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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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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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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塔》连载

第六十四章 柳如月的挂念

诸法因缘而生,诸法因缘而灭。

文明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常常会让我们误以为其不再进步,只会裹足不前,甚至还会出现倒退。不过仔细考察文明的足迹我们会发现:文明其实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正徘徊着不知道下一步将走向哪里?向左、向右,或者向前?但是回顾历史,总结过去的经验和教训,我们却每每发现:生活中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被消灭。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涅磐和重生,所谓繁华与没落,所谓生与死,表达的只是一种因果相乘。抖落繁华与没落的尘埃,穿过生与死的丛林,无法被灭尽的便是那不生不灭的永恒。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人民在生活水平不断提升和物质极大丰富的同时,常常需要在心灵上和精神上寻求一种安宁和寄托。与此相对应的是国家对宗教事业的政策也逐步得到落实,各地陆续恢复和重建了一批比较有影响的寺庙,拥有数百年历史、曾经盛极一时的静月庵自然也时常被十方信众提起。静月庵曾经是这座城市的象征,也是所有善男信女们寄托美好愿景的圣地,因而如意师姐和柳如月等众信徒的呼吁与打造文明和谐城市,提升城市历史文化价值不谋而合。柳如月等人的呼吁很快就得到了主管部门的批复:同意恢复和重修静月庵。

得到批文后,静月庵原来的师姐妹们拥抱在一处,激动得泪流满面。静月庵终于要恢复重建了,柳如月和如意师姐一年多时间的幸苦没有白费,她们的努力终于成功了,师父的心愿即将实现!众师姐此时再次劝说柳如月,要她及早回去一趟,看望一下自己的女儿,免得彼此牵挂。柳如月泣不成声,点头答应了。临行时她向师姐们表示,为了早日实现师父的心愿,报答当年静月庵的养育之恩,她打算带头捐款,将自己名下的房产出售,所得资金全部捐给静月庵。

柳如月对佛教事业的热心,与之前的冷漠处世竟有天壤之别,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了柳如月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她只是以另一种形式积极融入社会。柳如月的变化让女儿柳子惠十分欣喜。

“子惠,妈想将自己名下的那套房子卖了,将所得的房款捐给静月庵,你……可有什么意见?”

“妈,我没有意见!妈,这里就是你的家,静月庵其实也是你的新家,我全力支持你的做法!”

柳子惠觉得母亲来于静月庵,既然决心重归佛门,静月庵得以恢复,那里应该是母亲此生最好的归宿。从此以后母亲既可以和自己生活中一起,也可以住在寺庙里,不必像她的师父那样四海飘零。终于,她可以像钱方那样与母亲相守相望了。

听到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柳如月十分欣喜。

回到家中,柳如月发现家中摆设几乎没有变化,只是阳台上空荡荡的,曾经茂盛的花草早已经不见了,在茶几的中央放着一部电话机,迎着窗外明亮的光线,隐隐可见到上面落了一层灰。看到电话,柳如月自然想到电话打不通的事情。

“家里的电话什么情况,停机了吗?我之前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一直打不通,说这个电话号码已经不存在了!”

“噢,是的,已经停机了!我这两年一直住在学校里,平时不在家里,所以没有再继续交电话费了。”

“你现在有手机了吗?”

“没有啊!春节的时候发现家里电话停机了,当时也想过买一部手机,之后又放弃了。我平常都在学校里,医院胡院长现在有我宿舍楼的电话号码,医院里如果有什么事找我也很方便。”

“没想到你又回到学校学习,你在学校里的情况怎么样?现在学习压力大吗?听胡院长说你是插读,完成本科学历,能跟上课程吗?”

“学校里的情况还好,学生一般都比较单纯,也很友好。刚进校园的那一会儿感觉学习压力大,比较紧张,后来好一些,现在已经能跟上课程了。”

“我听胡院长说,你们有一个辅导老师对你很关照,经常给你辅导补课……”

“胡院长说的应该是我们原来的辅导老师吧,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给我们上辅导课了。”

“他已经毕业了吗?”

“没有!没有!他其实有些不幸,这学期刚开学一个月不到,他在课堂上突发心脏病,差一点没了……好在后来被抢救过来了,但大脑受到了损伤,现在已经休学回家了。”

“啊……年纪轻轻的竟会有心脏病,真是太不幸了!”

