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周二马飞马来到陈世魁圪旦,见整个村子无灯火,死一般沉静;只有村中间陈世魁的院落有灯光。他把马拉进一座破院里,放开缰绳拍拍马背,那“四英蹄”悄无声息地卧倒了。周二马从马背的褡裢里取出八颗手榴弹装入两只布袋,分别交叉背在肩上;然后把两支盒子枪压满子弹,将一把锋利的短刀插入皮靴腰筒里;又重整理一遍,然后向陈世魁院落走去。
院子的两扇厚重的木头门紧闭着,透过门缝见北屋正房有一间亮着灯光;院子西边的厢房里也点着灯,并传出声声饮酒猜拳的吆喝。周二马心里暗暗冷笑道:“正好一锅端!”他来到西墙跟下,运足气,一跃而上,轻落房顶,又一哈腰下到房墙根。一切过程皆如根草落地悄然无声,连那七八条恶犬也毫无知觉。他捅开窗棂格的麻纸,见二十多个匪徒正围坐在两张炕桌前,饮酒划拳,兴趣正浓。周二马把八颗手榴弹捆在一起,拉火甩进屋里两桌中间,一骨碌滚到当院的一辆木头牛车下。
这时,集束手榴弹轰然炸响,房顶掀揭飞落四处,冲击气浪破门破窗喷出,有四五个匪徒被抛射了出来,重重摔跌在地上,一声末哼气绝身亡。
随即正房灯灭,那七八条恶犬被吓得躲在墙角暗影里发出胆怯的嚎叫。周二马伏在木头牛车下一动也不动,仔细观察着正房的动静。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正房的木门门轴发出咯咯咯的轻微响声,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一摇一晃地往东厢走去。周二马断定是红头拐子,并要去东厢寻枪。他毫不犹豫地向红头拐子的腿部打了两枪。随着枪响红头拐子惨叫一声倒地。周二马噌噌噌几步窜到房前,一脚踩住红头拐子的脖胫左手握枪对准胸部,右手持枪对准门窗,高声吼道:“拦绊一一!快点灯!”
瞬间,屋里灯亮了。拦绊赤脚乱发披着袄儿从屋里惊慌地跑出来,周二马也顾不上与她打招呼,拖拽着红头拐子进了屋。他让拦绊从东厢寻来一根麻绳,把红头拐子双手捆了,吊在柁上。红头拐子左小腿和右大腿中枪,血浸透了裤子,流到脚后跟,又由脚后跟流到脚尖,然后成串串流到地上。他哀求道:“好汉饶命······”
周二马也不作声,反手握枪管照他嘴上就是一枪把。红头拐子顿时口鼻鲜血,哇得惨叫一声,吐出三四颗血污牙齿。
周二马坐在炕沿上,端详着拦绊。见她脸色憔悴身体瘦弱,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从前那个青春少女的影子。周二马不由得怜惜酸憷,两眼流泪了。拦绊也痴痴望着周二马流泪。二人四目相对竟然一时无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这时,红头拐子己从二人的表情中猜测到来人是周二马。他顿感绝望,高声吼道:“给爷来个痛快的!爷死了也不屈了,睡了这天仙似的美人不枉一生!哈哈一一!这女人味道确实不一般,骚劲儿大,炕上功夫深,很合爷的口味,哈哈一一!周二马可惜你英雄盖世却当了泥头(王八),可惜了了!哈哈一一!”
红头拐子的吼叫声,惊醒了一对沉浸在痴迷痛苦中的恋人。拦绊从周二马手中夺过枪就要射杀,被周二马拦下了:“这正是他想得到的。”接着转身对红头拐子冷笑道:“哼哼!想痛快了断!休想!被你糟蹋和害死的女人何止拦绊一人?老子今天要慢慢地和你一笔一笔算清!”
他从靴筒里抽出短刀,在袖口反正擦试两下准备剥皮剜肉,被拦绊拦下。她拿过刀说道:”让我来!”说着在红头拐子的耳根往下巴划了一刀,然后开始剥脸皮,用刀尖划一下,再用左手拇指食指夹住皮茬拽址一下。
红头拐子疼得直嘶声,拼命摇头挣扎:“骚女人一一!你这个骚女人!”
