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侯张氏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可包逸仙的伤口开始疼痛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又不敢大声叫喊,只能咬着牙挺着。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她才勉强睡着了。
梦里一会儿是四王子和福晋,一会儿是猍歹群,偶尔还会出现一个男人。
乱哄哄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哑巴?!”她突然被一个男人的声音吵醒。
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乌拉沁不知道去哪里了。
屋外的男人声音变小,有女人在和他说话,包逸仙听出那女人就是侯张氏。
“哎——有人吗?我的皇兄在家吗?”门外的嘀咕声还没停,院子里却突然有人妖里妖气地喊。
“唵?!明顺,快出去看看,好像是赛刁缠。”这是侯张氏的声音。
“喔呀,刁缠嫂子呀,这么早就找四皇兄呀?”包逸仙想,这男人该是谁?有点油腔滑调的。
“呸!你个顺溜猴,这大早晌的,你就往我皇兄家跑,是闻到女人味儿了吧?” 那妖里妖气的声音变成了刁骂。
“盎!是呀是呀,这刁缠老板的味儿,不就来了嘛?”那个叫顺溜猴的男人开始挑逗。
“盎呀,咋的,明理嫂子也在呀。”妖里妖气已到了门口,和侯张氏打招呼,“听说我皇兄夜了哄晌(昨天)收了个逃荒的寡妇,在这屋吧?我看看,长啥样?”
没等侯张氏搭话,妖里妖气已掀门帘进来了。
包逸仙立马儿闻到了一股胭粉味。
她感觉奇怪,在这山沟沟里怎么能遇到涂脂抹粉的?
进来的果然是个貂蝉一样的美人,穿着打扮有点像风尘女子,眉毛眼睛都写满了轻浮。
“吆——这是哪来的大妹子呀?” 赛刁缠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哎呦——啧啧!还是个大美人呀,长得还挺俊儿。”
“盎,她是个哑巴。” 侯张氏跟进来打圆场。扭头对包逸仙说,“这是刁家大院的女财主马老板,大名叫马晓婵。”
“唵?哑巴呀?呵呵呵——可惜了!听说被猍歹咬了?咬到哪了?”
“脚,左脚!没了俩脚指头。”
“吆,那可真是可怜呀!” 赛刁缠撇了撇嘴,“我皇兄,咋也不至于找个又哑又瘸的寡妇吧!呵呵呵——”说着,赛刁缠已转身出了门。
“我去找我皇兄去,起来了吧?”
“盎!一大早晌,被五道岔的老张家接去看病了。估计要擦黑才能回来。”侯张氏跟了出来。
“呀!刁老板这是要走吗?不待会儿呀?”外面的顺溜猴和赛刁缠又斗起了嘴。
“哼!待会儿?嘎蛤呀,你又伺候不了老娘。我看这个寡妇哑巴呀,和你到挺配的,要看紧呀! 呵呵呵——”
那妖里妖气的声音渐渐远去。
“嫂子,我也先回去了呀?”顺溜猴扭头和侯张氏打招呼。
“唵?忙着走嘎哈呀,进来进来,和从大哥家的且(客人),打下招呼。”侯张氏把顺溜猴引荐到屋里。
“盎,这是我小叔子,亲小叔子,顺溜猴,大名叫侯明顺。”看着掀着门帘探进头来的顺溜猴,包逸仙点点头。
顺溜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点头哈腰的,看上去似乎很老实,但叽里咕噜的眼珠子暴露了他内心的狡猾。
顺溜猴走后,侯张氏就夸了一顿他,说他如何如何老实,心眼好,能干活。
包逸仙知道这是媒婆子的伎俩,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
侯张氏看包逸仙并不感兴趣,就转头说起了刁家大院的马晓婵:“盎,这个赛刁缠呀,可不是啥正经货。三天两头来搭讪从四皇上。从四皇上咋能看上她呢。这个千人搂万人骑的货,谁敢沾边呀。”
从侯张氏的嘴里,包逸仙知道了这个营子里还有个刁家大院。
要知道刁家大院的故事,得先从县城粮捕府的邮电支局开始。
民国时期的邮电支局那可是个稀罕差事儿。
邮电支局的局长叫刁金,他还有个弟弟叫刁贵,就住在大西沟川的下地。
有钱有地位的刁金有个嗜好,就是逛衔春楼。
这个衔春楼呀,听着雅致,实际就是个窑子铺。
刁金就在这里遇到了人送外号的赛刁缠——马晓婵。
他把她单独包养起来,俩人处了一段时间。
刁金感觉很如作(舒服),很投脾气,竟然想把她收了,做姨太太。
刁金在粮捕府有家室,老婆刁常氏比较厉害,又打又闹,就是容不下赛刁缠进门。
刁金没办法,就偷偷在下地盖起了五间大瓦房,建起了刁家大院。
明里是给弟弟刁贵盖的房子,暗中赛刁缠却成了刁家大院的女主人。
刁贵只能住五间大瓦房中的两间,中间的正房赛刁缠住着。
刁贵有个老婆叫刁付氏,性子内向,不言不语,也算是比较贤惠的媳妇。还给刁贵生了闺女,叫刁英子。
赛刁缠被偷养在下地,吃的穿的用的由刁金全包,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这风尘女子吧,耐不住寂寞,等不得刁金一两个月来一次,日子长了,就动了歪心思。
刁贵在房檐下修理着自己的羊铲,赛刁缠坐在房檐下的椅子上晒太阳。
“唉,贵儿兄弟,快来,快来!帮帮忙——”突然,她揉着眼睛嗲声嗲气地喊刁贵,“疼呀,眼睛,眼睛里刮进沙粒子啦!”
