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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秀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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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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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连载

第五十九章

可周军他们几个却傻了眼。他们去王会计家拿张林家的房照,那房照已经被张林抽走,过户给了于五。

原来,张林家佘了王会计一万多元的浓缩料,王会计怕他还不起,就按照他的意愿,帮他把抵押的房照抽了出来。又帮助隐瞒消息,让他悄悄地把房子贱买给了于五。

养牛业最兴旺的时候,浓缩料的需求量特别大,陈文彬他妹妹对市场的垄断也渐渐放松,王会计就趁机也卖起了浓缩料。他越干越大,慢慢地,还形成了产销一条龙。因为是自个儿生产的,成本低,物美价廉,六家子的奶户大都买陈文彬他妹妹一部分,再买王会计一部分。王会计不光占领了六家子的一大片阵地,方圆几十里的市场,也都差不多被他垄断了。为了长期拉住一些养牛大户,他还常常会允许他们拖欠一些货款。

张林家的欠款,就是这样慢慢累积起来的。但是养牛业一萧条,王会计立马就警觉起来,他对资金的管理也越来越严格了。像张林家这样外债很大的人家,他更是格外小心。

于五用最低的价格买了大房子,王会计也收回了浓缩料钱,两家人都心满意足。

张林家的贷款却还不上了。信用社找到周军他们三家,让他们替张林家还贷款。三家都说是王会计把房照给抽出来的,应该由王会计负责,他们不管。可信用社不管这些,信用社说:“那是另外的事情。你们还了贷款,可以再告王会计,但现在必须得先把张林家的贷款还上。”

三家人都委屈得不行,仿佛天都塌了一样。

可谁能帮助他们呢?

他们去找周小英她爸:“告诉我们,你姑娘搬哪去了?”

“我不知道啊,她走的时候也没跟我打个招呼。妈的,这个死丫头,我还可那儿找她呢。”周小英她爸站在洁白的雪地上,一口咬定了,就是不知道周小英家的下落。

“CAO他个妈的,啥世道这是?天天提个心不敢跟生人打交道,就怕被人坑了、骗了。谁承想,熟人更特么坑人!CAO他个妈的,这人要是倒了霉,穿着道袍都特么能遇着鬼!”周军一回到家,就坐在炕沿上,气得大骂起来。那一炕欢蹦乱跳的太阳光儿,都愣眉愣眼地望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们几个不想当冤大头,就拖着不交。结果,信用社把他们告上了法庭。周军他们三个都被抓进了拘留所。

在拘留所里,他们吃了半个月的苦,还得交给人家半个月的饭费。

法院告诉他们:“再不交钱,利息加倍!”

三家人都愁得耷拉着脑袋,满嘴火泡。

有人给出主意:“找记者!”

可咋找呢?就是找到了,记者会管吗?

又有人说:“找记者也没用,你们这官司咋整也打不赢。因为你们是在联保单上签了字的,只能认倒霉。再拖下去,罚得更多,就更吃亏了。”

更可怕的是,法官在调节的时候,竟然对他们说:“你们再这样推三阻四,把我惹急了,我看你们谁不顺眼,就把这些钱全都忽到谁的身上!”

他们全都吓懵了。

回家的路上,尽管阳光明亮又温暖,但他们的心里,却是既灰暗又阴冷。只有法官的话,像一群蜜蜂一样,不停地在他们的耳边嗡嗡着,震得他们脑瓜子都要炸开了。

他们只知道,一大帮人一块儿吃东西,卖主可以凭感觉指定当中的一个人,让他付钱,叫吃忽。没想到,法官断案也要忽,这还有天理吗?

周军吓得浑身是汗:“还讨啥理呀?到啥时候,胳膊都别不过大腿!”

一回到家,他就赶紧把张林家三分之一的本金和利息先交了上去。

那两家看周军把钱交了,觉得自个儿再硬顶下去,估计也没有啥用了。只好又出去抬钱,把各自应摊的三分之一本息交了上去。

把钱看得比命都重的周军,憋屈又窝火,一交完钱,就病倒了。

周军的姑娘心痛老爹,趁赶集的时候给老爹买了5个又红又大的“好橘子”。就这5个“好橘子”的钱,比她平时买一大兜子的甩货还贵好几块呢!

姑娘把“好橘子”送了过去。

正坐在炕头儿闭着眼睛犯迷糊的周军,一睁眼,看见那铺着白底儿蓝花地板革的炕上,几个红彤彤亮眼的“大橘子”正眉开眼笑地望着他,他立马就瞪起了眼珠子:“小死崽子,你咋也学会败家了?”

