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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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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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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勒川》连载

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

特别令人蹊跷的是,在全营子人都知道猍歹嚎的死信后,三结巴才带着几个自卫团的人把猍歹嚎从树上卸下来。

在往下卸猍歹嚎尸体的时候,龚乐氏带着她的儿子龚清和龚正哭得死去活来。

三结巴也陪着掉了几颗眼泪,并起誓发愿地说:“咻——咻——我,我,我——一定要,给,给,给——我姐夫,报,报,报——仇!”

听了三结巴的话,龚乐氏却有些害怕,小声地对他说:“盎,小声点吧,小心人家盯上你。你要知道,你姐夫是替你死的。”

“盎,兄弟呀,相信我吧!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从四皇上想着那晚猍歹嚎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有些沉重。

猍歹嚎让义勇军锄奸队给锄了?他不相信义勇军会干这种糊涂事。

猍歹嚎没有给义勇军下毒,这王瞎子是知道的。

他不是说猍歹嚎是可以团结的对象吗?

猍歹嚎的死在大西沟川震动很大,甚至惊动了赤勒川的宪兵队。

宪兵队队长吉川筱冢很快发布了命令,任命三结巴为大西沟川自卫团团长兼甲长,要求尽快恢复大西沟川的治安。

和男人们表面上的判断相反的是,女人们的闲话似乎更接近事实。

“盎,我家先生说了,猍歹嚎不是义勇军给锄的,你咋看的呀?”包逸仙一边侍弄着鸡食一边和侯张氏说。

侯张氏抱着孩子,换了一下手,重新给侯文斌喂奶,边喂边说:“盎,孩子他舅老爷路过咱们营子时,见到我,和我拉呱(唠)儿了两句。说他表侄子万三儿在三结巴那儿当自卫团员。听万三儿叨咕,说猍歹嚎死的前两天晚上,和三结巴吵吵起来了(吵架),好像是拥乌(因为)田殿阁和季凤轩的事儿。吵吵了一阵后,猍歹嚎把三结巴的大烟枪给拿走了,说这事儿要是不按猍歹嚎的意思办,以后就别抽大烟了,也不给三结巴买大烟泡子的钱。猍歹嚎死的前一天那晚上,他到厢房找三结巴,三结巴不在,就和自卫团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故意找话说)唠了一会儿嗑。这个时候大门外面有人喊龚甲长,说找他有事儿。猍歹嚎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半夜,三结巴才回到厢房,手里拿着猍歹嚎拿走的那杆大烟枪,抽上了大烟。万三儿几个团员私下里嘀咕,这赖歹嚎的死,好像和三结巴有瓜葛(联系)。”

“唵!?你是说,三结巴为抽口大烟,能把赖歹嚎给勒死吗?”包逸仙把鸡食放到鸡群了,伸了一下懒腰。

“盎,这个很有可能呀。从大哥说得对呀,毕竟是文化人,脑子里有东西。赖歹嚎活着对义勇军来说有好处,没坏处。咋说呢,至少猍歹嚎不明着和他们对着干呀。赖歹嚎不像三结巴那样死心塌地跟着日本鬼子,特会左右逢源那一套。”

“也是呀,赖歹嚎虽小气点,但不会做绝户事儿(极端的事)。”

“另外呀,这大烟鬼呀,一旦犯了烟瘾,啥都不顾了,啥缺德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呀。”侯张氏摩挲一下侯文斌的头说,“现在呀,大烟种得多了,不管穷富,是个人就抽大烟。有钱的人抽烟泡,没钱的人把包大烟泡子的布用水泡泡喝到嘴里过过瘾。五道岔的那个叫王汉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可烟瘾上来了,为了一口大烟,不把老婆都卖了!现在一个人在营子里瞎转悠,偷鸡摸狗,啥事儿都干啊。”

“盎,是呢,现在这社会让大烟闹哄的,懒汉二流子越来越多了。”

“听说呀,猍歹嚎死后,三结巴把龚家大院变成自己的了。自卫团的人住了正房,把他姐姐龚乐氏和俩孩子撵到厢房住去了。他成了龚家大院的一家之主了。”侯张氏说。

“我也听说了,赛刁缠也搬过去了,说刁家大院和龚家大院合成一家了,连今年收秋的活儿都是刁家大院的长工去干的。”

“呵呵,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咱家孩子走正道就行,是不是呀?”侯张氏冷笑了一声,喂完奶,逗着侯文斌玩。

侯文斌不想玩,抓过奶子继续吃。

这时侯张氏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盎,你说,猍歹嚎死前,我这老儿子说得那话,是不是应验了呀!”

“唵?啥话呀?”

“嗝——屁——!嗝——屁——!他拽着猍歹嚎那一撮毛不撒开,一个劲儿地说‘嗝屁’。”

“盎,是,当时还打了嗝,放了个屁。”

“嗝屁,不就是嗝屁朝梁(死)的意思嘛!”

“哎呀,可不咋地呢,就是上吊死了呗!”包逸仙睁大了眼睛,“长青天呀,难道这乖乖真的有灵性吗?”

侯张氏突然哎呦一声,原来是侯文斌咬了一下奶子。

随即侯张氏也有点心里不踏实:“呃——他还给从大哥脸上画了个‘X’,不会……”

话还没说完,忽听得有人粗暴地敲门。

随后勒勒李抻着脖子喊:“盎,乐团长呀,这是咋了,带了这么多人呀!”

