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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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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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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塔》连载

第二章 同学拜访

一转眼又过去了一年时间,钱方每天都是独来独往,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显得老成,也没有显出焦虑。

五月中旬的一个星期五下午——通常这个时间钱方都比较清闲。他靠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悠闲地看着晚报。这时候,面前的电话铃声响起,钱方没有去接,因为这部电话与楼下主任办公室里的一部电话是一根线上的。不一会儿他听到主任在楼下的办公室里高声喊他的名字,要他接电话。钱方放下报纸,拾起桌上的电话。

“喂?”

“是钱方吗?我找钱方。”

钱方立即听出是他大学同学杨汝平的声音,毕业后虽然天各一方没有再见过面,但他们一直保持着电话联系,因而很熟悉对方在电话里的声音。

“是!是!我就是钱方,杨汝平你好!”

钱方喜出望外,电话里的杨汝平听见钱方的声音也兴奋不已。杨汝平告诉钱方他准备回老家一趟,火车恰好路过这里,刚好又赶上了周末时间,于是就想着顺道拜访一下老同学,只是不知道现在过来是否方便?不知道什么原因,杨汝平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小,信号断断续续的不稳定,有时候需要重复说一次对方才能听明白。钱方将电话紧贴在耳朵上,对着话筒大声地喊着:

“方便!方便!你任何时候来都方便!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到达?”

“我在火车上,估计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达你们那里了。”

“到达我们……你说的是哪个火车站?”钱方有些不确定,进一步问道。

“你那里距离哪个站近?”

“我们……”

钱方顿住了,因为小城虽然小,确实有一条铁路通过。

据说经过小城的这条铁路其历史相当久远,早在上个世纪抗日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修成了,不过由于地理位置的局限,这条铁路至今仍然不过是省内的一条重要支线。虽然与主干线在省城的调度中心是连通的,但其主要任务一直未变,承担省内南北物资的运输任务。比如将北方盛产的煤炭源源不断地运到南方长江边的某个港口,然后再由水路将这些煤炭运送到更远的某个火力发电厂发电。同时,火车在返回的时候,顺便将南方生产的水泥和木材等物资运送到北方。当然除了运送这些重要的战略物资,这条支线每天由南北两个方向各发若干班次的客运火车。但是由于速度缓慢,沿途经过每个集镇时几乎都要停靠,遇到每一列货运火车时都要避让,加上火车上设施陈旧,所以除非有特别的“闲情雅致”,在公路网线日益完善和发达的今天,选择乘坐这种火车的人越来越少。钱方除了上大学时期放假回家时坐过几次,平时很少坐这种火车。

钱方略一思考就马上明白了,杨汝平说的应该是省城火车站,距离小城至少有七十多公里远。想到这里他告诉杨汝平,他马上向主任请假,然后去省城火车站接他。杨汝平听了十分高兴,说他是在火车上用手机打的电话,要钱方记下他的手机号码,方便后面接站时联络。放下电话后,钱方咚咚咚跑下楼,来到主任办公室向主任请假。主任其实早已听出来了,望着春风满面的钱方自然准假,并且告诉钱方,如果不方便可以将同学带到单位里来,单位可以招待他的同学。

“谢谢主任关照!到时候我看情况吧。”

钱方说完,一路小跑离开了单位,准备去省城火车站接杨汝平。

根据杨汝平的说法,火车大约在一个小时后到站。考虑到小城距离省城比较远,为了能赶上杨汝平火车出站时间,钱方在单位大门口叫了一部出租车。出租车驾驶员十分敬业,在得知钱方的意思后显得比钱方还要着急,一路狂飚,结果反而让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钱方提心吊胆,一路上不停地提示驾驶员:“慢点!慢一点!安全第一!”好在驾驶员经验丰富,最终有惊无险,一个小时多一点他们到达了省城火车站。

这是一座建成时间不久的新站,一条又长又直的大道直通火车站,两旁的树木高大但并不茂密,许多树木被三角形的支架固定着——很明显,这些树木都是新近移栽的,由于根须尚未扎稳,仍然需要用支架扶持着。宽阔的站前广场上人来人往,穿梭在被分割成若干个不同功能的区域之间:有出租车等候和上下客专用通道,有公交车停靠站台和进出站的专用通道,有出租车及社会小型车辆临时停车等候区,还有附近郊县的长途客运汽车在这里停靠的临时站点。广场上旅客的呼喊声,汽车的鸣笛声,商铺里招揽生意的喇叭声,以及从候车大厅里传出来的关于火车到站和出站信息清晰而又洪亮的广播声……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显得既忙乱又嘈杂。广场的后面便是火车站的主体建筑。

