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秦俊义和辛占杰受团长郭景云指派到乌加河大桥进行了实地侦查。
准备打五原,三十五军首先进行了整编。由于在包头战役和绥西战役中部队严重减员,因此傅长官决定师变团,团变营,营变连,连变排,排变班。三0二团伤亡较严重,又在本次战役中担任阻援任务,因此董其武师长将战斗力强悍的秦俊义营调整到三0二团,归郭景云指挥。
秦俊义和辛占杰利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将乌加河大桥的防守兵力和地形地物及大桥的结构侦察完毕。他们本应归队。可路经五原县城时,俊义提出要看望鑫旺泰掌柜陈凤奎。占杰同意,于是二人扮作商人住到鑫旺泰商号。掌柜陈凤奎既是马栅同乡,又是父辈之交,还和秦俊义辛占杰有深厚的交情。
三年前,傅作义将军由河曲回到五原。秦俊义辛占杰随部北移,驻防五原,担任长官部的警卫任务。当时他俩是正副连长。
五原县城里河曲人众多,许多商号是河曲人开办的。山西人善良勤奋,做生意凭得是辛苦和信誉,因此常常受到杂牌队伍、地痞流氓、当地恶霸的欺负和敲诈勒索。隔三差五就有河曲老乡找到秦俊义和辛占杰,央求帮助。他们是有求必应,回回能为河曲老乡出头伸冤。
因为陈凤奎与杂姓沟上辈人的交情,秦俊义和辛占杰一有闲空就常来鑫旺泰与世叔陈凤奎叨啦喝茶。一来二往,感情日渐加深。他们二人把陈凤奎当亲人敬重,陈凤奎也把他们看作亲生儿子,其亲热程度不亚于一家人。
且说五原街上有一闲汉叫赵二老虎,生得膀宽腰粗,膂力过人,雄壮如虎。此人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街面上晃当。因为打架不要命,无人可敌,所以堪称五原一霸,人送外号:二黑皮。也许是树大招风,或者是物以类聚,一些与他一样的市井无赖流氓混混闻风而来纷纷投在他名下,“队伍”日渐壮大,有喽啰一百多。平时上街前拥后呼威风八面,所有行人一律避让。他们专门敲诈勒索老实本分的商号店铺。
鑫旺泰在五原是个不大不小的商号,也有些名气。自然逃不脱二黑皮的魔掌。起先只是来柜上赊些布匹、砖茶、烟酒等日用品,当然是只拿不结账。对此陈凤奎忍了。后来不拿货物了,干脆进行摊派。每月初一交纳二百现大洋。对此,二黑皮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安然钱。当时兵荒马乱生意萧条,各商号只求护本不求盈利。哪有这么多现洋交纳,可是不按时送上其后果非常清楚。于是众商号为了安然,为了活命,只好拆东墙补西墙,甚至低价变卖货物凑钱交安然钱。
在五原县城里最热闹繁华的地方,要属义和渠码头。因为有多一半的货物要通过水路运输,所以常常是船来船往,人声噪杂。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不停地装船不停地卸货,可见这码头是各类货物的集散地,也是众人求之不得的黄金地段。
十年前,陈凤奎花费重金在码头上置办了一座库房,方便了存储、出货和进货,减少了租赁和短途费用,生意也由此而兴旺。
这一天,二黑皮向陈凤奎提出要借用库房放货。并强令在三日内腾空库房。陈凤奎心里明镜一般:租借是名强占是实。对此陈凤奎思前想后左思右谋毫无对策。眼见期限快到,仍然束手无策。他躺在炕上长呼短叹,打算屈就。
这时老婆儿提醒道:“赶快找俊义占杰,他俩能降住二黑皮!”
陈凤奎苦笑着没作声。这么简单的问题他能想不到?只是觉得五原这几年过往的队伍太多了。你走他来,他来你走,根本没有定数。当兵的嘛,今天在东明天也许去了西。就算当下秦俊义辛占杰为他出了头平了冤,可日后哪······他们一走,二黑皮定会报复,到那时可就不是占一座库房这么简单了······何况,二黑皮还有靠山,还有一个当警察局长的舅舅刘九铭。长官部设立在五原,傅将军能不庇护警察局长······自古官向官民向民和尚向得出家人······
见陈凤奎支支吾吾,畏首畏尾,老婆儿恼火了,脸一绷嘴一扭忿忿说道:“自古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你不住气地退让,二黑皮却蹬鼻子上脸!如今要得是库房,过几天就要霸占鑫旺泰!让,也是死;不让,也是死!有图这样儿,倒不如舍命一拼啦!”