“咻——咻——少,少,少——给我——他,他,他——妈的,废,废,废——话,开,开,开——门!”三结巴在门外喊叫。

从四皇上从小药房出来,来到大门前,挥手让勒勒李开门。

勒勒李把大门刚打开,十多个自卫团的人端着枪,齐大忽地从门外涌进来,把从四皇上围在中间。

“盎,你们要想看病,我去看就得了,举着枪嘎哈呀?”从四皇上撒嘛一圈儿说。

三结巴扒开人群,来到从四皇上前面:“咻——咻——别,别,别——装蒜,你,你,你——和李六子,勾,勾,勾,勾——搭连环,抢,抢,抢——劫,军,军,军——用物资,该,该,该——当何罪?”

“哼!无稽之谈,我堂堂的一个看病先生,悬壶济世是我的本分,和胡子勾搭连环?笑话!天大的笑话!”从四皇上瞪着眼睛问:“请问乐团长,证据呢?”

“咻——咻——你,你,你——在,胡,胡,胡——子老窝,乱,乱,乱——石窖,住,住,住——了好几天,这,这,这,这——就是证据!”

“唵?!被胡子绑了票,自卫团的没去营救,反污为通匪,这就是你们自卫团所维护的‘王道乐土’?”

“咻——咻——是,是,是,是——不是通匪,我,我,我——不和你,争,争,争——辩,你,你,你,你——到粮捕府,宪,宪,宪——兵队,笆,笆,笆——篱子里,去,去,去,去——说吧!”

猍歹嚎上吊,从四皇上蹲了笆篱子,这两件事竟然让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冒出几个字,画了两笔黑道道,给应验了(算出来了)。

看着从四皇上被拉上马车,送往赤勒川宪兵队,侯张氏挥手就在侯文斌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本来心里乱成一团麻似的包逸仙,见侯张氏把侯文斌打哭了,还只得劝慰她:“盎,别打他呀!你打孩子有啥用呢。唉——这都是命呀,都是劫数啊。”

“盎,要是他不在从大哥脸上画那个‘X’,咋能出这么大的事儿!”

“好了好了!快想想下一步咋弄吧!”包逸仙焦急的在地上走圈儿,突然停下脚步说,“这事儿,是不是该找弘道帮个忙?”

“盎,对呀。他四处云游,说不定有办法。”

庙岔塞罕庙门前。

“盎,来让我抱一会儿吧!我说你甭来,这么远,还抱个孩子。”包逸仙从侯张氏手里接过侯文斌。

“盎,你一个人来,我哪儿放心呀!”侯张氏说,“现在大秋头子的(深秋),是猍歹下山的时候。你一个人遇到了,哪应付得了呀!人多好呀,能壮胆儿呀。”

“鬼——鬼——刁——”侯文斌突然喊叫起来,还用手指着。

侯张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从大树后面探出来。

一开始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刁鬼吗?脸又拉吧(粗糙)又黑,和树皮差不多。只有那眼睛叽里咕噜地转,鼻子部位,两个孔洞出着气,才知道是个活物。

“唵?刁鬼?文斌咋会认得他?”包逸仙也看到了刁鬼。

刁鬼见到侯张氏和包逸仙,呲牙一乐,露出雪白的牙齿。

或许是刁鬼也不愿见老熟人,呲牙一乐算是打招呼了,转身进到庙里去了。

侯张氏和包逸仙迟疑了一下,也进到庙里。

庙里冷冷清清的,没有香客。

就见刁鬼在香案上找了一会儿,好像找到点陈年贡品,放到嘴里嚼了两下,感觉不对劲儿,又呸呸两口吐了。

“无量天尊。两位女施主来此,是为从先生的事而来吧。”俩人一回头,看见弘道站在身后。

“盎,真人好!”侯张氏和包逸仙赶紧施礼问好。

“真人真是神人,能掐会算,没问,就知道了往们的心思了。”包逸仙说。

“哪里有啥神人呀,只是我接到的信儿早了一点。”弘道将两人让到禅房,分宾主坐下。

“盎,真人呀,我从大哥可是良民,没和胡子有啥瓜葛呀!”侯张氏把孩子从包逸仙手里接过来。

“嗯,你们放心,从先生没啥大事儿。我在粮捕府县城有个同道,他打通一下关节,宪兵队没咋为难他。只是,他总说‘往们中国人’那样的话,犯了日本鬼子的忌讳,要在那监狱里待一些日子了。这不,这是从先生让我给从夫人带回来的信儿。”

看到从四皇上的亲笔信,包逸仙突然大哭起来。

侯张氏和弘道顿时感到很惊异。

包逸仙边哭边说:“盎,没事儿,没事儿!我是高兴的。”

原来这几天包逸仙表面上不动声色,而心里却是火烧火燎的。

可家里没有主心骨儿啊,自己不能垮下了,还得强装镇静。

这回有了从四皇上的准信儿后,她终于控制不住泪水了。

包逸仙哭着看完信,把信好好收起,从内衣里掏出一些钱来,对弘道说:“盎,托真人的朋友给我家先生带去,告诉他,凡事需要上下打点的,别在乎钱财。”

“盎,那就顺便捎封信过去吧!”弘道找来笔墨,让包逸仙写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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