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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且说李富小至从丢了官失了财，就回到河曲圪旦那间土房里躺着养伤。刘毛旦手脚过于重，李富小被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刚打过还有些麻木，疼得不是很厉害，可过了一晚上身上头上就散出黑青，并且浑身肿得象发面馍馍，嘴唇肿得几乎进不成食，眼晴只剩下一条缝，看人模糊。浑身疼得翻不得身，只要一挪动就觉得胸腔左侧咯噌咯噌地响，他怀疑是肋骨断了。顿时害怕了，担心肋骨断茬刺破肝肺五脏送了命，于是让八月寻李贵小。
至从他回到家别说外人高低没人来看过他，就是李贵小也没照过面，白天黑间不着家，在外面鬼混。这天前晌，八月叫回了李贵小。他让李贵小去天太桥的诊所请先生。
李贵小伸开两手说：“钱啦？拿钱！没钱能请动先生？能抓回药来？”
李富小哭笑不得。能从奇团全身出户捞住命己经是万幸了，还敢侈想钱财？平时闹下的钱财全投在红泥滩，家中没留一分一厘的余头，可李贵小总认为他暗藏着不少的现洋。平时就总和他要钱，李富小总是拒绝，因为他知道前头给了他后头就送到了贿博场或送给那些招人养汉的女人。对此李贵小很不高兴，常有埋怨言语。当下李贵小见他拿不出钱，便脸一绷嘴一抽转身走了。李富小毫无办法，无奈地叹道：“虎落平原受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古人的话没空得呀！”
倒是八月每天三时三顿侍侯他吃喝。家中地无一分，只有土房一间，男人又整天不着家，因此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家无隔夜粮。八月利用忙季帮邻居别舍在庄禾地里做些营生，挣些糜米，勉强度日。有时实在无米下锅，便到左邻右舍乞借。人们可怜八月，明知是有借无还，可还是盘一升两升糜米接济她。天长日久借遍了河曲圪旦的所有人家。
伤筋动骨一百天。李富小在炕上躺了三个多月，没寻医也没吃药，竟然全愈了。他柱着拐棍在村里溜达。满面笑容毫无落魄之色。见此情景，那些扛着犁牵着牛或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人议论道：
“这个害户种又活了哎！”
“好人不长命，害户种能话一千年！应了这话啦！”
“豆腐李二老两口刚强了一辈子，咋就生下这么个杂籽！”
“那贵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喇嘛的帽子一毬号子！”
······
对于人们的谩骂和仇视、叽讽、嘲笑，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目光，李富小满不在乎或视而不见。他心里冷笑道：“哼哼！我李富小不是非凡之人！也曾经是威风八面的奇团大总管！也挎过‘自来德’！也骑过蒙古大走马！虽说当下走下五运，可这是暂时的。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骑驴看书走着瞧！”
随着身体的复原，他复仇的欲火逐渐升腾。他要除掉刘毛旦和周二马，否则将誓不为人！他心里清楚凭当下的境况是杀不了刘毛旦和周二马。他要等，要慢慢地等，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时间过了一年。李富小一没租地种，二没给人扛活，三没离开河曲圪旦。每天摇出来摆进去悠闲自得。吃得没米了便拿上毛口袋去以前在他名下得过利的那些大小财主门上灌糜子。人们象打发讨吃子一样盘给他一斗两斗。他总对那些人说：“你不亏”。他背着口袋前脚走，那些人后脚便骂道：“顶如喂了狗！”
且说这天傍黑，八月喊他吃饭，李富小来到西厢喝了一碗酸糜米稀粥便回到东厢躺下了。不知过了多久，迷糊间觉着有人推门进来。他不禁睁开眼看：一个衣裤破烂蓬头污面的人站在当地。
李富小“嗨一一”了一声又闭上了眼，说：“放屁陈大，大伙房还没放够，跑到我这儿放来啦······如今我连你也不如，一没米二没面，你还是到别家赶门子去吧。”
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又过了好一会儿，他闻到一股臭味，似乎觉得不对劲便眼开眼看，见那放屁陈大坐在后炕嘟嘟放屁。李富小顿时大怒：他妈的！墙倒众人推！连讨吃子也欺负我！他一轱辘坐起来正准备大骂，又愣住了。眼前的放屁陈大和以前那个驮背弯腰窝窝囊囊的放屁陈大判若两人。他背不驼腰不弓，正襟危坐，一脸冷气，两眼放光，正盯着他不言不语。李富小似乎意识到甚么，问道：“你，你究竟是甚人······”
放屁陈大冷冷答道：“日本人！”
李富小一听顿时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片刻，怯生生地问：“你找我做甚？”
放屁陈大笑了，缓缓说道：“李副官，你不必惊慌，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在奇团大伙房住了三年，奇团那里长几根草我也一清二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更知道你想干什么，这些我全能满足你！”