在现代化的城市建设中,一座城市的火车站,常常会被看作城市的窗口,城市的名片。所以城市的火车站通常都会被城市管理者们设计得各具特色:有的设计能反映该城市厚重的人文历史地位,有的设计则反映出这座城市在经济发展上取得的辉煌成就。不过钱方所属的省会城市,地处中原,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人文历史和经济发展都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于是管理者们不得不另辟蹊径,在设计上更加注重艺术和不同。

这是由几排虽然不够雄伟高大但却相当有现代感的庞大的建筑群构成,它们呈对称分布,中央候车大厅处于对称轴的中心位置,也是火车站的最亮点,不仅最高,也特别亮丽。海蓝色的玻璃幕顶构成了候车大厅的主体,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当人们沿着笔直的站前大道向火车站方向走来,从站前大道上远远望去,中央候车大厅竟然和闻名于世的巴黎卢浮宫门前的玻璃金字塔有几分神似,甚至更加雄伟壮观。粗壮的钢架结构,通透明净的玻璃幕顶,充分展现出当下城市建筑上最流行的现代化元素,折射出城市管理者们的良苦用心:既体现出时代感和艺术性,也有别于一般城市千篇一律的面孔。

钱方的出租车停在站前的临时停车等候区。他对司机简单地交待了几句后立即跳下出租车,急匆匆地奔向火车站的出站口。让钱方始料未及的是,火车站出站口的大铁门早已放开了,此时站前广场上到处都是人:拖大行李箱的,扛大包的,奔跑的,前呼后应的,不顾身后的人推挤,强行停下来问路的……熙熙攘攘,一片嘈杂混乱的景象。钱方虽然个子比较高,但挤在人群中被往来行人的行李箱冲撞得站立不定,弄得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他一想这样可不行,肯定找不到杨汝平!于是迅速地从人海中退了出来,登上远处的一个大花坛上,瞪着一双眼睛在人海中搜寻,搜寻那一张他曾经非常熟悉的面孔。过了很长时间,广场上的人渐渐稀少了,出站口的大铁门哐当一声被工作人员锁上了。不过此时钱方还没有看到杨汝平。他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失望地跳下花坛,向远处的公用电话窗口走去,打算拨打杨汝平的手机。来到窗口前,钱方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本准备打电话,这时从前面窗口传来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轻人大声说电话声。钱方侧耳细听,发现那人口中竟然说出了他的名字!原来那人正是杨汝平,此时正在给钱方办公室里打电话询问钱方的消息。钱方激动万分,两步便跨到那人背后,用力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那人吃了一惊,猛地回头——好家伙,正是他的大学同学杨汝平!两个人虽然有五六年时间没有见面,但几乎都没有变化,故此目光刚一碰上就立刻认出了对方。两个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又抱又亲,引得周围的人都停下脚步侧目观看。两个人尴尬地松开了对方,手拉手望着对方哈哈笑起来。简短的见面仪式结束后,钱方立刻接过杨汝平手中的大行李箱,领着他走向临时停车等候区。绕过几道铁栏杆,穿过广场,他们上了钱方带来的出租车。

大学毕业后老同学再次见面,欣喜的同时,自然是无话不谈。工作情况,家庭状况,同班其他同学的升迁变化情况,一路上似乎有说不尽的素材,讲不完的故事。大学毕业已经五年多了,此时正是每一个同学出现变化的时候,同学们遍布于天南地北,彼此间际遇各不相同:有的已经成家生子,有的职位升迁,有几对在大学时爱的如胶似漆,离开校园后竟然分了手!有几个好学的同学继续留在校园里学习,还有几个特别优秀的同学出国到海外留学……此时此刻谈论当年的同学,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人生如同一场马拉松,跑过一段路程后,参赛的选手们逐步拉开了彼此的间距,不过现在就断言谁是最终的胜利者显然为时尚早。既然是一场比赛,名次当然很有意义,不过对于绝大多数选手来说,他们已经意识到比赛对于他们最大的意义就是坚持。坚持下去,谁能坚持到终点,谁才会赢得真正的胜利。