柳如月十分意外,一脸的失望和惋惜。其实,关于柳子惠的辅导老师齐云飞以及他和柳子惠之间的事情,柳如月略知道一点,因为胡院长刚才在办公室里跟她提了一下:柳子惠的辅导老师实际上是一个研究生,与柳子惠同龄,父母都是大学里的老师。听齐云飞的母亲说,齐云飞研究生毕业后准备出国留学。据说齐云飞经常给柳子惠单独补课,学校里的人都说他们两个人关系比较亲密。关于齐云飞和柳子惠的事情胡院长在叙说时尽量表现出几分轻描淡写,之后还特别强调关于他们的传说可能有一些捕风捉影。但知女莫如母,柳如月对这件事情的理解很显然不会这么简单:女儿青春美艳,正是收获爱情的季节。可是看到女儿在谈及齐云飞的时候一脸平静,看不见半分激动,柳如月心里又有一些纳闷:“难道真的如胡院长所说只是一件捕风捉影的事情?”这时候,柳如月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她带来的大布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包,从小包里拿出一封信,递到女儿面前。

“差一点忘了,这是刚才在胡院长办公室里他交给我的一封信。”

柳子惠从母亲手里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上有她熟悉的颜色和熟悉的印刷字体。她知道这是钱方写给她的信,随手将信放在面前的大茶几上。柳子惠的表情很平静,也很怪异,既没有立即拆开信阅读,也没有将信收起来,等身边没有人时一个人看。而对于信封上出现红色醒目的“监狱”两个字,柳子惠也没有向母亲作任何解释。

“这是谁给你写的信,怎么用的是监狱的信封?”

“没什么,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杨汝平的大学同学,现在在监狱里。”

对待齐云飞和钱方这两个关系非同一般的不幸的朋友,柳子惠的表现十分平静冷淡,这让柳如月很吃惊:她与女儿相依为命十几年,深知女儿生性胆小善良,爱憎分明。女儿离开她不过几年时间,但身上却发生了天壤巨变——已经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这要么是一个人在经历多次情感挫折后变得成熟和精明,要么就是在历经沧桑后变得随意和玩世不恭。那么女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如月不禁又一次偷偷地打量女儿,试图从她的身上找到答案。

事实上,柳如月刚才的这些问话基本上都是在明知故问,因为在医院的时候,当胡院长将钱方的信交到她手里的时候,柳如月看到信封上有监狱两个字当场吃惊不小。看到柳如月吃惊的样子,胡院长猜测柳如月一贯远离尘世,可能并不知道柳子惠和钱方之间的事情,于是便将钱方在无意中发现了杨汝平并且将他送回家里,后来又打算将杨汝平带到南方去,不幸在火车上杨汝平又一次失踪了的事情简要地告诉了柳如月。柳如月张大嘴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万没有想到离开女儿不到两年时间,女儿身边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钱方因为杨汝平在火车上失踪的事情被公安机关拘捕了,后来被法院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小惠还好,我们医院为她做了担保,关了几天后又无罪释放了。”

“钱方人我见过一面,很聪明,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当初钱方发现杨汝平的时候,杨汝平的精神有问题,钱方将杨汝平送回家,据说那个时候他与小惠两个人好上了,好像……在恋爱。钱方与杨汝平两个人是大学同学,在大学时期两个人的关系特别好。钱方是一个心地比较善良的小伙子,检察院里和法院里的人后来私下里也是这么说的。”

“阿弥陀佛!原来是这样。”

“杨汝平自从在火车上又一次走失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了,不过杨汝平母亲许老师后来被她学校的老师发现了,奇怪的是她的精神也不正常!许老师后来被送进了市精神病医院,现在仍然在那里接受治疗。”

“去年市卫生系统开会的时候我遇见他们的黄院长,告诉他许老师是我们医院前杨院长的家属,请他们多加关照。听说许老师原来的学校每年也会派老师到医院探视许老师,我们医院与他们医院因为有一些工作上的联系,经常有人到他们那里去,有时候也会顺便探视许老师。许老师目前的精神状态听说还可以,病情比较稳定。”

胡院长将柳如月离开后发生的几件与柳子惠有关系的事情简单地梳理了一遍,柳如月频频点头,连连称善,时不时诵一声佛号。离开胡院长办公室后,柳如月心潮起伏,一路上都在思考怎样和女儿讨论这些事情。在她看来,杨汝平失踪已久,女儿的生活应该重新走上正轨,现在考虑婚嫁之事应该没有不妥了。

“齐云飞不错呀!”

当胡院长介绍齐云飞的家庭背景以及校园里有传说他们谈恋爱时,柳如月对齐云飞充满了期待。女儿的美貌确实不应该被辜负,她应该有自己的幸福!可是当柳如月从女儿口中得知齐云飞后来发生了变故,不禁扼腕叹息:可惜!诚为可惜!女儿的婚姻接连受挫,这让柳如月也不得不有些狐疑。柳如月为人忠厚本份,一生谨慎。但是作为母亲,柳如月从内心里对来自监狱里的钱方本能地有一些抵触。尽管胡院长已经将钱方的事情跟她说得很清楚了,但柳如月还是无法接受女儿与一个坐过牢的人生活在一起。也许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在柳如月眼里,女儿依然青春靓丽,找一个清白好人应该没有问题。说心里话,柳如月并不太情愿将钱方的信交到女儿手中。所以在将钱方的信交到女儿手里之前,柳如月心里还有些犹豫,担心女儿太年轻,意气用事,会不会因为某种愧疚感对钱方难以拒绝,从而错过优秀的齐云飞。出乎了柳如月的意料,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柳子惠的表现解除了她的这种担忧,但同时也更让她捉摸不透。

