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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养牛业的大发展，用大型农用车种地的人越来越多了。小华家的收入也越来越好。他们不但换了马力更大的485，还盖了新房子，买了一套可以唱卡拉ok的音响。秋收前农闲没事儿的时候，小华和老三就会坐在明亮的窗前，看着窗外那丛依然开得娇艳又富贵的土豆花（学名似乎叫大丽花）和院墙边儿上那些谦卑地垂下头颅的向日葵，估算着即将开始的秋收季节的大致收入，心里又充满了喜悦。每当这样高兴的时候，他们就会打开音响唱上一阵儿。
他们的儿子小岩学习不好，初中还没毕业，小华就让他回家跟他爸学开车了。
看小岩迎着朝阳、神气地开着大车，在空旷的后大园里，犁出一条条大辫子一样黝黑的新垄，李大婶儿乐得嘎嘎的：“你看这小人儿，可真是各有一精啊。你说他学习啥也学不会，这车开的，比他爸爸都强！”
小岩20岁，小华就给他娶了媳妇儿。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后来，小华又包了八埫地，爷儿两个在外面给别人干活儿，娘儿两个在家侍弄地。
十年前，他们家又添置了一台更大马力的1954。
七年前，他们不但又买了大型脱粒机和铲车，还把原来的房子拆了，又花十五六万，盖了三大间更气派的新房子。
“你都说挣点儿钱，容易吗？我们家这些年养大车，干的那都是季节性的活儿，农闲的时候，老三不还是得出去给人家干电焊活儿吗？这些年挣的这点儿钱，就不停地换车、买车了。大前年，这陈文彬的农机合作社一成立，又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给顶够呛，这挣钱就更难了。好不容易这两年又多包了一些地，算是攒下了点儿钱，这特么就烧包儿了，看人家小海的儿子也在县城买了房子，我家这媳妇儿说啥也作着要去县城买房子，可真是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坐在我妈炕沿上的小华一脸的烦躁。
“咳，这阵儿这年轻人，都不愿意在屯子里住了，你没看咱屯子去城里买房子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吗？”我弟媳妇儿给她点着了一颗烟。
“人家都咋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就觉得，我们家去县城里买房子，那就是拿钱砸鸭子脑袋——周三爷又在世了。”
虽然外面的天昏黄昏黄的，像是要刮沙尘暴，让人的心情有点儿压抑，但小华的话，还是把我噗嗤一声儿给逗乐了。
“真的，咱就一个在家种地的，你说去那县城里买房子干啥？要是像人家小于子、陈文彬那样儿，钱多得没处花了，也行。就我手里这两个半子儿，够干啥的？你知道啥时候会急着用钱？”
小华又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了。平静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了手里的烟，猛地吸了两口。因为屋里比较昏暗，那烟头儿上的微光就显得更加明亮了。
“是，你得分干啥，要是全家都在城里打工、能找到好工作的，在城里买房子住是方便。”坐在炕上望着小于子家奶牛基地里的人东奔西忙的我妈，也转过头插进话来，“可我听人家说，这疫情整的，不光是县城里找不到啥好工作，就是在哈尔滨，开发区里那工厂那么多，现在挣钱也难了，特别是这女的，又没啥技术，只能干计件儿的活儿，起早贪黑的，除了上厕所，都舍不得歇着，那一个月不休息，也就挣个两千来块钱。要是哪天突然来了点儿挣钱的活儿，都不够那些棱齿虎眼特狼性的人抢的，这憨厚老实跟个小绵羊似的，就只能捡点儿人家的残渣剩饭。唉，这抢食儿吃的日子，也难啊。可虽说不容易，你还不敢不干，在家里干待着，也真是待不起。你说在那城市里住着，一睁开眼睛，啥不要钱啊？特别是这孩子，一天天的，花销也太大了，全指着男的一个人挣钱养家，不行啊！”
