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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秀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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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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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连载

第五十五章

小三两口子本来过日子就松,这回有了大钱,更是敞开了花。啤酒一箱子一箱子地往回搬,猪肉大块儿大块儿地往回拎,谁要找他借钱,他也一点儿都不打奔儿地就借给人家。

小三媳妇儿为了讨好邻居王会计家,走到哪儿都领着王会计的小孙子:“走,跟着三大娘走,吃啥啥都有!”

大大咧咧、又不爱打扮的小三媳妇儿,看上去比实际岁数要大上八九岁,她对那孩子的真心疼爱,让挺多生人都把她当成了孩子的亲奶奶。

自从各家都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打了小井,原先的公共场所——各个大井沿儿的边儿上,就都成了废墟,没人再去了。渐渐地,小涛家批发部的门前,就成了新的公共场所。

小涛买这所房子的时候,房山头儿的垫道边儿上就有几棵杨树。小涛翻盖房子、把门脸儿对着垫道的时候,又在那几棵杨树的空隙栽了一些丁香树。他还在树下放了两张长板凳。春天,一些岁数大点儿的老头儿都爱坐在那儿晒太阳,闻着花香、唠着过往、看着年轻人匆匆忙忙地前往地里忙活或是坐大客车去城里办事儿,没人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不打扰年轻人,只是像看电影儿一样,看年轻人在眼前来来往往。

夏天,一树树的浓荫不光让老头儿们唠得神清气爽,挺多老太太也凑过来享受阴凉,闲唠的话题又丰富了挺多。只有冬天,遍地的冰雪和扑面的寒风把老头儿老太太们都阻在了自家的热炕上,不管雪地多白、毛绒绒的树挂多美,外面再也没人聚堆儿了。那些闲下来的青壮年,不急着喂牛撸奶的,就常常会聚在批发部的屋里,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着。批发部里屋的炕上和地下,两伙儿看牌、打麻将的各不相扰。靠外屋房门口儿的货架子旁边儿,常年摆着一副象棋,那些唠闲嗑儿的青壮年有犯棋瘾的,就会坐下来杀上几盘儿。

小三是个大闲人,每天一吃完早饭,就溜溜达达地去批发部看热闹。他背着手,站在下棋的旁边儿两头儿指点:“出车,出车!”“支士,你支士!唉呀,瞎走!”他急得直拍大腿。

别人不听他的,该咋走咋走。

“臭棋篓子!”小三气得直跺脚,又伸出手去扒拉人家的棋子:“跳马!”

“你走还是我走?”下棋的不高兴了。

“臭棋篓子,臭死了!”小三气得一转头,看见小海拿了五包方便面正在结账,“切,那玩意儿稀烂贱的,买一箱还便宜,抠抠搜搜的就整那几包好干啥?还不够塞牙缝儿呢。你也不嫌费事?”

“就小孩子想吃了,谁吃这玩意儿?买那么多搁那儿搁着,时间长了还返潮。”

“返鸡巴毛潮,那里头都有干燥剂,一瞅你就不常吃。”

“有钱还吃肉呢,谁吃这鸡巴玩意儿。”小海不惯着他。

“你一年到头儿买几回肉?就能吹牛逼!”

“是,我们能跟你比吗?我们这钱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当然得仔细着花了。只有那大风刮来的,才能流水一样地流出去。不过啊,你也得小心点儿,流的太快太急了,用不了几天就流干了。”

“这你放心,咱这有福之人,啥时候都不会缺钱花的。”

“也是,你这么有福的人,是不用担心的。你那钱要是花没了,那松花江的水都得流干了!”

小海的话,逗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

小三的儿子长大后,在哈尔滨学厨师,厨师没学成,却领回了一个对象,小姑娘看他家挺有钱,挺高兴。

结婚后,儿子不出去学厨师了,在家里包了两垧地,他要种菜挣大钱。

可他们家没有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庄稼人,西红柿因为没侍弄好,结的特别少,赔了钱。土豆虽说结的还不错,但他们秋天不卖,储进菜窖,要等来年开春卖大价钱。冬天的时候,用苞米荄子盖菜窖,爷俩个毛毛愣愣的都着急出去玩儿,苞米荄子也没铺板正。一冬天也没想起来去菜窖里看看,结果,雪水渗进了菜窖里,一菜窖的土豆全都冻坏了。

三十万元,在普通人家年收入很难达到一万的九十年代中前期,还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感觉一辈子都花不完似的。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后来收入越来越高,钱也越来越毛,到了两千年以后,三十万元已经不再是啥大数目了,很多郊区的动迁户,补偿款动辄都是上百万、几百万。六家子的一些养牛大户,月毛收入也能达到七八千、八九千。尤其是最近几年,有点儿技术的打工者,或是干特别脏累、危险的活儿的力工,一个月挣个五六千、六七千的,也平平常常了。个别的种地大户,一年挣个三十万五十万的,也是常事儿。

