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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半后晌，图门带着三名侦察队的兵丁从红泥滩回来了。图门向周团副做了详细的报告：红泥滩确有牛犋房。掌柜的叫李荣小李华小，都是河曲马栅人。据一个羊倌儿说，这李家弟兄是和他一块儿逃荒来到五原的。可如今人家一夜之间变成了财主，他还是受苦穷小子，给人家放羊当羊倌儿。那羊倌儿说肯定是李家祖坟冒青烟了，不然咋发得这么快！
周团副听过报告，心里不禁冷笑道：“猢狸的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他让图门暗中监视李富小，自已去了团长屋。
再说李富小被刘毛旦痛打一顿，躺在屋里直哼哼，不时骂道：“刘毛旦，你这个讨吃料子，老子非一枪崩了你不可······”他浑身疼得翻不过身；脸肿得象发面馒头；鼻子被打破，还掉了两颗门牙。从前晌到后晌高低没人来探问过，一种失落感悠然而生。难道在奇团真得失势了吗······
李富小这几天总感到烦躁不安心悸胆颤。至从李贵小卖水事件发生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原以为周团副会抓住这件事大动干戈，可没想到只是追还了卖水所得钱粮就偃旗息鼓了。这种有悖常规的做法让他隐约觉得有某种更大的潜在危险在向他步步逼近。
昨天黑夜，李富小做了一个梦。梦里周团副拿枪顶着他的脑袋，厉声责问他吃喝了奇团的多少钱财；收取了租地买地的财主们多少赂贿；逼死多少条受苦穷人的命；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他吓得蜷缩在炕角，头也不敢抬，更不敢说实话。啪得一声，周团副开枪了······他惊叫一声醒了。噌地坐起来，摸摸头还在，才方知是梦。他的心突突地跳，浑身上下冷汗淋漓，围着被子痴痴坐到天亮。
曰有所思夜有所梦。李富小这些年在奇团当总管也确实捞取侵吞屯积下不少钱财。这些银钱有的是人送的；有的是他索取的；也有卖地时卖多报少租地时租多报少从中捞取盘剥的·······总之全是侵吞奇团的钱财。
前年冬天的一天，李贵小告诉他说北边狼山前乌加河后有一个红泥滩，滩上有一家大户财主，年近七旬，儿子在包克图做粮油生意，买卖做得很大，老财主打算卖了名下千亩良田，十对牛犋，六百只羊，一百头牛以及牛犋房住房大院，去包克图亨清福安度晚年。李富小骑马去了趟红泥滩，查看了土地、牲口、牛犋房、住房院落等觉得不错，价钱也便宜，于是当天就与老财主拍板成交。他让李贵小把在王善人圪旦当长工的叔伯哥李荣小李华小叫来，让他俩领料全盘，并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向外说是李富小的，只能说是李荣小李华小的。他鬼精的很，自已一个穷小子，这些年在奇团当差靠挣俸禄生活，如今能置办起这么大的家业钱从那里来，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这事如果让周团副察觉到一点蛛丝马迹必定深究，一但暴露必定人财全无。每当想到这些，他就不寒而栗。
李富小也曾想过铲除周杰，可此人在奇团的威望如日中天，想板倒不亚于老虎嘴里拔牙。按说他在奇团也经营十年之久，门徙故交也不少，可这些人渐渐地全成了周杰的崇拜者和追随者。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觉得既然当下闹不过周杰，倒不如暂时蛰伏，等机会来了一击致命。
人怕近鬼怕送。李富小打算主动接近周杰，并向他示好，以保住自巳眼下的地位和权利。他想：毕竟是同乡，还在一孔窑里读过私塾，这些情义还是该讲吧！再说前些年他流落五原没吃处没喝处没宿处，还是他把他安顿在大伙房的。李富小觉得周杰从小就讲义气，不会忘记他的好处的。
今天早上，他以周杰没深究李贵小卖水的事为名，来到团副室表示感谢。一方面要通过观颜察色，了解周杰是否掌握红泥圪卜的线索；另一方面也想试探一下周杰究竟对他是甚态度。结果一无所获。周杰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态度使两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让他嗅不到任何气味。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他认为不着急得慢慢儿来，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不相信他周杰就是石头做得······
可刚从周杰的屋里出来就碰上刘毛旦，还被毒打一顿，受皮肉之苦不说，还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今后还咋在奇团立足哪·······
李富小躺在床上左思右谋觉得不能饶过刘毛旦。最后决定还得找奇团长，让他出面为自已做主。堂堂奇团的副官被一个受苦的下人打了，团长脸上也不光彩，因此，他不会不管。于是，他强忍疼痛，一拐一咧地来到团长窒。
奇团长正在与周团副谈事。李富小也顾不了许多，进门就跪下了：“团座，请给在下做主呀！”说完就哭开了。
奇团长不为所动，冷冷问道：“甚事？说！一个副官动不动挤屄尿水成何体统！”
李富小站起来用袖头擦了泪说：“刘毛旦一个受苦小子竟敢在堂堂奇团大院欧打我，是小瞧咱奇团呀！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我是你委任的副宫，打我顶如打你，至古打狗还得看主人嘛！“