晚上,自然是钱方做东招待杨汝平。饭桌上,杨汝平告诉钱方,他原来的工作虽然稳定,但学过的知识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工作毫无乐趣。南方开放城市工作机会非常多,待遇也非常好,尤其是一些外资企业,待遇高,迫切需要像他们这样懂英语懂技术的人才。杨汝平建议钱方也像他一样辞去现在的工作,跟他一起去南方发展。“这样我们老同学又能在一起了,可以经常见面,喝喝酒聊聊天,工作生活都不寂寞,多好啊!”杨汝平说,他这次回去是办理正式辞职手续,不再保留“停薪留职”了。同时,他还想动员老婆也辞去在医院里的工作,跟他一起在南方工作,在南方安家落户。

望着老同学一副春风得意的神情,炫目的手机不停地从左手转移到右手,又从右手返回到左手,靓丽的屏幕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钱方不由得心生羡慕,有一瞬间甚至也动了辞职念头,跟杨汝平一起去南方闯荡。可是一想到父亲那双失落的眼神,父母那日渐衰老的身影,钱方不禁叹了一口气,摇着头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于是两个人又转谈一些轻松的话题,男人的话题常常没有限制,关注的东西往往也没有边界,从古今中外到地球宇宙,包罗万象,甚至连宇宙之外是什么都有涉及。两个人无所不谈,一直聊到深夜,直到小酒馆打烊,酒店老板娘央求他们,他们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小酒馆。两个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好像走在自己的舞台上,低唱着流行歌曲,你唱一句我接一句,既有才艺卖弄,也有即兴表演,唱一回笑一回,走三步退一步。他们如同两个不懂事的少年,一路上有说有笑,你挤我跳,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杨汝平下榻的宾馆。

当晚,钱方没有回家,也睡在杨汝平的房间里。洗完澡之后躺在床上,两个人依然很兴奋,又聊了很长时间,直到从窗外传来远处村庄里公鸡报晓的声音,他们才发觉已经凌晨三点多钟了,于是蒙头睡去。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醒来的都比较晚,错过了宾馆免费提供的早餐。躺在床上,杨汝平问钱方,打算怎么安排这一天?钱方对这样的一日游并不陌生,单位里经常有外地客户来他们这里办事,有时赶上周末时间事情又没有办好,客户一般都会住下来,这时候主任一般都会让钱方陪客户吃饭,带着客人游玩一下本地的风景名胜。因为钱方是单身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加上他是一个大学生,见识口才知识礼节样样不缺,因而这样的任务钱方总能完成得相当出色,客户一般都非常满意。

钱方躺在床上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道:

“我们先吃早饭,然后坐车到轮船码头,再坐游船游览圣母湖,登圣母岛,上山登塔。下午我们可以放松一下,去泡一个温泉浴。晚上我们就在那里吃当地的土菜,再喝一点酒。那儿的土菜本地一绝,还有山里的野味,你肯定没有吃过,我带的客人吃过的都说不错,你看怎么样?”

“行!行!我听得快要流口水了,现在就想过去吃野味了,哈哈哈……”杨汝平对老同学的安排相当满意,掀开被子一下子从床上蹦起,落到地上。

起床后两个人简单地洗漱一番,然后离开了宾馆。在距离宾馆不远处街转角处有一家老字号早餐馆,钱方和杨汝平各要了一笼小笼包,一碗白米粥。这样的早餐,可以很好地提振胃口,比较适合那些夜来酒喝多了,早晨起来尚有些余醉的人。钱方喝酒后早晨口味特别淡,不喜欢吃咸,所以只给杨汝平配了一碟店家自制的酸辣豆角。热腾腾的小笼包配上酸辣豆角,杨汝平食欲大振,赞不绝口,一口气喝完了白米粥,跟着又喝了一碗辣糊汤。吃完早饭后,两个人心情愉悦,坐着公交车来到了圣母湖边的轮船码头,买票上了游船。

五月,是游山玩水最好的季节。因为是周末,游船上的游人很多,不仅客舱里坐满了人,客舱两边的甲板上也站了不少游客。游船一声长鸣,离开了码头。

圣母湖方圆八百里,烟波浩渺,一眼望不到尽头。由于水面十分广阔,湖面上终年都有雾霭飘浮。在圣母湖的中心偏北位置有一座不大的小岛,当地人称之为圣母岛。春夏时节,圣母岛犹如一朵巨大的莲蓬漂浮在水面上。早晚时分,常有轻薄的流岚缠绕在圣母岛上茂密的树丛中,风吹不去,鸟入不离。秋冬季节,圣母湖上雾气濛濛,此时的圣母岛如海市蜃楼一般,常常时隐时现。如果早晨有阳光照耀,湖面上的雾气不仅不会消散,反而会越聚越浓。直到中午时分,当气温上升到一定高度后,湖面上的雾气才会慢慢地消散,圣母岛渐渐地露出她神秘的真身。

