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月亮出了云层,地上铺满银色的月光。金铃在前面走,怀诚在后面跟着。两个人都不讲话,只是闷闷地走着。要到小树林了,金铃走得慢下来,怀诚跟上来问金铃:“累了吗,怎么走不动啦?”
金铃声音里带了哭腔:“哥呀,天黑,走到这儿,我——我心里害怕着哩。”说着话,金铃扭身一把抓住了怀诚的胳膊,头倚靠在他的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可怜样儿。怀诚被她贴得紧紧的,感觉软软的腻腻的,鼻子里钻进了她的体香,呼吸就有点儿不匀,他说:“金铃妹子,可不敢这样,这样就不像兄妹了,让人瞧见了多不好,该传说咱俩的闲话了哩!”
“怎么不行?哥哥不可以抱抱妹妹?金铃小嘴撅起来,又说:”刚才看电影时玉秀就枕在你肩上哩。”
怀诚脸上发窘,说:“那不一样哩。”
“怎么不一样?一样的,玉秀叫你哥,你把玉秀当妹妹,我也是你妹呀,你怎么就多嫌我了?”说着话,金铃的小嘴儿就撅得更高,仿佛能拴住个油瓶似的。
怀诚没有办法说服金铃,无奈的说:“那以后当着人咱可不许这样的啊。”金铃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这回倒是乖了。
过了树林,月亮开始明亮起来,怀诚感到小腹憋得难受,他想找个地方撒尿,却是羞于出口。这时就听金铃说道:“哥,你等着我,我想尿尿。”
怀诚哭笑不得,心想金铃倒是不避讳,自己一个男孩子倒比女孩脸皮还薄。嘴里却说:“噢,那我就到前面去,完了你再跟上来。”
“哥,我不要你走远,你就在跟前等我,你掉转身就行,我害怕哩,可不许偷看呀。”
说着话,怀诚刚转过身子,就听到淅淅沥沥的撒尿声。他下意识地往后看,天呐!金铃就蹲在自己身后两三米远的地方撒得正欢势哩,白光光的屁股月光下看着浑圆而饱满。怀诚就觉得血往头顶上冲,脸上发烧,他感到了裤裆里硬硬的不自在,就说,我也尿一个。
“你尿吧,我等你。”金铃边系裤带边说:“刚才你是不是看人家啦?”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金铃就笑了,“我就知道你没有看的,其实看了也不要紧,反正我早就看过了你的,嘻嘻。”
“别瞎说,咱们走。”
怀诚和金铃走在镇街上,不见有什么人,连狗都不见一条,知道大人们都去老井台乘凉还没有回来,就把金铃送到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说:“你回吧,我看着你。”
金铃慢慢地走,到底有点儿恋恋不舍,说:“哥,你也回吧,记着今晚咱说过的话。”说完又望他一眼,转身往家走。
怀诚看着金铃回去,屁股蛋儿一扭一扭的很是好看,那腰身儿,简直要了自己的魂哩,直到看着金铃进了她家院门儿这才转身回自己家来。
扭开栅栏,怀诚到了自己屋里,哥哥怀信也没有睡,正做着数学卷子呢。怀信今年在读高三,明年就要毕业了,时间紧张,开夜车是经常的。见弟弟回来,怀信就说:“看电影了吧,镇里好些年轻人都去了呢,散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怀诚一头就扎到了炕上,头枕着被卷儿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不好看,不好看,第一个片子是《少林寺》,武打的,看着还行,第二个是《上甘岭》,咱镇上早演过的,旧汤旧水的,没有意思,我就早早回来了。”
怀信又说:“饿了吧?锅里咱妈给你留着饭呢,要吃你自己端去。”
“不饿,在老吉大伯家早吃了,就是有点儿瞌睡,你做吧,我要睡了。”说着话,怀诚就铺好自己的褥子,又把哥哥的褥子也弄好了,就拽过枕头躺下了。
躺下来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望着屋顶发呆,头昏昏的,心里乱轰轰的,他想让自己安静下来,从容地想些事情,可却办不到,各种猜测就像是一团团乱麻,没有个头绪,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没有办法,他只好默默地数着椽子心里在念叨着两个名字,玉秀,金铃,金铃,玉秀……也不知道啥时候怀诚居然睡着了。
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晚上的颖水河水波不兴,一轮圆圆的月亮高高地挂在蓝天上,颖水河静静地横在下面。水底现出一个蓝蓝的天和一轮皓月的清影,天空嵌着鱼鳞似的一片片的白云。水面浮起一道月光,月光也在不停地流动,河岸边是碧绿的柳树,地上是绒绒的绿草,四周静静的,听不到夜鸟的叫声,甚至连蟋蟀的嘶鸣声也消失了,一切仿佛都在这融融的月光下静静地睡着了。
忽然一阵风吹来,像是惊醒了一切,几只夜莺扑棱棱从草丛中振翅飞起,水中的月亮也在呼吸呢,在神经质地颤抖、瑟缩,它似乎过得很痛苦和不安。但在天上,另一个圆润、清晰和庄严、安详的月亮却望着受苦的水中月,一点也没有暗淡下去的意思。
怀诚抬眼望去,月光下一个白衣长发的美丽少女踏波而来。她秀丽的长发瀑布般垂泻着,她洁白的裙裾轻轻的皱缬着,她浅浅地微笑着走到怀诚面前。怀诚细细地看着她,嫩白的肌肤赛过凝脂,美目含情,腮晕羞红。分明是玉秀,走近了,眼瞅着就变成了金铃,张开了小嘴似在和他说话,但究竟说了什么又听不清楚,到了跟前却又是一个陌生的人,长长的马尾辫垂在肩后,眉清目秀,端庄秀丽,笑语盈盈上来要拉怀诚的手。怀诚犹豫着,忽然觉得又像是玉秀,嘴里就喊叫起来,玉秀玉秀啊,快过来啊。他伸手想去抱住玉秀,身子往前一扑,然后头感到一阵磕痛,原来自己蹬掉了被子,枕头掉到了炕下,头也结结实实磕到了炕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