拦绊不慌不忙,腾出手来噌一刀削了一只耳朵,然后继续剥脸皮······
周二马坐在炕沿上看拦绊剥皮,不时指点着,二人象是在做一件平常家务:“左半面剥完拉下来,这是给大大报仇。”
这时,红头拐子不嚎叫了,耷拉了脑袋。拦绊噌得一刀将半面脸皮割下来说道:“二马哥,这家伙昏死过去了。”
周二马跳下地从水缸里舀了一瓢葫芦凉水泼在红头拐子的脸上,红头拐子一激灵醒了,又开始摇头挣扎嘶声嚎叫。拦绊先提住右耳,一刀将其割下,然后开始剥右半面脸······右脸没剥完,红头拐子又昏死过去,周二马又舀来一瓢凉水浇泼在红头拐子的脸上,这回红头拐子没醒来,周二马用手试鼻息:“断气了,停手吧。”
拦绊放下刀,朝南跪下边叩边说道:“大大妈妈,女儿给你们报仇了,你们在天有灵就睁眼看看吧!”她正起头,准备站起,猛然发现窗棂格子的麻纸被捅破,一只黑乎乎的枪口伸进来,拦绊惊叫一声挡在周二马前边,身中一枪,当即死亡。周二马甩手一枪,窗外传来一声惨叫,再无声息。
这是一个在西厢房被震昏受轻伤的匪徒,醒悟后,见正房有灯光嚎叫声,就提枪悄悄摸到窗前,原本是瞄准中周二马的。
周二马抱起拦绊呼喊着,可拦绊再也没了回应······
从此,周二马再没有婚配。他牢记三位哥哥的嘱咐,匹马双枪来到天太桥,并且·常到奇团,名目上是见赵二娃和李富小,实则是仍然调查李富小杀人害命欺男霸女的证据。
周二马频繁往来奇团,李富小就有些厌烦,他从内心里瞧不起这位“刮野鬼”的同乡。甚至怀疑他是来“踩盘子”的,是谋取奇团的牛羊或糜窖麦子窖。于是,他安咐赵二娃不要待见周二马,要小防他的一举一动,有异动马上向他报告。赵二娃嘴上应承的挺好,可周二马来了还是热情热待,除了安咐大师傅给足饭菜,还特意把大伙房顶头炕靠山墙的位置留给他。为此,周二马玩笑道:“在家靠娘,出门靠墙。哈哈!难为二兄弟想的周全!”周二马在奇团大伙房过夜,有时是一晚上,有时是两三晚上不等。不过,他心中的迷团并没有解开,这里的人一个口声:李副官是好人,是有本事的人!
杨财主被李六子匪帮围攻。周二马一枪退群匪的举动惊呆了大伙房的长工短汉以及借宿的讨吃子、刮野鬼的红皮黑鬼。众人惊叹道:“啊呀!耗子啃玻璃一一吃劲儿(镜)了哇!”
那十个同去的兵丁回来后向奇团长又是一顿神吹。说这个人是个日怪人,伸出大拇指用眼一瞅就知道目标有多远。然后定标尺、瞄准、击发。李六子左脸就开了花……
奇团长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当天夜里,他找来李富小问话。
李富小在前也认为周二马就是个兵痞或者是个行走江湖的刮野鬼的货色,可没想到本事这么大,他从心里确实对周二马另眼相看了。奇团长突然向他问寻周二马的情况,便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料定奇团长要重用周二马。如果周二马在奇团得势,那么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周二马的能耐他心知肚明,论为人处事比他强,论打打杀杀更比他强。就是小时侯玩耍,他也是娃娃王,每次模仿晋剧玩演有皇帝的戏,周二马多会儿也是高高在上稳坐龙椅的万岁爷,而他只能是一个跪在台阶下的大臣。李富小感到前所未有的潜在威胁正向他逼近。
于是,他对奇团长说:“这周杰小名叫二马子,小时候念书就玩劣,因为骂先生被开除;后来跟着父亲到前山种地,不愿受苦就偷着跑去当了兵。他妈气得不行就跳了黄河。那护路队是土匪和红皮黑鬼拼凑的队伍,泔水缸里出来的人,哪有干净的!周二马离开护路队,行走江湖刮野鬼,结交红皮黑鬼,东游西逛,不知道在做甚灰事!起初,他来奇团,我紧接紧待,可后来越来越勤了,这我就不得不防了,我担心他在谋算奇团的牲口和粮食。于是就让二娃子暗地里注意,以防财产被偷被盗。团座,象这种从泔水瓮里混出来的人,又在世上刮野鬼,心野心硬心狠,咱不得不多道心,不然会吃亏······按说,他是我的同乡,理应庇护,可我不能以私废公坏了奇团的大事!”
奇团长听过李富小的话未置可否,接着叫来了赵二娃问话。
“周杰小时侯被私垫先生开除过?”
赵二娃答道:“有这回事。不过小娃娃玩皮是天性。俗话说七岁八岁惹人嫌,人不嫌狗还嫌。他到了十二三岁时,就变啦,变得懂事啦。那私塾的鲁老先生不收他一颗糜子,甘心情愿白教他念书,有时侯还单独教他。听说鲁老先生料定周杰将来是个有出息的人。”
奇团长又问:“他小时侯玩皮的出奇吗?”
赵二娃答:“反正比一般的娃娃跳皮捣蛋。不过,他从小就仗义疏财好打抱不平。有一次李富小弟兄俩欺负我被周杰痛打一顿,为这他挨了老先生的板子。”
奇团长不禁笑了,又问:“他常来奇团过夜,有没有不规之举?”
赵二娃答道:“没有。他不是鸡鸣狗盗之人!团座,周杰不简单,不是有些人眼里的‘刮野鬼’之人,他在干大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几年五原传说的‘黑虎’就是他和他的弟兄!恕我直言,奇团太需要这样的将才啦!”奇团长听后仍然未置可否。
第三天,周二马被任命为保安团副团长兼参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