奇团长说：”你说得没错，不过，我问你，他为甚要打你？咋不打别人？”
李富小语塞，眨巴着眼晴望着奇团长······
“砸了讨吃的盆，踹了寡妇的门，掘了绝户的坟，欺负老实人。这是四大缺德之事”奇团长背手踱步，缓言道：“你仔细捋摸一下，占了几条？”
李富小听了顿觉不对味儿，焦急地说：“团座，你······”
奇团长接着说：“你不单是砸盆了，而且是连锅也砸了，还拔了灶拆了房，又打了人，想害死人家霸占人家老婆。哈哈！对不对哪？”
李富小立马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辨解道：“团座，你冤枉我了，那些事可全是李贵小他们干的······冤枉呀！”
奇团长噌地转过身，手指李富小厉声斥道：“你比打人的人坏十倍百倍千倍！你不冤枉，刘毛旦应该打你十次百次也许能跟你扯平！”
李富小被驳斥得哑口无言。原本是想利用奇团长惩罚刘毛旦，没曾想倒让奇团长训斥一番。他感到丧魂落魄。偷眼看周团副，见他一脸冷漠正襟危坐，不由的在心里骂道：“都是这家伙背后捣得鬼！王八旦，你等着，老子迟早收拾你······”
此时，奇团长依然背手踱步满脸怒气。
李富小上前一步哀求道：“啊呀！团座，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是跟随你十年之久，鞍前马后，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可不能不给我做主呀！”
奇团长嘎然止步，转头冷笑道：“嘿嘿！此话不假！你实确是功劳很大苦劳不小！”
李富小立时脸现笑意：“还是团座了解我······”
奇团长又说道：“我是了解你，而且是太了解了！一一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把我哄得团团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风雨不露！可你就没想过我是卖甚吃喝的一一没有苦劳我奇团的土地牲灵牛犋咋能到了红泥滩？”
奇团长一句话刺中李富小的要害。使他顿感天崩地裂。不禁张大嘴巴，惊恐地望着奇团长。片刻，说道：“团座甚红泥滩，黑泥滩？我不明白甚意思。”
周团副开口了：“李富小，事情已经明了，你就别再装了！没有一定的把握，团座是不会轻意谈及这事的。”
李富小眨巴着眼，思想着······突然笑了：“嗨嗨一一，团座闹错了，闹错了呀！那是我叔伯哥李荣小李华小的牛犋，与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牵连，我去那里无非是帮他们出些主意。”
奇团长又冷笑道：”嘿嘿！两个头天还在当长工身无分文的人，一夜之间就变成腰缠万贯的财主，你不觉得过于离奇吗······李富小，你说刘毛旦小看我，没把我放在眼里，可我倒觉得是你小看了我，是你没把我放在眼里，对不对哪？”
李富小正欲说什么，被周团副止住了。他冲门外吼道：”图门！把李富小押下去，关进禁闭窒！“
李富小在黑房里关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早上向奇团长认了罪，他愿意将红泥滩的所有财产、土地退赔奇团，只求奇团长饶他一命。
奇团长准备接受他的请求，却受到周团副的反对：“大哥，对这种奸猾狡诈的小人决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会受其所害。可谓斩草除根除恶务尽！当年，你的开明大度使他贪心膨胀，如今，你的仁慈也会留下祸根的。“
奇团长思考再三，也觉得周团副说得有道理，可就是下不了横心，最终没有采纳周团副的建议，把李富小放了，也从此给奇团埋下了祸根，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见团长如此，周团副也没再多言。他即刻指令赵二娃队长派一个中队接管红泥滩的牛犋，命令中队长领料那里的一切事务。从此，奇团又多添一处牛犋。
李富小被放出来后，耷拉着脑袋缓缓走出奇团大院。大院里做营生的人都停手观看，一睹这位当年在奇团不可一世权势熏天的副官如今的灰相，并发出声声幸灾乐祸的叹息和谩骂。李富小低着头装聋作哑。他这时才深刻体会到“虎落平原受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的含意。
刚出大门，李贵小就迎了上来。他不知内里情况，每天来奇团探问李富小的消息，可是哨兵拦住不让进大门，只得在门外观望等待。此时，见李富小走出来就说：“哈呀！大哥，你让我等得好苦啊！咋能彻彻儿两天两夜不着家？你看我这渠头差使也丢了，你能不能再和奇团长说说，给我再寻个差使？不然我吃甚喝甚呀！“
李富小也不作声，轮起胳膀铆足了劲儿煽了李贵小一个大耳光：“寻你妈的屄！”
李贵小疼得捂脸吼道：“能寻就寻，不能寻就算了，凭甚打人！啊唷！”
李富小也不理他，转头看了一眼奇团大院，脸上闪过一丝冷冷的笑意，然后向河曲圪旦走去。
李贵小这才细看，见李富小马没了，枪也不背得了，脸肿得象馒头，走路也一拐一拐的，不禁愣怔住了：“这是咋了？······”
李富小被驱逐出奇团的第二天，奇团长宣布：刘毛旦升任保安团副官。周团副指令：刘毛旦掌管土地、牲口等牛犋上的一切事务。从此，刘毛旦顶替了李富小以前所管的一切事务，成了周团副的得力助手，当上了名富其实的二总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