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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三个人出了歌舞大棚有说有笑地往回走，一个个玩得很尽兴的样子。在路上春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了一天庙会，光跟着你们瞎转了，我自己倒还什么都没顾着买呢？”她看中了一顶带彩带的布艺凉帽，人家要十块钱，她还价五块，人家不肯，她又加二角，人家就瞅着跟着的成业笑了：“小妮子精哩，光惦记着过日子里，哪有二角二角加的，至少加五角。——六块五，卖你一个！”于是就六块五。临走时成业就听见人家嘴里在嘟囔，说一看就是结了婚的，要不不会这么打算着过日子，钱难赚啊！
杜怀诚本来要替春兰付帽子钱的，春兰拍了一下怀诚的手说道：“你现在不是以前，又没有挣钱，我可不要！等你大学毕业有了好工作，不给我买我还不依哩”便硬是自己付了钱。成业站在旁边嘻嘻笑着不做声。
离开卖帽子的才几步杜怀诚就笑起春兰来了，“小妮子精哩！肯定结过婚了哩。”他学着人家卖帽子的拿腔作调地说。
“就是精！”舒雅犟着嘴，“知道了吧，现在卖东西的居然敢要这么大慌，你得照着半价往下砍呢。”
杜怀诚说今天出来玩还真是长了不少见识。“想不到做小生意也这么来钱。”
“造导弹的不如卖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春兰在一旁笑着说。
“不排除有这样的情况，”杜怀诚说，“改革开放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嘛，咋啦，眼红啊，要不你去试试？这是‘慢半拍’在那个时代难以避免的辛酸－－简单的体力劳动者先于复杂的脑力劳动者进入市场经济，如卖茶叶蛋、卖服装、开理发店……他们最先尝到市场经济的甜头。而一旦‘同拍’，复杂劳动自然比简单劳动的回报更高，随着以脑力劳动为主的群体融入市场经济，‘脑体倒挂’会很快结束。‘知识创造财富’就会成为现实。”
“不试！我刚刚说一句话，你就说出这一番大道理教训人家！”春兰格格地笑。突然就弯腰捂住肚子，说要找厕所。杜怀诚笑道：“叫你瞎吃呢，又是菠萝，又是甘蔗，全是凉东西，还有一大把烤羊肉串，也不知道卫生不卫生。”看春兰脸都憋红了，忙朝路两边看，指着马路北边说：“去，去那儿！那里是国税局，单位上是肯定是有厕所的。”
春兰上过了厕所忙奔回路上，“也真是的，去个厕所吧，人家一楼还都锁了，只好跑到二楼，也难怪，庙会上人太多。”
一行人回到古井镇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就等怀诚回来一家人开吃。因为第二天怀诚要开学了，今晚的饭菜瑞芬准备的很是丰盛，存德老汉还特意拿出了两瓶枣木杠烧酒，说是一家人要吃团圆饭的。哥哥怀信带着媳妇文秀和两个孩子也早早过来，正在陪着父母聊着。见怀诚回来了，妈妈就招呼着文秀把饭菜端上饭桌，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开吃。
堂屋里日光灯照得雪亮，大圆桌上冷菜热菜摆得满满的，人都到齐了，热闹哄哄地像在办大事。大家把正北的位置让存德坐，瑞芬不做正座，说还有两个菜要烧的，等拾掇好那两个菜再过来，怀信和文秀就在父亲右手边挨次坐了，两个孩子围着桌子跑来跑去，一会钻到爷爷怀里，一会儿又跑到奶奶身前闹腾，存德老汉乐得合不拢嘴。怀诚在父亲左手边空了一个位子坐着，空座是等着妈妈坐的。功夫不大，瑞芬端上两个菜来，一个老烧鱼，一个红烧排骨，腾腾的冒着热气。瑞芬揩揩手过来坐下。于是，大家举杯开始。
上来当然是谈赶庙，谈农田，谈怀诚的学业。谈着谈着话题就转移了。嫂子文秀和怀诚干了一杯问：“怀诚，啥时给嫂子找个妯娌啊？”“不急不急，毕业了再说嘛。”怀诚笑着说，“我才多大就紧着找媳妇，不找不找，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己一个挺好的。”怀信说，现在读大学的三十几岁结婚的人多哩，特别是大城市，讲究什么先事业后成家哩！