“可不是咋地，这疫情可给人整完了。咱这在家种地的还好，没耽误啥事儿。那些年轻人，本来地就少，住在城市里，要是打工再挣不来钱，就太难过了。”
“是，这时候这年轻人，压力也真是大。不光吃喝拉撒和孩子上学需要钱，那房贷、车贷和自个儿买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哪样儿不得按时给人家交钱？哪样儿能赊账啊？那男的能挣的，咋地都好说，媳妇儿不管挣多挣少，只要有五险一金就行，暂时当个营生儿，将来好有个保障。就是苦了那些男的挣得也不多、家底儿又不厚的人家了。”我弟媳妇儿无奈地咧起了嘴。
“所以有些刚过四十岁的小媳妇儿，就天天盼着赶紧到退休的年龄，好领退休金呢。虽说只有一千来块钱，那也恨不能明天就到岁数，宁可早点儿老了。”
“唉，还是手里有钱，心里托底儿啊。要我看，小海那儿子都多余去城里买房子。他们那两口子，不都是靠拉咱屯子里的人去市里干绿化赚钱吗？天天不都得回来住吗？花那么多钱买个房子搁那闲着，那得多烧包儿啊？”我妈又提起了买房子的事儿。
“咳，你别看现在有些年轻人的日子不太好过，但人家小海儿子买房子，那可不算个啥事儿。你看人家那儿媳妇儿多有本事啊，谁家的儿媳妇儿能跟人家比啊？这些年，人家从市里的园林包活儿，再从这屯子里拉人去干，两口子不光挣自个儿干活儿的那份工钱，还能从这些干活儿的人身上赚人头费和拉脚钱，这些年，人家可攒点子钱了。再说了，人家那钱赚的多俏啊？谁能跟人家比啊？”
“哎呀，你家那儿媳妇儿挺好的，你就知足吧，要是像豆腐匠儿家那二媳妇儿似的，你还不受了？”我弟媳妇儿笑着拍了一下小华的大腿。
“哎呀妈呀，你可给我留条活路儿吧！”小华捂着脸大笑起来。
那年，豆腐匠儿家的二媳妇儿听说七家子有个老太太嫁了一个比较有钱的老头儿，隔三差五就偷着攒一笔钱，打电话让她儿子过去取。二媳妇儿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见人就抱怨：“人家那老太太，都能为儿子着想，天天往回划拉钱。我家这老太太可倒好，就天天在家朽着 还得老花钱给她买药吃，闹死心了。你们谁认识有钱的老头儿，给我家那老太太介绍介绍，赶紧让她嫁出去得了！”
这些话传到了凤霞的耳朵里，她气得青筋暴跳，对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愤恨地骂道：“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我妈整天帮她干活儿、带孩子，就跟个奴才似的，不光一点儿好没捞着，还特么把她烦成了这样儿？什么玩意儿！这一年一年的，我妈身上穿的全都是我们姐俩儿给买的，她啥时候给老太太买过一件衣裳？老太太自个儿有地，也吃不着她的，也喝不着她的，就连我们姐俩儿给老太太买的那些好吃的，也都让她家孩子给吃了，还特么不知足，想钱想疯了？还打起老太太的主意了，还特么满大街地吆喝，还要不要那个逼脸了？这逼样儿的，就特么欠揍！我要不去好好教育教育她，她还真特么要上房揭瓦了！”
“你老实在家呆着吧，别没事儿找事儿！她就是快腾快腾嘴，还能咋地？谁不知道她是在那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呢？人家笑话也是笑话她，你傻了吧唧的去凑啥热闹？还嫌知道的人少啊？那老太太自个儿不想嫁人，她还能硬绑着把老太太给嫁出去？本来太太平平的日子，你一搅合，那事儿就大了，以后那个家里还能安宁吗？那老太太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你又不能养老太太，咱家这还有两个老的呢，咋整？你就别没事儿找事儿了！再说了，你要真去找她干仗了，你让老二夹在中间多难受？”
凤霞虽然气得舞了豪疯，但想一想，小海说得也对，为了老二，还是咽下这口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