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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秀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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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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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连载

第二十五章

胖丫儿爸不光自个儿懒,还惯孩子。因为让孩子干活儿的事儿,胖丫儿妈没少和他干仗。

和胖丫儿爸一样,一辈子又懒又馋、还能惯孩子的周小英她爷爷——周三爷,却没有胖丫儿爸那样的福气,他是天天饿得肚子咕咕响,却还是啥也不想干。

周三爷和他老伴儿一共生了五个孩子。解放前因为家里穷,天天一根儿肠子闲半截儿,大人饿得直打晃儿,孩子更是前腔塌后腔,一个个小脸儿蜡黄,整天哭着喊着要吃的。周小英她奶奶实在是熬不住了,就想出了一个招儿——跟着年岁已经大了的“老牛婆子”学接生。

接生,谁家都用得着,不光自个儿能混点儿好吃好喝,再出去求借的时候,别人也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老“老牛婆子”死后,她就成了六家子唯一的“老牛婆子”。

她成了唯一的老牛婆子后,很快就得了一个外号——“一扫光”。因为接生完了,她总是头不抬眼不睁地把人家预备好的煮鸡蛋一扫而光。

她是仗着接生有功、吃起来才理直气壮吧?只是吃惯了嘴儿,接生成功不成功已经不重要了,大眼皮子一耷拉,吃!管那些个呢。

她老头儿周三爷还和从前一样,只玩儿嘴不干活儿,有点儿钱就送去耍钱场。

土改的时候,身为大尾巴中农的朱大晃,因为说了一句“要钱没有,要脊梁一条。”被农会的积极分子抽了一脊梁血淋淋的鞭花。他那个过日子特别仔细、又刚刚生下第二个孩子的老婆急火攻心,吐血死了,孩子也没活下来。

好多年后,朱大晃才又娶了现在这个又馋又懒的后老伴儿。他在外头挣一升,她在家里撒一斗,日子开始在斜坡儿上打起了出溜滑儿,越出溜越快,越出溜越低。

没个好女人归拢,慢慢地,朱大晃也就散了心,破罐子破摔,有事儿没事儿就把“今儿个有酒今儿个醉,明儿个没有再掂对”挂在了嘴边儿上。

看着朱大晃从腰板儿喯儿直、精神头儿十足,混到晃晃悠悠、迷迷瞪瞪、连肚子都填不饱,周三爷更坚信了一条:“吃了玩儿了,才是得了。攒钱,那是大傻瓜!”

人前人后,周三爷常抄着手、翻着白眼儿:“哼,说我懒?我懒咋了?先说我没挨着鞭花!”

走在大街上,一看见小三爸甩掉棉袄、撅着腚、满头是汗地在刨粪,周三爷就筋起鼻子撇起嘴:“这个穷命鬼,跟特么几辈子没见过活儿似的,瞅那渴唠唠的样儿!哼!枪炮儿一响……”

他自个儿不下力气,也不让孩子们下力气:“都别使那土鳖劲儿,没用!枪炮儿一响……哼,啥是你的?”

“枪炮儿一响……”是周三爷的口头语儿。李大婶儿最不爱听他这话:“都特么这么多年了,那枪炮儿也特么没响,就听着他肚子咕噜噜地响了。”

周三爷的孩子里,老五最随他——好吃懒做。

老牛婆子临死的时候,儿女们挨着个儿地走上前:“讷讷(满族人对妈妈的称呼),你还认不认识我?”

轮到老五,他笑嘻嘻地:“讷讷,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妈呼哒着一口气儿:“你是谁呀?”

“我是大孝子刘云啊!”

大伙儿都知道,他说的大孝子刘云,是二人转《刘云打母》里的刘云。那个刘云不务正业,经常打他老妈。有一天,他输了钱,回家又打他妈,媳妇儿劝不住他,就回房装病。刘云看媳妇儿病了,赶紧跑过去问长问短。他媳妇儿抱起孩子:“你爸打你奶奶,你长大了也得打我,还不如早点儿把你摔死!”她举起孩子就要摔,刘云赶紧拦住。从此,刘云再也不打他老妈了。

周老五在这种场合还这么没有正形儿,兄弟姐妹们都气得直瞪眼珠子。

周老五看他妈竟然没啥反应,又把两手拢在嘴边儿,做出了吹喇叭状:“讷讷,是不是好嘟嘟哒哒了?”

