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团的管家不好当,想当好就更难了。周团副把李富小所骑马匹、盒子枪配给刘毛旦,并问他有甚要求尽管提。刘毛旦说一匹马足矣!依照周团副的指令,刘毛旦用了十天时间把奇团以前放垦的荒地和马牛羊的存栏数及粮食、胡麻、籽瓜籽、牲口的皮张等库存捋摸一遍。并将详细数字报管帐先生冯秀才落帐。核查出李富小少报了出租地和一次性卖断地一万六千亩;并重新与有关财主立了契约执把。
奇团长也一改过去随意放垦荒漠草地的做法,采取了有计划开垦的策略,从而压缩了开荒的面积,减缓了草场变耕地的速度,保障了蒙古人放牧的草地资源。
僧多粥少,前来租地买地的人陆绎不绝。奇团出租或卖地是有规矩的,一般分为三个等级,每个等级都有相应的价码。奇团长还规定凡租或卖的土地一律按百分之十往下少,也就是说丈量下一百亩,按九十亩算帐。刘毛旦严格按规定办事,可谓铁面无情一丝不荀。有个别人想得到相中的荒地或者想多种少交费占便宜,就给刘毛旦送钱送物,结果不但碰了黑脸,而且还被取消了租地或买地的资格。一回二回三回······事情立马就被风传开了。人们再也不敢“提上猪头寻庙门”了。其实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公来公去明来明去,刘毛旦这一招只是制了少数投奸取巧的人,因此深得人心。
杨财主对奇团长说:“团座,你是得关公在前,得包文正在后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王善人也向奇团长竖起大拇指:“周团副英勇善战深谙兵法;刘付官公道正直精通农事。有此二人辅助,何愁奇团不强盛富裕?此乃奇团的福分,百姓的福分也!“
······
奇团长依然是微笑不语,满脸得意之色,尽情亨受众人的夸赞和颂扬。
一天奇团长与周团副闲谈。奇团长说:“听说这个刘毛旦掌管土地后,凡送钱给物的人尿也不尿,根本没卖买,是不是这么回事?“
周团副答道:”确有其事。他这么一闹,我也不安然了。”
奇团长不解,问道:“为甚,难道这么做不行?”
周团副笑道:“行,咋了不行。只是那些买不上租不上地的人又找到我求情,碍于情面,我不得不出面和解,可他倔得象一头发怒的公牛,不但不给我留面子,而且还训斥那些人,说寻团副的爷爷也不顶事。”
奇团长听后不禁哈哈大笑:”看来还确实是个倔背股人······咱奇团缺少的就是这种人。“
周团副说:“是啊,这种满肚一根肠子的红脸汉还确实不多。你再看他那两步走,多会儿也是噌噌噌的,跟小跑一般;他量盘地亩从来不用五尺杆,不论地片儿多大路程多远,都亲自用步量盘;他一天学堂也没进过,可以说是目不识丁,却单凭口算,能熟练应用加减乘除法,而且又快又准确;奇团有多少土地,牲口,粮食库存等全在他肚里装得了。”
奇团长听了觉得神奇,问道:”真有这么日怪?这么能耐?“
周团副笑道:”百闻不如一见,大哥可以亲自考察考察嘛。”
奇团长正有此意,他朝门外喊道:“图门,把刘副官请来。“
功夫不大,刘毛旦匆匆进屋问道:“团座,有甚吩咐?”
奇团长指了指一把木椅说:“刘副官请坐。”
刘毛旦嘿嘿笑道:“哈呀,团座,还是叫我名字哇,这么称呼,我觉得别扭。”说着坐在椅子上。
奇团长坐在一张大木桌后面的太师椅上,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放在怀里:”今天叫你来,是想问询些团里的情况。“
刘毛旦坐在木椅上,两手放在膝盖上,朝头望着奇团长。
“奇团共耕种土地多少亩?”
“总共8132亩,其中沙地5513亩,红泥地1312亩,两黄土地1307亩。“
“羊多少只?牛多少头?马多少匹?”
“总共有1134只羊,其中母羊632只,甲子(去势公羊)114只,当年羔子475只,圪丁(绵羊公羊)13只,骚胡(山羊公羊)9只;有牛531头,其中耕牛112头,乳牛281头,两岁以下的牛条子127头,骚牛11头;有马675匹,骟马302匹,骒马236匹,二岁马驹133匹,儿马5匹。“
“共有长工多少名?每人每天口粮多少?菜蔬多少?”
“通年常做的人共58名,平均每天每人小米1斤8两,山药2两7钱,白菜半斤。”
······
周团副坐在一旁含笑不语。奇团长问完后掏出手绢儿擦了擦汗,站起来朝外喊道:“图门,把冯先生请来!”
