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个朋友硬拉着我去理发:“我给你介绍一家店,剪得特好,还便宜!”
我们进了屋,小两口儿一口一个姐,叫得亲亲热热。我仔细打量了一阵儿他们俩,觉得有些面熟。男的好像也认出了我,一怔之后,他笑了:“你是娟姨吧?”
他们正是小玲儿家的老二和他媳妇儿。真是没想到,他们的店面竟然离我家不是特别远。
我一边看着他们忙活,一边和他们聊天。才知道,他们前几年就在附近买了房子,孩子也就近上了小学。
原来,结婚之后,大朋姑娘就把大朋交给爷爷照应,自个儿和老二带着她弟弟去了哈尔滨。她让弟弟学厨师,自个儿和老二学理发。
学成之后,他们又去别的理发店打工,直到手艺精湛了,才自立门户,开起了自个儿的理发店。
小两口儿先是男的主剪,女的边负责洗头,边剪一些小孩儿头或刘海儿之类的简单活儿。后来,因为他们手艺好、价格低,去剪头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他们又开始招收学员,洗头的活儿就由学员承包了。两口子一齐剪,生意做得越来越大。
“这些年买房子、买车、养孩子,我们没朝老人要一分钱。还常常给她爸花挺多钱。”老二的语气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自豪。
“你们两个可真厉害!”我由衷地赞叹着。
“厉害倒谈不上,但这些年,我们确实没少给我爸花钱。他家那头儿也就没顾上,好在他爸妈身体都挺好的,现在也过得不错。等再过个三五年吧,那时候,我们的房贷和车贷就都还完了,就有能力多给他爸妈点儿钱了。”
听了老二媳妇儿的话,我很感动:“老二,你真有福气啊,找了个这么懂事儿的媳妇儿。”
老二笑了:“是,这些年,她真是没少跟我吃苦。”
“啥苦不苦的,”老二媳妇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年头儿,只要两个人一心扑实地干,日子总会慢慢过起来的。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妆衣。自个儿挣来的家业,自个儿底气足,不用看谁的脸色,也不用听谁的小话儿。当然了,我们该做的,肯定也会做好的。爸妈一辈子都不容易,我现在也能理解他们了。”
“你这样想真是太对了!到啥时候,都是花自个儿挣的钱最有底气。”我突然又想起了从前,“老二,你还记得你看校长家大台阶的事儿吗?”
老二笑了:“记着呢。我妈打我的时候我还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自个儿盖个大高楼,有一个更大的大楼梯,我天天坐在楼梯上,让别人羡慕。哈哈哈,小孩儿想事儿是有意思啊。不过现在真住进城里、住上大高楼了,反倒是更喜欢屯子里的小院子、小菜园子了。等岁数大了再说吧,等到岁数大了的时候,我一定还会回六家子去住,不要什么大高楼、大楼梯,就两间小房子就行。养点儿鸡鸭鹅,侍弄侍弄园子,种点儿花种点儿果树,那样的生活,想想都美。”
“哎呀老二,你和我想一块儿去了。等过两年我没事儿了,我就先回去体验那种诗意的田园生活去。你们现在还年轻,还得先忙着挣钱养活孩子。我先回去摸索经验。”我开心地笑着。
“好!到时候我们就学着您的样儿,打理出一个漂亮的小院子。”
我又问起了大朋儿子的情况,老二说:“他现在也挺好的,在一个星级宾馆当主厨,一个月连工资带奖金不下八九千。他媳妇儿是餐厅的领班,一个月的工资也有五六千。两口子都不在家里吃饭,上班都穿工作服,也不用买啥衣裳,花销特别少,挣的钱都攒下了。”
“哇,挣那么多啊?”我非常吃惊。
“那是。人家那两口子,现在条件相当好了。”老二媳妇儿一脸的骄傲。
那天理完发,我也在他们店里办了一张会员卡,从那以后,我就是他们店里的常客了.
“今儿早上,大朋的儿子就把大朋接走了。说是把他送去哈尔滨的一个托老所,一个月将近两千的费用,条件特别好。你说谁能想到,可怜巴巴儿的大朋,还会有今儿个这样的结局?人家这回不光吃得好、喝得好,还天天都有人伺候着,你说多有福!”
“要不咋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呢,大朋这俩孩子,就是有志气。这小孩子啊,就是不能太娇惯了,你看那些家庭条件好的孩子,有几个成器的?”我妈再一次找到了不能娇惯孩子的最好例证。
“嗯呐,人家这孩子可真是没白养活。要说这大朋,也真是太有福了。你说谁能想到,他还会有今儿个?”小华一直羡慕地咂着嘴。
“是啊,这人还真是没地儿看去。”我弟媳妇儿也感慨起来,“你就说这大朋和胖丫儿吧,这不正应了那句老话儿: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吗?你看那胖丫儿,前些年多有福啊,可现在又咋样儿?能跟人家大朋比吗?”
“唉!”一提起胖丫儿,我妈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胖丫儿妈死后好多年,胖丫儿的日子都挺好过。她丈夫在糖厂上班,有工资、有福利,逢年过节分的东西,自个儿家吃不了、用不完,就不停地往娘家送。两个双胞胎儿子也都胖乎乎儿的健康听话。胖丫儿的生活,就像她家那阳光下开着鲜花的小院落,安静温暖。即使后来糖厂效益不好了,他们精打细算,日子也过得挺安稳。
没想到的是,有一天,糖厂突然倒闭了,胖丫儿的丈夫失去了工作。那时候,胖丫儿的姑父已经退休多年,再也帮不上她啥忙了。
胖丫儿两口子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活儿,愁了挺多天,最后才在表姐的帮助下,买了一辆面包车。开始在县城的大街小巷跑车拉脚——一元一位。
胖丫儿是个热心肠的人,特别喜欢跟人唠嗑儿。
“哎呀,你今儿个这件衣裳真好看,在哪买的?”胖丫儿笑嘻嘻地扭过头,对着刚上车的乘客夸赞着。一束暖红的光斜打在她的半边脸上,她那圆润的脸蛋儿粉白粉白的。
“在地下商业街。这家的衣服一个样子就几件,都特别好,我就喜欢买他家的衣服。”被夸的人脸上都是笑。
“还是你有眼光儿,我就不会挑衣裳。”
“那家的床子在什么位置?”别的乘客也搭上话来,车里立马热闹起来。
天天乘客一上车,胖丫儿就自然而然地和他们唠起家常,吃喝拉撒、山南海北,就像多年的老街坊老邻居一样。乘客们坐他家的车,心里痛快、精神放松,熟客也就越来越多了。
他们每天天不亮就出车,晚上八九点钟才回家,虽说是挺辛苦,但数着一天挣来的钱,两口子都挺知足。
这样跑了几年,除去吃穿用度,他们还攒了一些家底儿。
胖丫儿的两个孩子因为学习不好,都没考上大学,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胖丫儿就让他们去哈尔滨当了学徒工,学习汽车修理。
全家人都在努力,虽说没挣着啥大钱,但小日子和和美美,倒也温暖踏实。
想不到的是,孩子到了该成家立业、需要用钱的时候,胖丫儿的丈夫却因为车祸,突然撒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