那女人跳下炕,边急急地穿鞋边恨声霸气地说:“你不去我去!”说着愤愤向外走去。
秦俊义和辛占杰听过陈大婶的叙述,不禁火冒三丈,忿忿不平。与营长周英请假后,就直奔德顺和。
这德顺和是河曲人鲁聚财开办的酒楼。地处县城中心,称得上寸土寸金。那二黑皮早盯上这块肥肉,费尽心思想霸为已有。他思来想去,琢磨出一个先兵后礼的计策。先指使手下喽罗隔三差五到德顺和寻茬闹事,直至鲁聚财生意做不下去,关门歇业为止。然后二黑皮亲自出面与鲁聚财谈判,提出盘下德顺和的要求。鲁聚财觉得他出得价太低了,不足酒楼价值的千分之一。这不是买,是明抢嘛······鲁聚财没答应。二黑皮又纠缠了几次,鲁聚财始终没松口。二黑皮见鲁聚财软硬不吃,便起了歹恶之心。没过三天,鲁聚财一家三口平地消失,二黑皮成了德顺和的掌柜。街坊邻居心知肚明,可就是敢怒不敢言,惧乎二黑皮报复。
从此,二黑皮以德顺和为老窝,开始做生意。他指使手下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独占市场。同时,编造各种理由和借口,继续掠夺和强占他人的货物房产,成了独霸一方的恶棍魔头。
这时,二黑皮正躺在炕上仰面呼呼酣睡。那大肚皮随着鼾声一起一伏。
秦俊义一进门就要扑上去猛揍,被辛占杰拦下了。他拍了拍二黑皮的肚皮叫道:“哎,哎一一该起了!大半前晌睡得那门子觉!”二黑皮睁开眼正要骂,见是两个当兵的,以为是来催要军粮的便坐了起来,不耐烦地嘟囔道:“夜来不是交了吗?咋又来要······睡得好好儿的搅了爷的美梦!哼哼!”说着又躺倒侧转身睡去。秦俊义早已怒火难按控制不住,呼得一下猛扑上去。辛占杰紧拦快挡没掇住。瞬间,二黑皮就被打得鼻口鲜血,骨碌在地上。秦俊义不依不饶,骑在二黑皮身上挥动双拳风雨般地狂打猛揍。二黑皮身子粗笨,翻身不得,急得狂呼乱叫:“快来人一一快来救爷爷一一!”
不一会儿,二十多个喽罗呼叫着挥舞着木棒、斧头、屠刀冲进房。辛占杰没愣怔,迎面扑上去挥动双拳飞舞双脚一阵猛打猛踢。并很快夺得一根木棒飞舞起来。一刹那,一帮喽罗被打得头破血流,腿折胳膊断,鬼哭狼嚎,嘶声一片,能动的皆跪下求饶。
这时,秦俊义已经站起来整理衣服。二黑皮已经不动了,也不吼叫了,只出得一口悠悠气。
不一会儿,七八个黑衣白箍白绑腿的警察掂着烧火棍一样的长枪诈诈唬唬骂骂咧咧闯了进来,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挥舞着盒子枪正欲下令捉拿凶犯。猛然见两个军官圆睁怪眼,四支盒子枪的枪口对着他们。那队长顿时吓得惊呼一声:“妈呀一一!”,掉头就跑,一帮警察紧随其后。
这时,二黑皮已经缓过来了,断断续续说道:“快,快,快去叫······我,我舅舅,快······”
喽罗们只顾嘶声,没人动静。秦俊义挥手一枪击毙了二黑皮,而后与辛占杰离开了德顺和。二黑皮一死,手下喽罗皆作鸟兽散。
事后,那警察局长到长官部告状,说三十五军的军官秦俊义和辛占杰私闯民宅杀害百姓要求严惩凶手。
再前,周英已经向傅长官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和原因。傅长官又派出精干人员对案件进行了调查,同时收到十几封状告二黑皮的信件。傅长官对案件已经明了,于是他把一叠告状信甩在那警察局长脸上,训斥道:“你好好儿看看这些信件!只人命就十几条!你身为警察局长,是保护百姓了?还是祸害百姓了?”那警察局长吓得抖抖达达汗流满面无言以对。当场被撤消了职务。
这次秦俊义和辛占杰住来到陈凤奎大叔家,总感觉他家有些异常。虽然大叔大婶喜乐热情,但总是少魂忘事前言不搭后语。强装的笑脸上总流露出忧愁的神色。起初秦俊义和辛占杰以为是因为他俩到来,大叔大婶担心被日本人发现惹祸上身,可经过观察又觉着不对。他们断定陈家遇到惆怅之事了。
于是,这天傍黑,秦俊义问道:“陈叔,家里遇到麻烦事了?”
陈凤奎大叔微微笑道:“有甚麻烦,没有,嘿嘿。”
辛占杰说道:“大叔,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能说两家话,有甚事您老尽管直说,说出来,我们能帮则帮,不能帮也能帮您出出主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秦俊义也劝道:“我们不是三岁娃娃,能看开事,您就不要瞒藏了。”
陈凤奎大叔还是摇头,说道:“真没事,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那家不是提心吊胆过日子?能有好心情?你俩不要胡猜乱想,安心住着,让你婶做几顿酸粥和长豆面,当兵可吃不上咱河曲饭。”
这时陈大婶开口了:“你这人一辈子吃亏就吃在有事沤在心里不和人说!俊义占杰又不是外人,有甚话不能说?你不说,我说!”