“这是什么意思呢?与钱方已经不往来了?”柳如月不便明说,但也不敢多问。她暗暗地注意观察女儿的表情,希望能从她的脸上寻找到这方面的信息。

柳子惠避开母亲一双满是疑问的眼睛,忙着去打开家里的窗户,让家里通风透气;接着又走进厨房,烧一壶开水,顺便检查家里的油盐米面等……柳如月知道女儿在有意回避自己的问题,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回到客厅打开自己带来的布包,从里面取出几件衣物,挂在阳台上晾衣架上,吹吹风,照照太阳。

水烧好后,柳子惠给母亲倒了一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两个人在餐桌旁相对而坐。柳如月和柳子惠母女二人有将近两年时间没有见面,现在面对面坐到一起,应该有许多心里话。柳如月望着依旧年轻漂亮的女儿,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仅仅过去两年时间,女儿经历了许多事情,也发生了许多变化,她的心里应该有许多秘密。而柳子惠和母亲几乎一样,她知道母亲有一肚子疑问,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此时她已经不想对母亲再提起自己那些伤心的往事,不是对母亲不满,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没有出现在她身边。“都过去了!所有的误解、委屈、愤怒和无助,以及后来的遗憾和放弃。如同年前的那场大雪,几乎下了整整一个春节,给整个城市带来了莫大的麻烦,现在却寻找不到一点雪的痕迹。”

“子惠,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柳如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话题。

柳子惠摇摇头,低头喝了一口水,没有说话。

“我听胡院长说,杨汝平被发现时精神有问题,后来在火车上走失后便一直没有出现,他也许……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可以考虑个人的事情了。”

柳如月掩饰不住自己的焦虑。这其实可以理解,因为她在师父坟前发过誓言:决心回归佛门,隔断红尘,从今往后不再过问俗事。可是女儿的婚姻显然也不顺利,这是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挂念。柳如月其实无法放下,却又不得不放下。她知道这可能是她关心的最后一件的俗事了。

柳子惠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母亲说话,她低下头慢慢地喝着水,一小口接着一小口,似乎是故意用喝水的时间来错开母亲的话题。

“趁现在还年轻,你现在找一个条件好的人应该没有问题……”

柳子惠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仍然没有说话,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

“刚才在你们医院里,我看到有许多年轻的医生,看上去都很不错,听胡院长说他们都是大学分配来的,在这里工作,条件都很好……”

“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件事。”

“为什么呢?你在等那个监狱里的钱方吗?”

柳子惠摇摇头,没有接母亲的话继续讨论这件事,而是将话锋一转:

“妈,现在不说这些事好么?家里没有菜,也没有米面,我们一起去超市吧!”

柳子惠说完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柳如月见女儿不愿意谈论这件事,或者是不愿意和自己谈论钱方,心里不禁又有一些担忧:难道女儿真的在等钱方出狱吗?可是仔细一想又不太像,因为女儿对钱方似乎也缺少热情。钱方的信被她随手丢在茶几上,连信封都没有拆。如果她只是不想当我的面看钱方的信,说钱方的事情,她更应该将这封信收藏起来才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柳如月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女儿的个性她很了解,同样的话最多只能说两遍,不能把她逼得太紧。从超市返回家的路上,柳如月思考再三,决定换了一个相对轻松的话题。

“我打算过两天回家一趟,将房子收拾一下后交给中介公司,处理好了就回来。”

“好的,你去吧!我给你留一把这里的钥匙,下午我去一趟电信局,将家里的电话也恢复了,这样你有什么事情联系也方便。”

“电话……你如果平时用不上就算了,你留一把钥匙给我就行。我回去处理房产,家里可能有一些重要的证件资料需要带过来暂时放在这里。”

“家里电话还是恢复了比较好,这样你联系我也比较方便,别人找你也方便。你不是要卖房子吗?别人怎么找到你呢?”

“那好吧。子惠,你已经成人了,妈也出家了,妈在师父坟前发过誓言,所以你的事情以后要靠你自己了……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早一点把这件事落到实处,这样我也没有牵挂了。”

“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忙你的事情吧。”

“哦还有一件事,我刚才听胡院长说杨汝平的母亲也被人发现了,精神也有问题。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听胡院长说她被精神病医院收治,长期住院。”

“这事我忘了告诉你,胡院长说的没错,前年国庆节的时候,她忽然出现在静月湖公园那里,被她原来学校的一个校长路过那里时发现了。那个校长后来报警了,警察来了后发现她精神也有问题,于是决定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收治手续是学校出面办理的。我那天正好去看守所探视钱方,刚好也路过那里,所以我也在上面签了名字。”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柳如月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大概,此时仍然不住地口诵佛号。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你有去看望她吗?有好转吗?”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后来上学去了,学习很紧张,压力也大,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去看她。”

“哦——那没关系,正好我想明天去那里看望她,明天是星期天,你有时间吗?要是有时间你陪妈一道去看一看她吧!”

柳子惠听了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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