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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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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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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仕途》连载

第三章

 

1984年7月28日,没有剪彩,没有燃放鞭炮,也没有几个围观群众,人民公社大门儿前,那块挂了二十三年的牌匾“新乡县玉亭人民公社管理委员会”,被“新乡县玉亭乡人民政府”的牌匾取而代之。

随着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亿万农民以前所未有的极大热情,关注自己的切身利益,土地的改革势在必行。农村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迅速在全国推开。

古井镇家家户户也投入到了这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当中去,先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大讨论,几个生产队白天里忙完了地里的农活儿,到了晚上,男人们都集中在各自的队部的院落里进行大讨论,讨论上边推行下来的新章程,说要让社员搞生产责任制,大家伙儿咋讲的都有。有的说这是取消了大锅饭调动大家劳动积极性的大好事儿,一旦把土地分包到户,一家家还不都得像对自家孩子一样待承,以后呀,脱贫致富只是早晚的事儿。也有人摇得脑袋活像拨浪鼓,说这是分地到户,搞单干倒退,大家好不容易从初级社到高级社走上了社会主义的光明大道,走着走着,却发现前面没有了道路,社会主义轰隆一声就倒塌了,咱那些为穷人为革命死去了的人不就白白的死了吗?这绝对不会是咱党中央的意思呀。持这种观点的人往往是大队小队的干部,他们不干活硬挣工分,老百姓早就厌倦了他们,私下里议论说他们是老百姓身上的虱子跳蚤,是专门喝老百姓的血水哩。

但议论归议论,大家都认清了现在的形势,与其大家囫囵在一起磨洋工混工分搅着稀粥挨饿受穷,倒不如豁出来大干一把儿,同意分包的人占了绝对的多数。没过几天,大家按照自愿结组的原则,农民们纷纷结成生产互助组,在短短的几天之内,镇子里每个生产队都化成了十几个责任组。一般一个组四五户人家,都是自愿结合在一起的,大都是父子或亲近的门中人在一块。生产队的土地、牲畜和农具等,一律打成上、中、下三等,按各组户数、劳力和人口分配开来,实行以组核算。

分到土地的农民们一家家象发了疯似的,起早贪黑,不光把麦田比往年多耕了一遍,还把集体多年荒芜了的地畔地楞全部拿镢头挖过,将肥土刮在地里。麦田整得像棉花包一般松软,边畔刮得像狗舔得一般干净。所有的秋田不仅锄了三遍草,还又多施了一次化肥!整个古井镇的人们都洋溢在紧张而喜悦的气氛里。往日吵吵闹闹的镇街上,现在一整天鸦雀无声,再也看不见什么闲散人,甚至连女人和娃娃都到地里拼命去了。

还是在今年春上,过了龙抬头的日子,没过几天就是惊蛰,一声春雷过后,大田里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土地该翻耕的还要翻耕,春天是播撒农民希望的季节,他们怎么能不精心料理土地呢,他们深信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担粮的古训,一个个勤快的就像脚底板儿安上了陀螺,整天忙得团团转。

怀诚想买几只兔子,妈妈瑞芬本不想给怀诚买的,但架不住怀诚整天的死缠烂磨,也就同意了,但条件是要讲的。第一,买回来兔子就要善待,不许饿着了,草料别人不惦记,就由怀诚自己全权负责。第二,家里虽有院墙,但土坯墙头挺矬,容易攀爬,再加上院门栅栏也需要加固,酸枣树棵子得怀诚自己到北坡里砍来。第三,买兔子的钱家里没有,得靠卖了红薯秧子才能买的,红薯秧子的管理和采卖怀诚都得全程参加,大人只是负责监督。这三个条件只要有一个不答应,买兔子的事儿想都别想。

怀诚为了能买到可爱的小兔子,当然满口答应。怀诚心里就盼呀,一连几天,就连河里也不去了。在一个周末,在母亲的带领下,和哥哥怀信、姐姐素绢把红薯一筐筐从地窖里掏出来,用人力车拉到秧炕上,然后大家一块块儿的码整齐,再盖上一层薄薄的细土,泼洒了清水,用塑料布蒙盖好了压上稻草笘子,秧子就算上好了,单等红薯发芽,出秧,长高,采摘了好去卖呀。

一连几天,怀诚心里那个着急呀,上学放学得空就掀起草苫子偷偷地看看,尽管妈吗千叮咛万嘱咐,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的,但他就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急切。

一直过了半月多,怀诚偷偷地挖出一块红薯,看见了上面新生的嫩芽,高兴地告诉哥哥姐姐,就像是有天大的喜事儿。又过了十来天,黄橙橙的幼芽拱出了湿润的泥土,怀诚心里更加激动不已,那一颗颗幼芽都是他的希望呀。这时的怀诚心里充盈着劳动的喜悦和更大的期待,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感受到劳动的快乐。

幼芽一天天变绿长高成了秧苗,杜怀诚更是倍加经心,每天按时泼洒清水和晾晒,眼瞅着秧苗儿一天天变得茁壮,窜出了秧炕一小节。进了四月,再有几天就是谷雨。这天瑞芬嘱咐怀诚说,明天就是周日,南桥镇逢集日,今天我们采好秧子,明早你和你爸爸到南桥赶集去,卖了红薯秧子好买兔子呀。