原来陈凤奎老俩口一生无儿,只有一女,年方十八,名叫陈美娟。老俩口视为掌上明珠。从小教她识女断字,待人礼数,处世论理。一心盼望她长大成人能料理生意,继承家业。再择一门亲家,嫁一位如意夫婿,陈大叔老俩口便终生无憾了。
于是,去年年初与五原县城里顺鑫泰商号掌柜鲁金良结成儿女亲家。
这鲁金良也是河曲马栅人氏。当年与陈凤奎相随来到五原。起先俩人挑着担子走村串做些购皮贩毛的小买卖,后来鲁金良在五原县城开了一爿店铺,仍然做皮毛生意,陈凤奎则改行经营日杂百货。两家同在一条街,相距不远,常有往来,且相交甚厚。鲁金良有一独子,今年二十虚岁,起名:鲁承祖,与陈美娟从小耍大。俩人从两小无猜到情投意合,再到相互热恋,其相爱程度已是如胶似漆,好像熟透的香瓜一般。两家大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于是,在去年正月十八为他(她)们举行了订婚仪式,并商定今年正月二十八举办婚礼庆典。
因为日本人占领五原,世道不平兵荒马乱,所以陈凤奎与鲁金良商议决定:日子不变,只两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就算办了婚宴酒席。尽管简单潦草,可两家人的喜悦心情不减,尤其是鲁承祖和陈美娟更是兴奋不矣,期盼婚期到来。
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就在前三天,绥西联军的副官李六子来鑫旺泰催要军费,意外撞见了陈美娟。他用饿狼盯肉般的贪婪的目光盯了美娟好一会儿,然后对陈凤奎说道:“陈掌柜,军费免了,对不起,打搅了,回头见!”说着带着随从走了。
李六子走后,陈凤奎老两口陷入极度的恐惧中。李六子的突然变故,其用意他(她)们一清二楚······女儿美娟才刚满十八周岁,怎能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糟糠男人哪?何况还是个家喻户晓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哪······况且与鲁家有婚约在前,两个年轻人也是如胶似漆棒打不散呀······如若中途起变故,美娟能受得了吗······他(她)们担心女儿出大事。可是如果不答应,其后果可想而知。那李六子可是牲口不如的货色,如令又投靠了日本人,平头百姓咋敢与他做敌哪······陈凤奎老两口一夜盘肠唉声叹气,临明也没有想出应对的法子。
果然不出预料,早饭刚吃罢,媒人就提着两包精点心上门了。说来也日怪,来人正是二黑皮的舅舅,那个被傅长官撤了职的警察局长。这人如今又是县警察局长,是水川面前的红人。因为跟李六子是拜把兄弟,所以李六子请他出面说媒,份量重把握大。
这刘九铭至进门就阴沉着脸,也不客套,更不闲话,坐稳后便开门见山:“李副官看上了你家闺女,五天后娶亲,希望你们做好准备!”说完就要走。
陈凤奎赶忙拦下,说道:“局长大人且坐慢行,小民有话要说。”
刘九铭勉强又坐下,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爷忙着了!没功失听你驴嚼山药嚅圪蛋!”
陈凤奎陪着笑脸说道:“请局长大人转告李副官,小女已经婚配,实在抱歉,请李副官谅解!局长大人能亲自登门提亲是给小民的面子,能攀上李副官这门亲事也是小女的福份!可惜小女命薄,没这福份,请李副官另择良莠吧!”
刘九铭呵呵冷笑一声没说话,带着随从愤然而去。
第二天前晌,李六子派来一个手下,明确告诉陈凤奎,三天后娶亲,如有变故后果自负。晌午,鲁金良来到陈家,说李六子强迫他与陈家退婚,如若不退财尽人亡。鲁承祖要与李六子拼命,陈美娟嚎哭不止,至死不嫁。陈鲁两家处在极度悲痛和恐惧之中。
听过陈婶的诉说,秦俊义和辛占杰固然是忿忿不平,不过也喜形于色。
陈凤奎老俩口感到奇怪,疑惑地望着俊义和占杰······
秦俊义笑道:“嘿嘿,大叔大婶,你二老不要误解。这李六子是我们的仇人,十来年了,我们一直在寻找他,可一直没有迹线,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老天有眼哪!”接着讲了当年在南粱外沙漠里李六子抢劫杂姓沟四车四牛及粮食油肉的经过。
陈凤奎老俩口听后噢了一声低头不语了。片刻,陈大叔问道:“听这口气,你们是要······”
秦俊义口气坚定地说道:“杀了他!”
辛占杰也说道:“好不容易碰上了,那能放过?这一天来的也太迟了!”
陈凤奎老俩口又惊又喜又害怕,无不担心地说道:“这李六子是王英的人,又有日本人撑腰,势力那么大,不好杀呀!就是杀了,满大街都是日本人和绥西联军的人,也出不了城呀!”
秦俊义嘿嘿笑道:“二老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办法。从现在起你们要答应李六子的一切要求,也告诉鲁掌柜答应李六子,肯定退婚,确保明天的娶亲顺利进行。剩余的事交给我们办。”
陈凤奎老俩口欣然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