游船马达轰鸣,湖风呼呼作响。滔滔白浪,一波又一波撞击在船身上,发出骇人的响声。游船迎风破浪,在水中上下颠簸,左右摇晃,船上的游客也跟着一起颠簸摇晃。撞击飞起的水花,在风中化成无数颗水珠,洒向甲板上,穿过窗户飘入客舱里。客舱里传来游人的惊叫声,接着是一阵哄笑声。于是有人提议关上窗户,不过马上又有人反对,他们希望吹外面的风,看外面的风景。于是客舱里传出争论声,劝解声和嬉笑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鱼腥味……游船在湖面上画出一个又长又大的圆弧,然后掉转方向,向圣母岛方向驶去。快到圣母岛的时候,游船拉响了三声汽笛,震耳欲聋的马达声忽然消失了,船速也慢了下来,接着游船在惯性的作用下,横着船身缓缓地靠在圣母岛上一个新建不久的码头边。

两个人随着人流缓慢而有序地下了游船,上了小岛。圣母岛上树木葱茏,地势比较险峻,环岛有一条人工修建的山道,平坦的地方用青砖铺成坡路,陡峭的地方则用大青石条堆砌成台阶。在岛上向阳的山坡上,散落着几户人家,他们是岛上原住民,以前靠打渔为生,现在政府为了保护生态渔业资源,防止过度捕捞,鼓励渔民上岸,发展养殖种植业,开发旅游餐饮资源。

钱方和杨汝平两个人肩并着肩向前走,一路上浏览着岛上的风光。每到一处风景点,钱方像导游一样向杨汝平讲解,把自己听来的传说和平时在民间搜集来的传奇轶事一一讲给杨汝平听,杨汝平听得津津有味。最后两个人顺着台阶向山顶上爬去,那里是小岛的最高处,矗立着一座百年古塔。

“上岛必上山,上山必登塔。站在塔顶上俯瞰圣母岛,远望圣母湖,水中有天,天水一色,水天相接,景色非常壮观!”

钱方像一个专职的导游,指着山顶上的古塔,边走边说,娓娓道来。接着他开始介绍古塔的历史:相传这座古塔最早修建于明朝,之后在战乱中被毁。据说在清朝末年的某一天,有一个尼姑来到圣母岛上,感圣母之大德,发宏愿重修宝塔。自此尼姑在岛上结草为庐,终年风雨无阻外出化缘筹款,十多年矢志不渝。此事在当地传开后,被人们广泛传颂,后来感动了本地一名在朝廷任要职的官员。官员决定助老尼姑成功,于是宝塔很快又被重新修好了。据说尼姑仙逝后,岛上的住民遵照老尼姑临终遗愿将其火化,骨殖装入一瓮中,置于塔顶。

“听说曾有人在午夜时分看到塔顶上放出五色毫光。”

“这么说失传已久的传国玉玺藏在塔顶上吗?”

杨汝平好奇地问道,话音刚落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两个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上了山顶。山顶上矗立着一座沧桑不老的古塔:

青砖琉璃瓦,八角玲珑声,云游它不去,山摇它不动。

古塔看上去雄伟而又坚固,如一尊金刚大佛盘坐于翠绿的山峰之巅,独享这八百里湖光山色,仰观日月天机,俯瞰人间万象。钱方看到塔门口围聚着几个人,站在门前却没有进塔的意思,于是也上前观看。只见有一块大木板横在塔门口,木板上面有人用红色的粉笔写着四个字:游客止步。原来塔门被人封了!钱方心里不觉有些失望,他扭头看着一旁的杨汝平,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嘿,老同学,你运气不太好啊!这塔以前一直是开放的,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被人封了,不让游客进塔了。”

上岛必上山,上山必登塔。钱方刚刚还像一个尽职的导游一样向杨汝平宣传,可是一转眼功夫,上了山却发现登不了塔,这种乘兴而来却不能尽兴的感觉难免让人扫兴。杨汝平自然有些不痛快,一路满怀期待,上山登塔,站在塔顶上,遥望八百里烟波,观赏水中有天,天水一色,水天相接的奇观,现在忽然遭遇转折,巨大的失望一时间难以描述。上了山却登不了塔,游人们只能站在山顶上朝四面八方眺望,观赏这美中不足的风景,然后带着一点遗憾下山。杨汝平站在山顶上,草草地向四周眺望了一遍后又站回到塔门前,望着拦住塔门口的木板不住地叹气:就这么意犹未尽地离去?他显然心有不甘。不能站在最高处看最美的风景肯定是人生中最大的遗憾!杨汝平渴望站的更高,看的更远,就像他辞去原来的工作到南方寻找机会一样:他的人生不能不尽兴,他不想带着遗憾,他要追求更好,他要不平凡!

