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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可钱财一多，麻烦事也就多了。
首先是白起来的俩孩子，就有点不让人省心了。
白起来把他们从小送到粮捕府的学堂去上学，可学没上好，却沾染了好多坏毛病。
这俩孩子花钱大手大脚，还经常去逍遥楼、衔春楼等地儿。
逍遥楼是个啥地方呀，就是大烟馆呀，抽大烟顺带耍钱的地方。
那衔春楼呢，就更别提了，说直了就是窑子铺。
那年头，沾染上大烟、耍钱和嫖娼，就都不会有好结果。
白起来知道俩儿子走上了这歪魔邪道儿，那结果自然不会太好。
没办法，他赶紧想法子补救。
他首先想到的是，孩子不争气，就得赶紧成家立业呀。
他给大儿子张罗了一门亲事，娶了房媳妇，就是想让大儿子收收心。
还别说，他这一招还真见效了。
这媳妇也算争气，结婚第二年就生了个女儿，取名叫白晓婵。
可生了第一胎后，就说啥也生不出第二胎了，找粮捕府有名的看病先生一看，女的没毛病，原来是老大白龙翔有问题了。
由于他整天家抽大烟，精神萎靡不振，得了个“房事不举”的病症，因此永远生不了孩子了。
白起来见大儿子废了，没法子，就把心思都放在了二儿子白虎翔身上。
但让他意料不到的是，二儿子白虎翔有一天在衔春楼为争一个窑姐，和当地的大地痞胜奎打了起来，被胜奎砍死了。
后来也有人扯闲篇（闲聊）说，这胜奎是被从皇上的把子兄弟收买了，是专门为从皇上报仇的。
不过这些只是传言，时间太长久，已经没法核实了。
俩儿子都无法完成继承家业的任务，白起来就想到了老婆白佘氏，打算让她再生个儿子。
说来顺当，白佘氏很快怀孕了。
可当白起来第三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却彻底让他崩溃了。
这第三个孩子取叫白凤翔，出生当天白起来就看着别扭。
后来营子里的人都说这白凤翔和刁羊倌长得像，这让白起来听着心里十分不舒服。
他心想，为了钱财老婆可以舍出去，可这儿子要是也舍出去了，就不合遥性了（规矩）。
从那以后，白家大院多了五条大黄狗，个个像猍歹一样凶猛，一般人不敢进他家院。
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白起来见孩子老婆都睡着了，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化起了银子。把一些散碎银子化成银锭，然后藏了起来。
他化银子藏银子用了三年多时间，终于把所有银子都藏好了。
可藏完银子后的白起来，心里还是不踏实。
他整日精神恍惚，偶尔还会梦见从皇上。
“盎，那个，从大哥呀，你别过来呀，那耍钱（赌博）的事儿，可和我没瓜葛呀（相关）！别过来！别过……”见从皇上从门口进来，白起来边向后退，边说。
“盎，爸，是我，啥从大哥呀从大哥的，差辈了！”白起来这时揉揉眼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儿子白龙翔从粮捕府回来了。
“唵？你回来嘎哈？不在粮捕府老实待着，照看生意，回来嘎哈？”白起来看见大儿子，心里就不如作（舒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盎，爸，没钱了！你给点钱吧！”
“唵？啥？那烧锅，那店铺收入多少钱呀，还不够花，还向我要钱？没有！”白起来生气地说。
“盎，爸！嗯——那烧锅，那店铺，都不是咱家的了，已兑给人家了！出不了钱了！”白龙翔挠着身上的皮肤说，“痒死我了，快给我点钱吧！现在抽个烟泡的钱都没有了！”