“你这不是有病了吗?我又不是老买,给,你尝尝。”姑娘笑嘻嘻地递给他一个。

周军一脸的怒气,他撅着嘴、把脑袋使劲儿一甩,脸别到了窗户那边儿。

两个月来,紧张、害怕、忧愁、伤心……周军的心里就像一团乱麻在不停地搅着,搅得他天天坐立不安、寝食不宁。他那原本红润的大圆脸,也变得灰秃秃地见棱见角了,看得他姑娘心里直发酸。

那一炕欢蹦乱跳的太阳光,也挺可怜他这幅惨样儿,都心疼地扑到他的脸上,像哄小孩儿一样拍拍打打地哄着他,想让他开心一点儿。可怎么哄都没有用,周军的脸就像那刚被浆洗过的被里子,冷硬冷硬地紧绷着,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柔软下来。

“爸,你尝尝嘛。就买这一回,咱又不是老吃。都这么大岁数了,你再仔细又能咋地?”姑娘苦苦地哀求着。

周军的心里咯噔一下,他转回头,咬着牙长叹一声:“唉,仔细了一辈子,这特么说给人家拿出去就拿出去七八千,七八千啊,打水漂儿还能听个响儿呢,这特么可倒好,让人熊到家了。CAO他个妈的,仔细还有啥用?”

他抓起“好橘子”就扒皮儿,可抠了半天,只抠下几块儿手指盖儿大的硬皮。他气得把“好橘子”往炕里一撇:“这啥特么破玩意儿这是?你花多少钱买的?你个败家玩意儿!”

姑娘也愣住了:“哎呀,怪了?这么贵的好橘子,咋还中看不中吃呢?”

刚迈进门槛儿的小萍妈捂着嘴乐了起来:“哎呀妈呀,你说你们这爷俩儿,攒那么些个钱干啥?连个橙子都不认识,可真是的!哎,那不是橘子,是橙子!你得用刀切四瓣儿,从里边儿啃着吃。”

周军的姑娘和周军一样,成天啥也舍不得吃、啥也舍不得穿,就知道拼命地干活儿。彩钢大砖房盖好后不久,她发现脖子侧面不知啥时候起了个不太显眼的疙瘩,不光越来越疼,还越来越浑身没劲儿。实在挺不住了,她才去了乡里的卫生院。大夫说:“你这是甲状腺炎,得手术。”

“那得多少钱啊?”

“一两千块吧。”

周军的姑娘没舍得花那一两千块钱,拿点儿药回家了。

两年后的一天早上,两点半钟,她把虎子喊起来,让他先去挤牛奶。她说自个儿不舒服,再躺一会儿。等虎子挤完了奶,再去喊她起来喂牛时,她已经死了。孩子说,就听见他妈哼过一声。

“唉,这个孩子,她可真傻!有病你咋能不看呢?又不是家里穷得看不起。家里条件那么好,还这么仔细干啥?这不就是给后老婆攒包儿吗?白特么挣命地干了这些年了!”小三妈惋惜地叹着气。

“咳,她哪能想到会是这样儿啊?”我妈也心疼地叹了口气。

“这都啥年代了,哪有像他们爷们儿似的,还这么舍命不舍财的,图啥?我特么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呢,真不能太挣命地干了,咋地也得先为自个儿想想,你活着,都是你的,你两眼一闭,啥是你的?”

“说是这么说啊,又有几个人真能活得那么无牵无挂、不管不顾的?你回过头去看看,人这一辈一辈的,为了垒这个窝儿,不都是啥时候把命奔没了,啥时候才能放下吗?要不的,谁能真放得下?”

周军姑娘苦巴苦熬、用命攒下的彩钢大砖房和大砖院套儿,还有十多头奶牛,都留给了女婿。也就是说,在不久之后,都留给了别的女人。周军两口子的心都碎成了豆腐渣,可又能咋样儿呢?他们就是伤心死了,也换不回姑娘的命了。

两年后,虎子又结了婚,周军大骂着绝不允许婚车从他家的门前走过。

也不知是怕他,还是体谅他的心情,虎子让婚车退到巷子口儿,又绕道儿从西头儿走了。

“人死不能复生,年轻人死了老婆,也不能就打一辈子光棍儿呀,这周军,有点儿太过分了。”小萍妈翻着白眼儿摇了摇头。

“可不是咋地,你就是再恨姑爷,你姑娘也回不来了。恨有啥用?再说了,你姑娘的死又不是人家姑爷的错,你怨人家干啥?他也不愿意她死啊。”小三妈嘶哑着嗓子,撩了撩遮住眼睛的白发。

“是,谁愿意摊上这样的事儿啊?不是我向着自个儿家的孩子说话,真的,这就是命。人挣挣不过命去,你怨恨有啥用?日子总得往前过,老是活在过去、窝在怨恨里,那永远也没有出头儿的日子,最终伤害的还是自个儿。真的,要我说啊,这人岁数大了,经历的事儿也够多了,啥事儿都更应该看开点儿,不能老钻牛角尖儿了。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个儿。不然又能咋地呢?啥都改变不了。”

“小华你这话说得对,真是那么回事儿。自个儿钻牛角尖儿,懊糟出病来,反倒是给活人添乱。”小三妈点了点头,“还是像人家老瞎那样儿,啥事儿都看开点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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