很多人都在感叹,从前苦扒苦熬、口挪肚子攒地攒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攒了几千块钱,到现在,都不够有点儿技术的人一个月挣的,白吃了那么多年的苦、白遭了那么多年的罪了,还不如当年好好地享受享受、把身板儿养得棒棒的了。

可像小三家那样儿及时地享受了,却又没能及时地补充新的进项,那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儿。

因为新的收入太少,每年开销又大,不到十年的工夫,小三家的三十万元就花得毛干爪儿净了。

没了钱,走道昂头挺胸、嘴角眉梢儿都神采飞扬的小三,不知不觉间,变得端肩缩脖儿、眼角儿耷拉了,他说起话来,嗓门儿也不再那么嘹亮。

自个儿没了底气,别人也不再拿他当盘儿硬菜。就是亲戚们在一块儿喝酒吃饭,他的话也不再有份量。

那天,小玲儿家打苞米(脱粒),小三也过去帮忙。苞米没少出钱,朱老五特别高兴。晚上喝酒的时候,朱老五不停地敬大伙儿,一个个都喝得有点儿高。推杯换盏之间,朱老五眯缝着眼睛不屑地对小三撇了撇嘴:“CAO,你就是不行。好好的日子让你过成这屌样儿,完犊子!”

“点儿背,没招儿。”小三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行就是不行,啥特么点儿背?行了,”朱老五拍了一下桌子,“看在我妹的面儿上,我借给你二百块钱,你先抓俩小猪仔儿养着。”

小三心里不舒服了,他气哼哼地一仰脖子一甩头:“不借!”

“必须借!”朱老五瞪着眼珠子,用手指着小三。

小三急了,使劲儿一拍桌子:“我就不借!”

“把你惯的,”朱老五也一拍桌子,醉眼迷蒙地指着小三,“你特么装犊子,是不是?上赶着借给你钱,你还特么不领情?就、就你这狗卵子,你以为,我真愿意借给你啊?”

“你特么骂谁狗卵子?”

“就、就骂你了。”

“你再骂一句试试?”

“骂了。”

小三隔着桌子站起来,要揍朱老五,被大伙儿给按住了。

小三下地穿鞋:“走,上外边儿去,咱俩上外边儿去练练!”

朱老五虽然喝多了,但还是明白,自个儿长得没有小三壮,打不过小三,他趁小三低头穿鞋的功夫,抓起啤酒瓶子就向小三的脑袋砸去。

“哎呀,你个王八犊子,你敢打我!”小三捂着脑袋骂了起来,血,也顺着他的手指缝儿淌了出来。

大伙儿赶忙按住了发疯的小三,小三媳妇儿和小玲儿都忙着帮小三包脑袋,朱老五已经跑没影儿了……

有钱的时候,小三两口子对别人敞亮得很。可他们需要用钱、再朝别人借的时候,就没有人像他们那样痛快地出手了。

吃好的喝好的都习惯了,儿媳妇儿受不了没钱的苦,扔下孩子自个儿跑了。小三媳妇儿去儿媳妇儿的娘家给儿媳妇儿下跪,求她回来。儿媳妇儿把脸扭到一边儿:“你就是把大豆腐说出血来,也没有用,我就是不过了!”

找人说和了好几个月,儿媳妇儿也没心软,儿子还是离了婚。

离了婚的儿子在胳膊上纹了一条大长龙,那龙头都盘到了胸脯上,一看就是个惹事生非的小混混儿。在一次打架的时候,小三儿子伤了人,又赔了人家挺多钱。

小三媳妇儿着急上火,得了脑梗。

小三爸一提起小三家,就唉声叹气:“唉,这小三媳妇儿要是哪天没了,剩下这跑腿子窝儿可咋过?”

“赶紧回屋去!瞎特么嘚嘚啥?好好的人她咋就能没了?一天到晚的,就嘚嘚那些没影儿的事儿,好日子都特么让你给嘚嘚完了。”小三爸一在外面提小三家的事儿,小三妈就骂他,不让他说话。

一辈子不报下洼地的小三妈,虽说当年的凌厉早已被岁月浸泡得没了筋骨囊儿,面对家里的种种不如意,她背地里也没少叹气,但在外面,她还是不能塌腰,家丑不外扬,打掉了门牙也得往肚子里咽。争强好胜一辈子的小三妈,决不能忍受老了老了再让别人看自个儿的笑话。

“那都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了,还天天掖着藏着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妈对小三妈的做法挺看不惯:“从小就不修枝不剪杈儿,可着劲儿地长,惯得没一个知道心疼你的,还护着呢!”

小三妈也许是对小三爸的老实厚道太不满意,对儿子们,打小就特别地放纵。

四个儿子还真都不随老爹,一个个好吃懒做,抽烟喝酒耍大钱,样样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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