刘毛旦见奇团长不笑也不恼,又喊管帐的冯先生,以为要核对帐,就有些局促不安,生怕刚才的报数有差错,于是又暗自在心里核对了一遍,与报数一般无二,因此就放心地坐着,拿出烟袋,装烟,点火,叭叭吸。
一袋烟没抽完,冯先生夹着帐本算盘来到团长屋。他略显惊诧,仰头茫然地望着奇团长。
这冯先生是奇团长从包头雇来管帐先生。他是前清的落第秀才,年近六旬,身子消瘦,稍显佝偻;虽然已经剪了辨子,可是还留着齐脖子的长发;头戴一顶黑缎面子的瓜皮圆帽,身穿一件灰布长袍,尖尖的下巴上留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他孤高自傲,从不与人深交,和大院里的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除了在帐房记帐打算盘,还常背手慢步在大院附近的沙滩杂草灌木丛里,或爬上高沙丘顶四外瞭望,尽情欣赏着那连绵起伏的莽莽戈壁草地的自然风光;他记帐严谨,一丝不苟,近似呆板,算盘打得又快又准确,被大院里的人奉为神算之手。
这时,奇团长让冯先生坐下,然后说道:“你俩一个珠算一个口算,都不简单都是神算,今天我要见识一下究竟是珠算快还是口算快,领先的奖袁大头五块。“接着略作思索,提笔写下一道既有加又有减也有乘还有除的混合运算题摆在二人面前。那冯先生对刘毛旦不屑一顾,从容地取出眼镜戴上,端坐桌前,一副满操胜券的神态;刘毛旦在鞋底上磕掉烟灰,收起烟袋,嘿嘿笑道:“团座,我识不得洋码子,你还是念吧。”奇团长说了声“行!”就念出了数字题目,然后喊道:“开始!“
那冯先生立马挺腰直脖绷脸,右手拇指和食指把算盘珠子拨拉的噼里啪啦乱响。奇团长和周团副看得眼花缭乱不禁叹道:“这纯粹是在胡乱瞎拨拉嘛!”
刘毛旦则站立垂臂,左右膀肩上下耸动着,朝头看屋顶,口中念念有词······
没有半袋烟功夫,刘毛旦率先报出得数,随即冯先生也停手报数,二人所说数字一般无二。
奇团长哈哈大笑,噌地站起来喊道:“奖一一!”
图门应声而入,把五块大洋递给刘毛旦。刘毛旦拨开,嘿嘿笑道:“团座,如果没事,我还忙着了,先走啦。”说完匆匆离去。
那冯先生惊诧地望着刘毛旦的背影,心里赞叹道:“奇人!奇人!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他夹起算盘也匆匆离开,嘴里念叨着:“佩服!佩服!老朽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呀······”
奇团长问周团副:“这是个甚人啦?”
周团副答道:“团座,以我看充其量也就是个皮包骨头肉人。”
二人四目相对,发出一阵长笑:“哈哈一一!”
且说这天早上,刘毛旦来到团副室,向周团副提出要租西沙窝千亩苦豆滩的请求。周团副大惑不解,他望着刘毛旦说:“毛旦,当下的差事就紧够你忙碌的了,再耕种千亩地能照应过来吗······你是不是想租下后转租出去······“
刘毛旦嘿嘿笑着说:”团副,看你想到那了!我是想我如今是站稳了脚跟,可口里马栅杂姓沟还有几户邻居还住在窑洞里,还过着少吃无燃的日子。我想把他们拉扯来居住租地,讨一条活路,望团副成全。”
他边说边低下头从裤带上解下烟口袋,左手握住袋底,右手握烟袋杆,来回掏挖着。觉着烟锅装满烟未,也压瓷了,就抽出烟袋准备往嘴上叼。
蓦地,见周团副正用惊疑的目光盯着他。刘毛旦有些吃惊,思想道:“这团副是咋了,是不是自巳的话有差错惹恼了他······”刘毛旦小心翼翼地说:“团副,不行就算了,不要为难······“
周团副仿佛没听见,依然盯住他,片刻问道:“你是马栅杂姓沟人······你是刘梆叔的小儿子?”
刘毛旦一听,瞬间似乎意识到什么,惊诧地盯住周团副:“是呀,难道你是······”
周团副顿时惊喜若狂,扑上来忘情地抓着刘毛旦的手颤动着:“毛旦兄弟,我是周二马呀!”
刘毛旦瞬间惊呆了······片刻,猛地抱住周团副吼道“二马哥,你让我找得好苦啊······”说着,不禁热泪盈眶。
周二马用手拍着刘毛旦的背安慰道:“毛旦兄弟,不要哭,咱弟兄能在这儿相见是缘分是喜事呀······”说着,自己也哽咽了。
当天夜里周二马来到刘毛旦的破土房里,盘腿坐在土炕上与刘毛旦问询杂姓沟的事。说到母亲因想念他而失足坠河之事,周二马不禁潸然泪下;当他得知父亲身体强健又感到欣慰欢喜;刘毛旦向他叙述了去年冬天与杂姓沟的众人返口里时,在南梁外的沙漠里遭李六子匪帮抢劫的经过;又说了在杂姓沟遭遇饥荒,为了活命举家走五原的事;还说了在途中碰上李六子残匪抢光干粮,至使一家三口险乎饿死,偶遇王拴柱相救的惊险一幕;也谈到屯垦军营长闫云从土匪枪口下救下他的事······
听过刘毛旦的叙述,周二马正色道:“李六子是五原最强势的匪帮,祸害百姓也最厉害,不过这家伙命大,上次在亚马来村本应把他结果了,可还是打偏了;屯垦军在天太桥的侯三渡口本应全歼这股匪徒,可李六子还是漏了网,并且在南梁外几乎被追击部队扫尽,又被沙尘暴救了命。哼哼!敢欺侮河曲人,尤其是杂姓沟的人,他的阳寿到了!毛旦兄弟,他抢了杂姓沟四车糜子,得用命还!”
接着俩人谈叙了杂姓沟的许多人和事。
刘毛旦问道:“二马哥,你离家已经有十年多了吧?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吧?生叔每天在念叨你,临离开杂姓沟还安咐我无论如何要找到你。”周二马低着头若有所思。片刻,叹息道:“唉一一!连皮十三年啦!一言难尽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