“唵？啥时候兑人家了？”白起来一听就懵了。
“盎，兑出去快一年了。这几年你总在家里，也不管那生意。我感觉挺累的，就……”
“混账王八犊子！”白起来一听，顺手摸起个茶碗就砸过去，“你个败家子！败家子！——唉！我这是缺了哪门子德了，生了你这么个玍杂子玩意（二流子，不三不四的人）！你他妈给我滚！滚！”
说到这里，白起来眼前竟然出现了从皇上的影子，那影子飘来飘去，渐渐和白龙翔重合了。
“盎，你留那么多钱，有啥用呀！想带到棺材里去吗？”白龙翔见老爹不给钱，就说起了混账话。
“你，你，你……”白起来一听这话，一着急，说不上话来。
他看见白龙翔一会儿是白龙翔，一会儿是从皇上。
他想扑过去，从椅子上刚站起来，往前一扑，腿不听使唤，就一个前趴子趴倒在地上了。
白佘氏进来赶紧扶起他，把他连拖带拽弄到炕上躺下。
白起来眼睛始终盯着大儿子白龙翔，嘴唇不停地哆嗦。
“盎，龙翔呀，我知道，你从你爸这儿，要不出钱来的，你爸那脾气……”白佘氏见儿子和白起来吵成这样，想劝两句，一看白起来干咔吧嘴，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也急眼了，“你咋了呀？咋就不会说话了呢，你不说话……那些钱，钱放哪儿了呀？你说呀！你这，让往们娘几个，今后的日子咋过呀！”
“妈，爸咋就不能说话了呢？他不说话，那，上哪儿弄钱去呀？弄不到钱，我那孩子老婆可就赎不回来了！”
原来白龙翔又抽大烟，又耍钱，把所有的生意、地产都下了赌注后，输了个精光，最后把孩子老婆也下了赌注，被卖到衔春楼去了。
没办法，白龙翔只得来找老爹。
他知道白起来还有一大笔钱财，完全可以把所有的产业和老婆孩子赎回来。
后来有人发现，赛刁缠的大名叫马小婵，和白晓婵只差了一个字，怀疑马小婵就是白晓婵，不过没人能给出最终结论，所依据的证据，也仅仅是那个“白马上房”的故事。
白起来说不了话，但能听见旁边人说话。
一听唯一的亲孙女都给卖了，急火攻心，一下就瘫倒在炕上，再也起不来了。
白佘氏赶紧找来看病先生。
经看病先生一把脉，说是得了“中风不语”症，这是绝症，他这辈子也不能说话了。
他不会说话，那藏钱的地儿，也就成了千古悬案了。
自己不会说话，还起不了炕，窝里吃窝里拉的，白起来活得没个人样儿了。
别看白起来说不了话，可是他能听到别人说话。
他听着老婆孩子围着他转，就是想找到他藏钱的地儿，心里就一阵阵憋屈。
没过几个月，白起来连气带窝囊，驾鹤西去了。
白起来死后，白佘氏把他脖子上的那枚古钱摘下来，和自己脖子上的那枚古钱放在了一起。
她本来想重新振兴白家家业，可是白龙翔欠的外债太多了，窟窿太大了。
白龙翔为了逃避债主追债，自己偷偷跑到口里，没了音讯。
债主找不到白龙翔，就来白家大院找白佘氏。
一问才知道，这白家大院已经卖给了刁羊倌，白佘氏也带着白凤祥去了口里，说是去找白龙翔去了。
这刁羊倌就是刁鬼的爹。
他买下了白家大院后，请来长工重新翻盖房子。
“盎，这里有块石板，东家！”长工们在挖地基的时候突然挖到了石板，活干不下去了。
刁羊倌见到石板，就下到地基的地沟里，左看看，右瞧瞧，用撬棍撬开石板的一条缝，突然看见了那白晃晃的银锭。
他马上把石板合上，假装没事儿似的朝大伙说：“今儿个风大，活是干不了，给大家放假三天，工钱照付。”
当天，刁羊倌杀猪宰羊犒劳长工，用津生泰烧锅的小烧酒把长工们个个灌得东倒西歪。
长工们一个个离拉歪斜地（歪歪斜斜，走路不正）挪回家，睡觉去了，一躺就是三天。
刁羊倌当天晚上把石板撬开，发现了一石槽银锭。