钱方与杨汝平在这一点上不同。虽然山顶上的风景对他来说毫无新意,但就像他日复一日安心地在小城里生活一样,他并没有表现出厌倦。像其他游客一样,钱方站在山顶上朝四周的每个方向都眺望了一番,然后准备下山。不过此时杨汝平却暗暗地在心里做决定:不能就这么带着遗憾离去,这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便有意无意地在山顶上延挨,东瞅瞅西望望,没有要立即下山的意思。等到山顶上其他游人都离开了,只有他和钱方两个人,这时他大着胆子抬起一条腿跨过了木板,将脑袋伸进塔内上下探望。

“钱方,咱们上去看一下吧。”杨汝平回头对钱方说。

“这……”钱方有些犹豫,面露难色,他用手指着木板上红色的粉笔字摇着头说道:

“老同学,算了吧,下次你过来时再上塔吧。既然门口拦着一个木板不让游人进去,说明塔里面有情况,里面可能有损坏,现在登塔不安全。”

“你说得倒轻巧,毕业这么多年我早就想过来看你,一直没有机会。你知道来你这里一次多不容易吗?哪有下一次啊,我可不想留有遗憾!”

杨汝平骑在木板上,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架势。

钱方了解杨汝平的脾气,没有说话。杨汝平的话有一定道理,大学毕业后同学们为了各自的事业都很忙碌,同处一座城市的同学有时候一年也难得见一次面,更何况他这种偏僻的小地方呢?钱方记得有一年单位安排他到南方的某个城市开会,闲暇之余他打电话约在那座城市里工作的两个大学同学一起吃个饭。饭桌上那两个同学交谈得十分热络,大有相见恨晚的样子,结果钱方作为晚宴上唯一的客人差一点被他们冷落在一边。钱方当时觉得有些不能理解,询问后才得知,这两个同学虽然同在一座城市里工作,但由于平时工作十分繁忙,毕业后彼此间竟然没有联系过,更没有见过一次面。

看到钱方为难窘迫的模样,杨汝平嘿嘿地笑了,这就是他熟悉的钱方,这就是他喜欢的老同学!他脸上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转而安抚钱方道:

“得了,你不用上去了,估计你已经上去过很多次了,早就不稀罕了。我一个人上去,登上塔顶向四周眺望一下后就下来。”说完,另一条腿也跨过了木板,完全站进了塔内,准备上塔。

杨汝平说的其实不完全正确,不过钱方没有介意。前面说过,钱方每年都会与朋友或者带着单位的客户来岛上游玩,所以圣母湖、圣母岛以及上山登塔对他来说确实没有什么新鲜感。不过钱方虽然来过很多次,每次来都会上山,但记忆中却只登过一次塔,这是因为第一次登塔便给他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塔内空间异常狭窄,台阶十分陡峭,许多地方需要低着头走才能通过,有的地方直上直下,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够安全上下。站在塔顶上确实可以看到更美的风景,但自那次登塔之后,钱方再也没有进塔了。后来与朋友或陪客人上山时,他只是站在山顶上向四周观看。朋友或客人有时邀请他一同上塔,他都推辞说:塔内空间太小,他不喜欢,害怕晚上做恶梦。

钱方的性格深受其父亲影响,做事认真,但从不轻易与别人争拗。在小城里,像钱方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多,因而他常常表现得像一个绅士:对于举手之劳的帮助他从不犹豫,对于不该关注的事情他从不探奇;对于某些免费提供的体验,一次足矣,他永远都羞于再来一次;在需要排队的地方,他都会认真排队。在他原来上学的房间里,至今还挂着他临摹的郑板桥名言:难得糊涂。钱方很喜欢这句话,不是要装糊涂,而是做人不要斤斤计较。对于生活中的某些东西,钱方在意的是有和无,而不是刻意去争一个多或少,这或许就是他能够安居小城并且能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深层原因吧。想到杨汝平来一次这里确实不容易,他点头附和道:

“那好吧,你一个人上去,我在外面等你。塔里面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可能在维修或者有地方塌陷了,你一定要小心。里面的空间非常狭小,上下楼梯很陡峭,注意安全。如果不行就下来,千万不要为了看一眼风景就不顾安全,强行冒险!”

杨汝平听钱方这么说,随即脱下肩上的背包扔给钱方,随身只带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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