兄弟姐妹们一齐把他轰了出去。

那年,他三十二岁。

打那以后,“大孝子刘云”就成了周老五的外号。

他走在大街上,常有人笑着:“哟,大孝子刘云!干啥去呀?”

“溜溜儿!吃饱了撑得慌。”

“今儿个咋没看见你出工啊?”

“我还拉屎呢!出恭?”

天生就懒,心脏又不太好,大孝子刘云见到活儿总是绕着走。吵他骂他都没有用,他老婆——小玲儿妈只能干生气。

当初他老婆嫁给他的时候,就是一百个不愿意,只是不敢违抗继父的意愿,只能听任继父用二斗高粱把她换给了周老五。结婚后,周老五的好吃懒做让她越来越窝火,慢慢地,她也就没了过日子的心思。为了得点儿好吃好喝,她和好几个男人都不清不楚。最后,不知怎么又和王世军勾搭上了。

还记得那天,马老瞎媳妇儿刚要给苞米碴子烧二遍火,突然一下就栽倒在地,抽起了风儿。她磨着圈儿蹬着腿,左手僵直右手舞动:“王八羔子,老特么和我过不去,快点儿把我放了!”

在屋里钉耙子的马老瞎跑了过来:“你是谁?”

“我是黄天龙!快放了我!”

“你在哪儿?”

“我在电井这儿!”

马老瞎抓起镰刀就奔了西北地的电井。他的身后,跟着一群正在他家找马立民玩儿的半大小子。

电井在西北地的中间,像个肚脐眼儿长在了苞米地那肥厚的胸脯上。因为挺长时间都没用了,电井的四周长满了齐腰深的蒿草。

离电井还挺老远,半大小子们就跟闯虎穴似的,高抬脚轻落步、悄悄地扒拉着挡在胸前的苞米叶子。

他们刚从南半截儿的苞米地里钻出来,就看见两个光巴出溜儿的背影儿,抱着衣裳慌慌张张地钻进了北半截儿的苞米地。

“小玲儿妈和王世军!”孙继忠压低嗓子喊了出来。

大伙儿全都愣住了。

电井旁边儿,一大片压倒的蒿草就像一盘宣腾腾的小炕,摊在了他们面前。

片刻的愣怔之后,笑声噗地一下喷了出来。

他们你推我、我搡你,一个个都乐翻在了那盘蒿草“小炕”上。

只有马老瞎还惦记着正经事儿,他在电井边儿上转了好几圈儿,才在草棵儿里找到了那只被夹住前爪儿的黄皮子,把它放了生。

六家子又热闹起来。

老娘们儿们仨一堆俩一伙儿,靠着障子讲讲着、比划着,一张张笑脸儿就像一朵朵刚被雨水洗过的向日葵,水灵灵儿、金灿灿。老爷们儿们蹲在大道边儿上,卷着烟、舔着干巴巴的嘴唇儿,互相打着趣儿。那蒿草“小炕”上的场景,在每一个人的脑子里都鲜活得像是放电影儿。

可是,谁也没想到,第三天一大早,小玲儿妈和王世军就同时在六家子消失了。

“这个骚老婆儿,这回咋闷在屋里不出来骂人了?她那使不完的本事都哪去了?倒是出来骂呀!连特么自个儿的男人都看不住,我看她还有啥脸再出来见人?”小萍妈一脸的幸灾乐祸,王世军媳妇儿逼得她喝敌敌畏的往事又被勾了起来。

“咳,这小玲儿妈也真是的,平时虽说是被人指指点点的,可毕竟还能维护着一家人家,你说就这么撒手跑了,那不光是害了王世军一家,自个儿的孩子不也没人管了吗?这不是造孽吗?”李大婶儿摇着脑袋唉声叹气。

“就那玩意儿,她除了想着自个儿骚,她还能想着谁?她要是能为孩子着想,这么些年,她早就消停了。”小三妈冷笑一声,眼里闪烁起兴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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