说的只是其中的三个;这家伙还借捉兵之际卖壮丁,一个至少一千银元。缺下的空额用抓来的‘野猴’补上。听说这家伙还受到省政府的表彰,很快就要升任县长啦!”
听过图门的叙述,周二马末露声色。他思索片刻问道:“胡四梆的活动轨迹搞清楚了吗?”
图门答道:“搞清楚啦,这家伙每天白天睡觉,晚上出动。每晚人定后从马兰圪卜乡公所出来过天太桥,到桥西的几个村里堵门抓人。然后原路返回。”
周二马说道:“就定在桥头上,今晚动手,我要亲手宰了他!”
图门笑道:“嘿嘿,杀鸡焉用牛刀,团副只管坐着等信,事情由我来办!”
周二马说道:“也行,不过要出手成功,也必须在今晚上取下人头,因为明天存财哥出殡下葬。”
再说胡四梆这几天连着出手回回如愿。县里下达的壮丁人数全额完成,还得了至少一万块的银元,那些财主们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当兵,还确实慷慨解囊不惜重金!而那些意外捕捉的外地或外乡的逃荒的讨吃的揽工的人确实是意外之财,一个人值一千块银元哪!胡四梆名利双收不禁自鸣得意。觉得县长的职位已经是青石盘上钉洋钉的事非他莫属。
但是胡四梆的言行思想却受到叔伯哥胡子良的训斥:“井底的蛤蟆就瞭见一片片天。自古道:满招损谦受益。你以为自己完成任务就了不起啦!可是全五原有多少个乡?他们也同样完成了任务,你只不过和他们得了个平跤!这县长的位子你能坐,他们也同样能坐。因此说要想出人头地一花独秀就得与众不同独树一帜。”
胡四梆觉得胡子良说的有道理,但是怎么做才能与众不同还有些茫然,于是问道:“究竟该咋间做啦?还请大哥指点一二。”
胡子良说道:“眼下最红势的事不过要粮捉兵。傅长官现在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更不嫌粮食多!你只要超额完成任务,不就是羊群里的骆驼,驴群里的马?”
胡四梆有些为难,说道:“眼下该捉得已经全捉啦;该拧得全拧啦呀!”
胡子良手指胡四梆训道:“真是死脑筋!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那些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得楞实个儿大的照样可以充军;那些六十岁左右的老汉长得面嫩的身体硬巴的,剃了胡子也照样能扛枪打仗!那些接兵的人是只看个子大小、身体有没有残疾。根本不问岁数大小。”
胡四梆彻底明白了,也知道如何做了。
这几天,胡四梆把全乡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和六十岁左右的老者捋摸了一遍,锁定了六十二人。然后便开始了捉拿行动。
今天夜里,胡四梆照常带着二十多个乡警和县警出动。他骑着马,警察们徒步跟着。无声无响无光无亮,行动还算隐秘。行至天太桥便开始过桥。
到了桥中央被十几个人挡住去路。胡四梆有些吃惊,也有些惶恐。夜幕中,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中间站立,两把盒子枪对着他;其余的人端着机枪和冲锋枪也对着他们。胡四梆为匪多年,凭感觉他认为遇上了土匪截道。
他哈哈一笑,说道:“是哪路弟兄?幸会!幸会!我是胡四梆,各位兄弟有事请讲。”
他原想说出自己的名号,会震慑对方,从而解困。可是对方丝纹没动。
那手持双枪的人开口了:“胡四梆!你祸害百姓罪恶滔天!今天我让你给死去的人顶命!”
胡四梆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遇上硬茬儿啦!听这口气不像土匪,这是一伙什么人哪······”
他再没往下想,心思谋既然碰上了,那就不能怕!至古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于是拔枪吼道:“弟兄们!准备开火!”
二十多个警察就地卧倒,枪栓拉得哗啦啦响。
对方那人吼道:“都别动!不然会变成筛子!冤有头债有主,各位警察赶快离开,不然子弹不长眼!”
众警察早被对方的阵势吓得魂不附体。刚才也只不过是虚装声势罢了。这时纷纷站起转身就跑。
胡四梆挥动手枪,声嘶力竭地吼道:“回来!别跑!谁跑老子枪······”
话音没落就被两颗子弹击中,象一只沉重的口袋一样从马背上跌下来,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胡四梆的尸首被摆放在桥头。这天太桥本是人来人往的地方。路人见此皆吐口水或谩骂。
再说周二马听过图门的报告,不禁拍案叫绝。他叹息道:“存财哥该安息啦!众亡灵也该安息啦!”
天亮后,周二马洗漱完毕,准备参加刘存财的葬礼。这时何勇进了房。他向周二马传达了中共后套特委书记刘一民的指示,让周二马设法解救关押在五原县政府保安团大院里的二百多名壮丁。周二马二话没说受领了任务。何勇走后,他来到了团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