“唵?啥?嘎哈?嫂子!”刁贵赶紧放下羊铲,小跑着过来。
“盎,眼睛进沙子了,快过来,来帮我吹吹!”
“唵?”刁贵迟疑了一下,随后答应了一声,“来了!”
刁贵答应着,来到了赛刁缠跟前。
一阵清风吹过,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胭粉味,脚向后退了半步,停住了。
“唉呀,靠近点,帮我吹嘛!”赛刁缠一把抓住刁贵的手,把他拉到眼前。
刁贵想电击了一样,赶紧往回缩手。
“唉呀,贵儿兄弟,帮我吹下,吹下就好了。”赛刁缠向他抛了个媚眼,小手用力把他拉过来。
刁贵喘着粗气,停了一会儿,慢慢俯下身子,刚要吹……赛刁缠却迅速搂住刁贵的脖子,在脸上亲了一下。
吓得刁贵赶紧挣脱开,转身就跑。
“站住!”赛刁缠尖利地吆喝了一声,“想往哪儿跑?”
刁贵被她这一嗓子吓住了,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盎,你,你想带着脸上的胭脂红,上垓(街)去?想让全营子人都知道,是吗?”
刁贵听了,赶紧用手擦脸。
“呵呵呵——”赛刁缠得意地笑着说,“我这胭脂红呀,可是你哥从锦州托人买回来的,水洗不掉的。”
刁贵一皱眉,转回身:“唵?那,那,那我以后,可咋见人呀?”
“哼!过来,嫂子帮你擦!”赛刁缠用挑逗的眼神示意他过来。
刁贵转回身,看了一眼赛刁缠,随即低下头,一步一步挪过来。
赛刁缠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刁贵的手,把他拽到屋里。
“坐下!”赛刁缠把刁贵按到椅子上,用手绢在一个罐子里沾了点液体,轻轻地擦拭着刁贵的脸,把刁贵脸上的红唇印擦了下去。
“来,照镜子看看。”赛刁缠把刁贵拉到铜镜边,悄声地说,“贵儿兄弟呀,你媳妇不是带孩子回娘家了嘛。你一个大男人家的,也吃不上一口热乎饭。晚上,你就到嫂子这来!我给你包饺子吃。”
刁贵一听,脸“腾”一下红了,起身从屋里跑了出来。
整个下午刁贵都在侍弄羊铲。
他哥哥刁金出钱给他在大西沟川买了几十亩地。他不愿意种地,嫌累,全租给佃户收租子。
他买了几十只羊,自己每天赶到后山上,然后就回家呆着。
晚上再把羊赶回来,也算是个营生。
太阳快下山了,赛刁缠在屋里喊刁贵:“盎,贵儿兄弟,咋还不去把羊赶回来呀,不怕晚了让猍歹给叼去呀?”
刁贵嗯了一声往外走,赛刁缠后面跟一句:“盎,快点回来呀,嫂子的饺子可包好了呀。”
过了一个时辰,赛刁缠估计刁贵快回来了,就生火烧开水。
水开了,把生饺子放到锅里。
一抬眼,刁贵掀门帘进来了。
赛刁缠见到刁贵,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把刁贵拉到里屋:“哎呀呀,快点呀,快点进来。饺子都煮上了。把这皮帽子摘了,羊皮袄脱了,这股子骚腥味!”
羊皮袄一脱,刁贵健壮的胸部轮廓就显现出来了。
赛刁缠眯着眼睛,抬手摸着他的胸膛,声音越发迷人:“贵儿兄弟,身子骨好健硕呀……这胸膛又结实又硬……”说着手就往下移动。
“贵儿兄弟,你,你下面的……也,这么结实吗?”赛刁缠的手往下划拉了一下,好像碰到什么。
刁贵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嗷呜”一声,像猍歹嚎叫一样,就把赛刁缠按在炕上,俩人就滚到了一起……
灶膛的干柴一下子被点燃,火苗子“噗——”的一声窜了出来,贪婪地舔着锅底,舔着灶门……
锅里的水吱吱地响了一阵,就翻腾起来……像女人的一阵呻吟,又像一只母赖歹在嚎叫……
炕上的两个人翻滚着,撕扯着……
衣服撕扯完了,就扭缠在一起……
两个身体,像春天草地上的两条蛇,缠绕着,颤抖着……
约摸有半个时辰,两条蛇吐着信子,张着嘴,喘着粗气,两个头冒着热气……
最后,两条蛇像两条死泥鳅一样瘫软下来,幻化成人形,躺在炕上……
“盎!呀,饺子!”赤身裸体的赛刁缠突然坐了起来,也没顾得穿衣服,就跑到外屋灶台前,一看,饺子早已经变成了片汤了。
赛刁缠也不恼,心情特爽,盛两碗“片汤”端上炕桌,和刁贵一起吃了起来。
就从这顿饭上,俩人约定,往后的接头暗号就是“片汤”。
那天晚上以后,赛刁缠和刁贵的老婆刁付氏处和得特融洽。
赛刁缠时常就端过来一大碗片汤,说:“盎,我今儿个做多了,一个人吃不了,你们娘俩也尝尝。”
见到片汤,刁贵就借故说去山上看羊。
他出去转一圈儿,见没人注意,就偷偷溜进了赛刁缠的屋里,俩人一腻歪就是半天。
有时半夜三更的,赛刁缠上茅楼,她自言自语故意大声地说:“哎呀呀,今儿个哄晌的片汤做的有点硬,肚子不舒服呀。”
过一会儿,刁贵就会说羊圈里有动静,是不是有猍歹来了?
说着就起身去看羊,趁机钻到赛刁缠的被窝里。
时间一长,刁付氏也发现有些苗头不对,可苦于她的性情,只能得过且过,也不敢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