他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才把所有的银子搬运到营子里自己的家。
就此，白家大院的房子也不重修了。
刁羊倌成了大西沟川的首富，在营子里修建了刁家大院。
发迹后的刁羊倌，也在粮捕府投了好多产业。
粮捕府街上的店铺，不管是饭店、旅馆，还是当铺，都有刁家的股份。
他借鉴了白起来培养子女的教训，不让俩儿子刁金和刁贵随便进入大烟馆、妓院和赌场。
对于大儿子刁金，他特意花重金卖通了官府，给刁金捐了个邮电支局局长的差事。
对于小儿子刁贵，不让他去粮捕府乱窜，而是让他子承父业，照顾家里的生意和土地。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想到，粮捕府那年闹起了胡子，竟然把县太爷赶跑了，把整个县城给占领了，挨家挨户抢劫。
当时刁羊倌正准备睡觉，还没脱利索衣服，就被踢门而进的胡子给绑了。
胡子的头头叫白三阎王，在刁羊倌家一顿乱砸乱抢后，把刁羊倌架到锅炝子上，要给他燎锅炝子，逼他供出钱财存放的地方。
“盎，就听说你家钱最多，说吧，钱放在哪？花钱免灾星呀！”白三阎王低着头，拿着枪，顶着刁羊倌的靥亮盖（额头）。
刁羊倌吓得魂不附体，突然看见白三阎王脖子上挂着个古钱，就突然哈哈一笑说：“盎，小子呀，我是你亲爹呀！”
“唵？！嘎哈？老东西，还敢骂我！我还是你亲爷爷呢！”白三阎王脾气暴躁，手指头哆嗦了一下，枪响了，直接揭了刁羊倌的天灵盖（脑瓜壳）。
打死了刁羊倌，白三阎王有点后悔，心想这一下找不到刁家藏钱的地儿了。
就命人把他的衣服扒了，找藏钱的线索。
线索没找到，却发现刁羊倌脖子上也挂了一枚古钱，和自己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这下白三阎王顿时嚎啕大哭，身边的胡子还不知道咋回事。
原来白三阎王的母亲就是白佘氏。
白佘氏临死前把自己脖子上的古钱摘下了，挂到他的脖子上，跟他说：“盎，小子呀，你叫白凤翔。你呀，要是见到脖子上挂着，和你一模一样的古钱的人，那，他就是你的亲爹！”
原来白起来和白佘氏结婚的时候，家里祖传的一对古钱就分别挂在了俩人的脖子上。
白起来死后，白佘氏把白起来那枚古钱摘下来戴在自己脖子上。
离开红眼赤沟的时候，她把其中一枚古钱给了刁羊倌。
当时约定，要是有缘两枚古钱再能碰面，那一定就是父子相见的日子。
白三阎王见自己亲手杀了亲爹，一气之下对粮捕府进行了屠城，把所有做生意的人全部打死，财物洗劫一空。
之后，白三阎王用这些财物贿赂了国民党的要员，让国民党把自己的胡子队招安了。
听了侯张氏讲的白家、刁家的兴衰史儿，包逸仙也是感慨万千。
她接过侯张氏手里的孩子说：“盎，世人都说金钱好，哪知灾星跟着跑。这钱财呀，真的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呀。”
“你说那文绉绉的话，我不懂。”侯张氏活动一下胳膊说，“盎，都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现在看富是富了，但富了之后呢，也就该遭颠掀了（受罪，遭遇困难、挫折）。你看呀，白家、刁家是这样。自从咱两家得了多伦那笔‘外财’，你说说，是不是也感觉罗乱事儿（麻烦，祸害）太多了呀？你说这钱多少是多呀，明理要不是为了挣俩钱儿，也不至于……”
“盎，嗨！过日子嘛，还得往长远想。你看咱这文斌，不是挺好嘛！”见侯张氏又提到侯明理的事儿，包逸仙怕她伤心，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