一家人正说的热闹，院子里就响起了女孩子的声音，瑞芬放下筷子紧忙的迎出去。跟着怀诚妈进来的是金玲，一进门看到一家人在吃饭，金玲说：“啊呀呀，真是来得早赶不上来得巧，这么丰盛的饭菜让我碰上了，真是福气。”大家都起身让座，怀诚妈搬了凳子过来拿毛巾弹了给金玲坐，金玲说饭是不吃了，今天没去赶庙会，晚饭吃得早，她来是约怀诚明天一起回省城的。怀诚妈热情得招呼金玲坐下，说不吃饭坐坐也好，几口菜还是吃得下的，快来尝尝你大娘的手艺。金玲就在怀诚身边坐了，倒了饮料，端起酒杯说，平日里光是顾着念书了，两家离得又不远，没来看望过大伯大妈，很是不对，现在自己读大学了，学习压力小了，以后要经常看望大伯大妈的，今天来得巧了，就借花献佛，敬两位老人一杯，祝二老身体健康，生活舒心如意！怀诚爸妈端起酒杯喝了。大家就夸金玲真是懂事，小嘴儿是抹了蜜水的，那才真叫个甜哩。
怀诚娘嘴里夸着金玲，心里就想起了玉秀，不自觉地说出了声：“玉秀要是还在，肯定也会考上好大学的，可惜年轻轻的就走了。杜怀诚见娘提说起了玉秀，嘴上虽不说话，脸上一片戚然。
怀诚说话有些支支吾吾。面上神情有些尴尬。
他默默地为自己倒满酒，看着那透明的玻璃杯子，他的眼睛有些发潮。低沉着声音愤懑起来：“也是日鬼——好人不长久！”
瑞芬说：“老天就是不长眼睛，玉秀成绩多好，她人又长得漂亮，要不现在肯定也考上大学了，唉，可怜我那闺女。”
杜怀诚眼里便有了泪。他抬手揩去。
“好了好了。别再提这些伤心事了。”存德老汉招呼大家：“喝酒喝酒，大家继续喝酒！”
一家人说是高高兴兴一起吃顿饭，结果因为提起了玉秀，气氛就有点悲伤，工夫不大也就结束了。金玲和怀诚约定好了出发的时间，又跟怀诚娘拉了会儿话，就跟大家告辞，怀诚娘说让怀诚送送你，你们年轻人好说话的。一句话说的金玲倒真有点儿难为情。
杜怀诚跟玉秀的事情让金玲感到意外，这是她不能够想像的，她想以前在一起上学时两人也不过是要好的同学，没有想到玉秀对怀诚的影响居然这样大。她依稀明白了杜怀诚性格上有些忧郁的原因了。
第二天，也就是阴历正月十七，怀诚和金玲两人一起回省城，在路上，金玲小心翼翼地重提了这个事，谁知道杜怀诚沉默了一会儿，竟像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之盒似的，说了许多关于玉秀的事情。到最后说到升学后在玉秀坟头上怀诚撕心裂肺的一幕，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泪流满面。
“杜怀诚，想不到你这么小就受了这么大的伤痛。命运对你和玉秀都是那么残酷！”
“玉秀太可怜了。我现在有时都不敢相信她已经永远离我而去，有时总觉得她和我依然在哪个学校读书，放假回去我甚至恍惚中都有去见她的念想。可是……”
“你也不要太沉缅过去了，”金玲说，“你今天所有的一切证明了你没有辜负玉秀，她在九泉之下也应该是欣慰的。”
“我怎么可能不想过去呢，上了大学我更加怀念她了。特别是晚上，想得更厉害。我经常看到学校里那些快乐的女生们就想啊，那里面应该肯定有玉秀的。玉秀我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她是那么好，那么优秀。她对我更是那么好。”
“怀诚……”金玲轻声叫他，“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只想要你能够更快乐些。我……”
杜怀诚没有说话，他只是摇摇头。但金玲分明看到他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她就不敢再问了。
初恋啊初恋，哪个年轻人没有经历过初恋的呢？初恋，始终是每个人一生中最难忘记的，他象一枚青涩的果实，迎着早春的第一缕阳光，结在初绽新芽的枝头上，让你在一生中的每一次回眸，都能看见他那么孤独的傲立着，不染一丝尘埃的洁净，他不一定是最美的，但是却永远存留着阳光的芳香。它是一枚无花的果，但你不会去追究他是否过错，有的，只是深深的记忆和怀念。对于我们的主任公来说，因为失去了，所以才会更加的怀念。在爱情的茫茫路途中，我们每个人都在不自觉地缅怀着自己曾经的那份美好的初恋时光，回味着那份纯真的爱，深深的热爱着。亲爱的读者朋友，请原谅我们的主人公吧，在旧的情感还没有释怀前，他又怎么会接受新的感情呢？他就像是一个受伤的猎犬，在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经受到的创伤，慰藉着自己受伤的心灵。
杜怀诚面容岑寂。看着窗子外面的风景，久久不愿回转头来。
两个人各各沉默着。不知不觉地，金玲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放在了杜怀诚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