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鲁军店里,鲁军开了门说:“杜怀诚?你怎么有空来看我,我还说年前大家都忙,等年节里咱们古井镇的几个在一块儿聚聚,今晚你倒来了?”
杜怀诚说:“怎么,今天来就不欢迎啊,那我只好向后转了。”
鲁军把杜怀诚一把扯进去说:“这几天昏了头了。”
杜怀诚看他店里的柜台又增加了,新增的几个白酒品牌看上去很炫目,柜台里坐了一个女孩,挺漂亮的,文文静静地朝自己欠一欠身子。
杜怀诚说:“我还以为你年前长往下边跑哩,哪知道你却是躲在家里享清闲呢。”
说了一会儿话杜怀诚就告辞说:“我就不耽误你们做买卖了。”鲁军也不强留杜怀诚,送他出了店门。隔着玻璃门杜怀诚冲里面努努嘴儿说:“新雇的?你小子倒是眼毒得很。还算有点儿艳福啊。”
鲁军说:“是前几天刚招来的,管吃管住每月1500元。你小子不许瞎想,我可都出了钱的。”
杜怀诚往鲁军肩头擂了一拳,说:“呵呵,你小子做了坏事还倒理直气壮了,不就是每月1500块钱吗,一套茶具两包龙井不就结了,倒是念念不忘,这都什么世道?”
杜怀诚在省城读大学时鲁军就在省城商场卖自行车,后来承包一些建筑活儿,很是挣了一笔钱,后来国家建设紧缩,他看城里生意不好做,就回了县城,在这条县城主街花了一百五十多万买了三层四间门面房,又接了几家品牌白酒,做起了几家白酒品牌县级代理,这两年苦力经营,发了财,光仓库的存货听说就上百万。
和鲁军分手杜怀诚决定回去。他沿着龙州大街走着,一边故意地踩着路边积雪。他忽然感到世界真有点陌生了,似乎在一夜之间繁华起来,无数的霓红灯广告在寒冷的夜里闪烁,一眨一眨的像鬼睒眼儿。街上的车辆不多,街边行人更是稀少。经过一家豪华的酒店时,见门口站着四个漂亮的女孩子在那里招揽顾客,他扭头刚想看清楚里面是怎么回事,耳边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欢迎光临。”吓了他一跳,转动的大玻璃门边两位穿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做出手势想把他让进去。杜怀诚转身就走,口里说:“欢迎光临,我还以为你们说什么哩。”退下来抬头看才知道是皇都夜总会,新开张的。快到艳阳湖宾馆了,一个俏丽的影子闪到他面前,杜怀诚身子赶紧一让,见是个姑娘。她看了他的动作就笑了笑说:“先生,打炮吗?”杜怀诚说:“打炮?打什么炮,我又不是军人?”她有点羞涩地笑一笑说:“就是临时休息。”杜怀诚赶紧说:“我得赶紧回家去,晚了那口子还不吵?”她说:“先生放松一下吧,都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男人也该跟上时代啊。”杜怀诚说:“不不,家里有,家里有,也闲着呢。”她说:“换换口味吧,还有学生妹呢。”他拍拍衣兜赶紧说:“没带钱,没钱,下次吧,下次。”她就退了下去,嘴里说:“真是个老土!”这时从不远处老北京烤鸭店传来悠悠扬扬的歌声,是苏芮的《搭错车》里的曲子《一样的月光》:
什么时候儿时玩伴都离我远去
什么时候身旁的人已不再熟悉
人潮的拥挤拉开了我们的距离
沉寂的大地在静静的夜晚默默地哭泣
谁能告诉我
谁能告诉我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
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一样的月光
一样的照着新店溪
一样的冬天
一样的下着冰冷的雨
一样的尘埃
一样的在风中堆积
一样的笑容
一样的泪水
一样的日子
一样的我和你
什么时候蛙鸣蝉声都成了记忆
什么时候家乡变得如此的拥挤
高楼大厦到处耸立
七彩霓虹把夜空染得如此的俗气
谁能告诉我
谁能告诉我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
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是啊,社会仿佛就是一个大磁场,人们总是妄图按照自己的意念去改变它,但也在无知无觉中被它改变着。当你意识到这是一种潜在的征服和反征服而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反抗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原来的五彩缤纷早都变成了一种单一颜色,自己早就浑然一色失去了反抗的理由。一切都是那样自然平和却不可逆转,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一种瓦解性极强的力量,在执行着这种魔力的改变。使一切深刻性都变得苍白,甚至滑稽。最深刻的思索也改变不了最简单的事实,因此最简单的事实有着最深刻的内涵。
杜怀诚意识到了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凭着匹夫之勇去对抗这种社会的必然,对抗历史。这是宿命,是那些还愿意相信和坚守一点什么的人最大的悲哀,他们甚至不能给自己找到一种依据,一种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