李富小此时己经平静了下来。他望着眼前这个日本人，脑子里飞快转着······
接下来两人的谈判很简单：放屁陈大要求李富小为日本人搜集提供傅作义所部的情报；李富小要求：让日本人除掉刘毛旦和周二马。放屁陈大答应了，还向他许诺：只要做出成绩，还可以保举他当“蒙古军后套守备师”参谋长。因为日本蒙疆军团司令部己拟定将奇•巴特尔的保安团扩编为守备师。对此，李富小深信不疑。他知道省府归绥城和包头早被日本人占领，进后套是迟早的事。况且，康王己经归日，奇团归日顺理成章。至古乱世出英雄，这是东山再起的好机遇。于是，两人拍手成交。放屁陈大向李富小交待了具体事项后便悄然离去。这时己经是头鸡叫了。
放屁陈大是日本驻察哈尔蒙疆军团特高课的高级间谍，名叫中村，中佐军衔。七年前就被派遣到后套从事间谍活动。他以乞讨为掩护走遍后套的每寸土地。他对后套情况的了解赛过任何一个当地人。他能说出后套有多少大渠支渠和斗渠，并知道它们的流经位置和名称，以及桥梁的数目、位置和名称；他这知道后套有多少村多少集镇多少人口，并知道每个村镇的位置名称，也知道汉人有多少蒙民有多少；驻军和蒙汉行政机构等情况更是烂熟于心。他精通蒙汉两种语言，尤其是后套话说得地道准确。他把情报源源不断地发回蒙疆军团特高课，为高层决策提供了详细准确的依据。
奇团是后套蒙古人最大的军事机构。奇•巴特尔是后套蒙古人的领导者。他的政治态度能决定当地蒙古人是否归曰的大事。于是蒙疆军团特高课就指令中村专门负责奇团的情报工作，并让他直接受包头日本驻军特务机关长田中的领导。
中村在奇团的大伙房住了两年零二个月，耳闻目睹，对其内部情况基本了解。他认为奇·巴特尔是个民族观念很强的人，又受过高等教育，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不糊涂。想让他投日难度较大，于是他建议田中机关长让康王给奇·巴特尔施压，逼迫其归日。
同时中村还认为团副周二马和副官刘毛旦是团长奇·巴特尔的左右手，也是奇团的顶梁柱。他觉得这两人不会归日，就是奇·巴特尔同意归日，这两人定会反对，甚至会策划兵变。于是他建议先除掉周二马和刘毛旦。他的两项建议都被田中机关长采纳。田中机关长指令他集中精力搜集傅部的情报。
时值一九三九年二月，省主席兼三十五军军长傅作义将军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任命为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随即率领三十五军从河曲出发，经准格尔旗的黄土高原与达拉特旗的库布齐沙漠回到五原，并在县城设立副司令长官部。所辖部队有：三十五军、中央嫡系骑七师、宁夏部队三十五师、由屯垦军合编的五临警备旅、马占山的东北挺进军、马秉仁的绥远游击军及各种杂牌队伍。兵力达三万多。一时间，整个后套大军云集战云密布。
傅将军采纳了共产党人的建议，除了进行兵员补充和粮草弹药的储备及整伤军纪训练部队外，还成立了省县区乡四级抗日动员委员会。“动委会”的工作人员走村到户宣传全民抗战的思想，鼓动百姓纷纷行动起来，投入到抗战的运动中。一时间整个后套呈现出军民同仇敌慨的局面。许多百姓把儿子或丈夫送到三十五军当兵；男人们不分昼夜碾米磨面，交纳军粮的牛车排成队；女人们成群结队到驻军的军需处领取退下来的破军衣军裤，拿回家打衬子，做军鞋；娃娃们三三两两轮流在村口站岗放哨盘查来往陌生人。
傅部严密封锁了西山嘴、乌不浪口等前山后山的各隘口和交通要道；三十五军的情报人员象猎犬一样遍及后套的城镇乡村，猎杀捕捉日伪特务，有许多潜伏间谍被查获剿杀。在广大的乡村，无论是赶着牛车拉土送粪的，还是浇地的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四下瞅着，只要发现陌生人，就立即报告当地驻军，巡逻队一律抓捕，经严格审查盘问后由亲属或家人领回。否则，若说不出明黑，又无当地熟人和亲属认领的人，一律按敌特嫌疑扣押，并送长官部处置。
中村的行动受到很大的限制。起先还只能在奇团周边十华里范围内行走，后来连河曲圪旦和府谷圪旦也去不成。
一次中村去河曲圪旦要饭，刚到村口就被存在和引弟拦住盘问。他说自己无家无口无儿无女，孤身一人讨饭为生。存在没放行，让引弟去叫拴住叔。一会儿王拴住就急匆匆地赶来了。他是村长，杏花是“妇救会”主任。王拴住一看是讨吃子放屁陈大，立马笑了，说道：“我当是甚人啦，原来是老陈，放了哇，他在这一带要饭没八年，也有七年啦！”
存在表示反对，说：“拜爹，你没听县里‘动委会’的人说，越是这种人越要提高警惕吗，我看还是交给驻军哇！”
王拴住笑了，说：“行，依你。”说完带着中村往天太桥走去。
天太桥驻着三十五军的一个营。营长亲自审问了中村。中村一口咬定是从河曲县逃荒来到天太桥的，没儿没女没家室，一直住在奇团大伙房。那营长便派人到奇团了解情况。
邬大头做证道：“哎！就那么个死焉颤人，米面讨得不多，屁放得不少，人们叫他放屁陈大，在大伙房住了七八年啦！奇团上下人人都知道，唉一一！是个没本事人。”
情况核实清楚，中村就被放了，那营长告诉他说如今是非常时期，待在大伙房不要乱走动，否则再抓住就会当日本特务被枪毙。
中村将这一情况报告了机关长田中。田中指今中村继续潜伏在奇团。同时尽快在当地寻摸一名可靠人进行情报的搜集工作，归他直接指挥。
中村收到指令，几乎没思索就想到李富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