当天下午后半晌儿就开始忙碌起来,妈妈和哥哥姐姐采好了秧子,怀诚就一颗颗数数,数够五百棵放做一堆儿,然后妈妈再码成捆儿。怀诚陪着妈妈一直忙活到晚上九点多,才把十二捆儿秧子弄好,看着齐崭崭的秧子透着精神儿,怀诚打心眼里高兴,最后怀诚又拿浸湿了的苫布把秧子盖好,往被窝里一钻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不亮,怀诚就跟着爸爸去南桥赶集。父亲担了担子在前面走,怀诚就一路小跑儿在后面跟着。八里地,不到一个钟点儿的路程,怀诚跑的满头是汗,小脸儿红扑扑的,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

到了集市上,怀诚看到来卖秧子的本来就没有几家,买主倒是来了不少,自家的秧子模样齐整,看着茁壮,功夫不大就出了手,价钱还高,两块八一捆儿,两个北山里的买主一人六捆儿都要了去,总共三十三块六毛钱,点清了,存德把钞票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就领着怀诚往集市南头走,卖鸡、鸡蛋、兔子、杂货的都在那里呢。

到了一看,卖兔子的就三家,一家十三只,另两家都是十二只。

这时存德看集市上人还不多,就指着路边的一家卖混沌油条的饭摊儿对怀诚说:“今天起得早,没来得及吃饭,你先吃碗混沌去,再弄根儿油条儿,吃完了我去结账。”

怀诚尽管肚子饥得呱呱叫唤,但舍不得离开。父亲就说:“那你就看着我给咱赚碗儿混沌。”

存德看买兔子的人少,人们只是看,问价儿的倒没有几个,父亲就开始一家家的砍价儿,说要就全要,三家都急着出手,就争着降价儿,存德就连买两家,八角钱一只,二十四只不到二十块,另一家嫌便宜,舍不得,存德就蹲在那儿开始叫卖,说全要就六角一只,管挑就一块二一只,那家也就随着价儿叫卖,父亲就把纸箱子搬到那家旁边儿,把那家的兔子一只只捉到自己的箱子里,说我全要了呀,给人家数了八块钱说就别再找零儿了。那家八毛没卖上,倒便宜得卖了六毛,生气地走了。存德就继续叫卖,全要一块,管挑就一块五,九点多来了两个买主,可惜要的不多,讲好价钱块三一只,一家七只,一家六只,歪好十三只,点清了钞票,存德就把纸箱一合,塞给儿子一块钱,说:“去,办你的正事儿去,早饿急了吧?”

怀诚混沌就着油条美滋滋儿的吃了一顿儿。父子两人相跟着带了二十四只兔子往回走。边走边唠,怀诚就说,看不出爸爸整天在石窝窝儿里跟石头打交道,到集市上还会做买卖哩。父亲就笑了,说:“看石头要看门道,做买卖也要找诀窍呀,咱今天还小小的垄断了一把哩。”

父子俩边走边算账,今天兔子买到了,还赚了六块五,一路又说又笑,不到吃午饭的时辰儿,父子俩就回到了古井镇。
   顾不得吃饭,怀诚赶紧去地里拔了不少青草,有荠菜有叶衣有苦菜,都是兔子喜欢吃的,吃午饭时杜怀诚端着饭碗圪蹴在盛兔子的粪筐边,不时的盯着看,二十四只小灰兔蜷在一起,嘴唇翕动,红眼闪亮,三片嘴唇不停地噏动着咀嚼着杜怀诚弄来的青草

下午,怀诚搬来了好多的砖头和土坯,他要给自己的小兔子垒窝呀。他先用人力车拉来了土,又从水缸里舀了水来,他这是要和泥呀,哥哥怀信也帮忙,兄弟俩整整忙了一个下午,兔窝弄好了,他们还围着兔窝弄了一圈围墙,围墙顶上还弄上了圪针。站在围墙外看着小兔子自由自在的在里面玩耍,怀诚心里高兴极了。
兔子胃口极大,好像永远也吃不够。怀诚只好每天只要有空儿就背着粪筐出门。在田野实践中,他慢慢知道除了杂草,多数野菜人类均可食用,有的甚至是美味。看来人和兔子差不多,处在生存的同一起跑线上。

不知不觉三个多月过去了,原来的小兔都长成了大兔,母兔怀孕了。一天傍晚,我发现兔笼有异动,用手电筒一照,六七只兔崽正围着母兔拱动。
它们的胃口越来越大,而村头附近的草越来越少。怀诚每次放学后给兔子弄青草不得不走得远一些。为了兔子,他几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在了打兔食儿上。
春去秋来,刚买时的二十四只兔子已经成了近一百二十只的兔子大家庭,光靠怀诚放学的空闲时间已经不能满足,存德和瑞芬在出工时也会常常弄些青草回来。其实这还不是大问题,关键是冬天就要到了,没有了青草可该怎么办?

家庭最高长官果断做出决定釜底抽薪,宰掉大兔子卖钱,怀诚姐姐激烈反对,他们哭喊着,吵闹着,怀诚还不惜以宣布绝食来威胁存德老汉,但人微言轻,专制正如食物链的排列顺序,是绝对不可逆转的。
那是个星期天。怀诚一早出门,他要给他那些可爱的小兔子去寻食儿啊,他记得在颖水河还有一片青草长势很不错,今天他得去弄回来顺着颖水河河岸一路寻觅着,不时的挖着。

天色暗下来,怀诚家。一切都静悄悄的,看来大屠杀早已结束。最高行政长官躺在床上看书,母亲悄悄提醒孩子们,饭菜在锅里。她并没提到兔子,这是不言而喻的。尽管饥肠辘辘,三个孩子坚决不进厨房。
怀诚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伤心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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