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刚开学,整个大学校园里热热闹闹,怀诚心里却感到了失落。
怀诚是从复读班被一纸通知书招到这里来的,他估计今年怎么也不会考上,就进了一中复读班,本打算好好复读一年,争取来年再考,哪料到却在这里落了脚,心里本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崭新的被褥,自己的铺盖却是跟了自己四五年的旧被褥,不过倒是干干净净,临来时母亲帮他拆洗过了的。来到这所学校,他心里没有一丁点儿的新鲜感。白天里忙着准备些东西,倒是不觉得什么,一等到夜晚来临,躺倒床上,心里就空落落的难过。他像是被人遗弃在这个自己曾经来过的城市,内心里感到了沉重的孤独。以前在县里无论在哪所学校读书都没有产生如此强烈的孤独感,原因是他没有走出过自己熟悉的地方,同学之间相当容易交流沟通,尽管到了新的学校,可两天已过,就都成了熟人朋友,更何况在玉亭乡中有玉秀陪伴,在二中时有和舒雅的交往,这些都让他感到是那么的亲切。可来到这里,同学们天南地北都有,一个个扯着自己的家乡话儿,叽里咕噜让人听不懂,同学们除了老乡一个也不认识。情绪的低落使怀诚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阴影,一连几天他都呆在宿舍里,也不大讲话,除了去上课就是吃饭睡觉,除了参加了一次老乡会外,别的什么活动也不参加。给别人的感觉他是一个沉默的人,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一个充满了心事的人。
怀诚不愿说话,另一个原因是他老是喜欢幻想。他来到这个学校后,常常沉湎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心里老是想以前的事情,想那些自己熟悉的人。尤其容易想起玉秀,想他们一起的三年初中生活,想两人的共同理想。那时他们是多么的幸福呀,两个人成绩都是那么的优秀,在老师们的眼里。他们俩简直就是班上的金童玉女,简直就是最最可爱的宝贝儿,只要他们俩乐意,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实现不了的,没有什么困难是他们不能克服的,在他们眼前,永远是绚丽的鲜花,在他们脚下,永远是平坦的大道,灿烂的阳光。可是现在呢,玉秀啊,你在哪儿?上天不佑护智者,上天也妒忌红颜吗?什么好人一生平安,怎么到了玉秀身上就偏偏相反了呢?整整四年啊,两人生死两茫茫,近1500个日夜,他何曾忘记了玉秀,那是他的初恋啊!即便是和舒雅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何曾忘记过。他有时甚至想,要是玉秀不死,他也就不会经受这么多的心理挫折,两人一定会双双考上重点高中,又会同时考上好的大学,那该多好,是玉秀的死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一切。
他记得在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他一个人去了玉秀的坟地。坟头上乱草丛生,他扯了一把又一把,揪了一绺又一绺,直到坟头上光光的透着新鲜的泥土。他坐在玉秀坟上那个哭啊,念念叨叨和玉秀说了好多的话。说他俩的过去,从孩童一直说到初中,说他们俩的理想,从小学初中一直说到高中大学。他就觉得玉秀一定是听得到的。可是现在,自己是坐在了窗明几净的大学校园里,聆听着老师们侃契诃夫、高尔基、莫泊桑、巴金、鲁迅们,而玉秀却永远定格在那个圆圆的土丘中。老天不长眼,老天妒红颜啊!
有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了。没有了玉秀,世界还有什么色彩,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每到这时,他就更易于幻想那整天流淌着的颖水河,幻想那北山石窝里的一幕幕,那绿油油的花生地,那一颗颗挂满果儿的大枣树,那石板上千奇百怪逼真的树纹,那红薯叶茎做的项链,想起那枣树下和玉秀的约定。想起和玉秀金玲一起看电影的紧张尴尬和幸福,回想在玉秀炕头那甜蜜的一吻……
当然,怀诚想玉秀并不代表着他就不想舒雅,是舒雅让他从失去玉秀的阴影里走出来,是舒雅让他的高中生活充满了幸福和希望,又是舒雅在他忧伤的时候给了他幸福和欢乐。他常常想起在二中读书的一幕幕情景,想学校东边的树林里两人在林荫下的漫步,想颖水河边的畅谈,想孔雀山柿子树下的拥抱和约定。
怀诚想不到大学刚一开始,自己就陷入了这样一种孤独失落和怀念的情感中不能自拔,无人倾诉,这时,他就想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