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一辆马车奔驰在粮捕府到大西沟川的官道上。
“盎,乐团长,还是你有面子呀!那个吉,吉啥来着……” 长脖子李给三结巴拍着马屁。
“咻——咻——吉,吉,吉——川筱冢!”
“对!吉,吉——川,筱冢队长,他一见到你,立马儿把你的手铐脚镣子给打开了,还赐了座位!这是多大的荣耀呀!驾!你妈的快跑!”
“咻——咻——那,那,那——是啊!吉,吉,吉,吉——川筱冢,那,那,那——是,老,老,老——熟人了!”三结巴地说。
“哎,你说呀团长,按原来日本人的脾气吧,要是知道矮脚唬是刺杀,古——黑——田中副县长的主谋,那,得立马儿派人把顺溜猴一家给抓了,弄到粮捕府笆篱子里去,一顿收拾!这次是咋了,咋就变了呢,只让你派人监视侯家大院,那宪兵队咋不行动呀?”
“咻——咻——这,这,这——你就,就,就——不懂,了吧!”三结巴分析道,“赤,赤,赤——勒川,那,那,那——几个川道,正,正,正,正——闹八路军,游,游,游——击队,搞,搞,搞——什么,盎,根,根,根——据地,日,日,日,日——本人——的宪兵,都,都,都——奔那些,川,川,川——道去了,人,人,人——手不够,呗!只,只,只——有咱这,这,这,这——大西沟川,太,太,太——平,这,这,这——事儿就,就,就——全权委托,给,给,给——我了!”
“盎,我说呢。还是乐团长你又能力呀,得到了日本人的信任。”长脖子李甩了一下鞭子,“驾——也对,常言说的好呀,兔子转山坡,转来转去归老窝儿!我就不信,矮脚唬不回家!”
“咻——咻——这,这,这——事儿,就,就,就——交——给你了!日,日,日——夜监视,侯,侯,侯——家大院!”
“好勒!你就擎好吧!”长脖子李又甩了一下鞭子,“驾——”
从家大院正房。
包逸仙在翻看这一年的账本,一只手偶尔拨弄一下算盘。
从素花和从素妙在窗前画出些格子,俩人玩着布口袋,偶尔发出欢快的笑声。
“唉!这一年呀,总算有点余富了。”包逸仙看着今年的进项,心里踏实了一些。
听着俩孩子在窗前的笑声,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接着,她又想起了从四皇上,叹了口气:“唉!他啥时候,能回来呀!”
她眼睛落在了从四皇上的被货上。
那被货盖着个布单子,已好多年没打开了。
突然有人敲大门,从素花和从素妙急忙跑回到屋里。
“盎,乐团长呀,你这风风火火的又要嘎哈呀?”炮楼子上的勒勒李说话了。
“盎,少他妈的废话,赶紧开门,往们要见包东家!”
“唵?长脖子李呀,你脖子长,嘴巴也长呀,这话挺冲呀!”勒勒李有点不高兴,“盎,往们东家,回娘家了,不在家!”
“咻——咻——竟,竟,竟——他妈的,胡,胡,胡,胡——吣!独,独,独,独——脚仙,啥,啥,啥——时候,有,有,有——娘家了!”
“盎,就是呀,你这是阎王爷的奏折——鬼话连篇呀!别绕圈子了。”长脖子李说,“告诉包东家,我和乐团长从粮捕府回来,带着从先生的口信儿回来了!”
“唵?有口信儿?”包逸仙在屋里听到这话,手中的算盘放在桌子上,赶紧一瘸一拐地跑出来。
包逸仙一瘸一拐地来到大门口,在门前停了停,想了想,把大门打开。
“盎,包东家!?”长脖子李见到包逸仙就喊。
“咻——咻——从,从,从,从——四皇上,给,给,给——我,开,开,开——了药方了!”三结巴急急火火地说。
包逸仙一听,明白了,这三结巴还是不死心,想着生儿子留后的事儿呀。
包逸仙把三结巴和长脖子李让进从四皇上的小药房里,破天荒地客气,竟给他们让了坐。
然后,她眼睛盯着长脖子李。
“盎,包东家,是这么回事儿,往们团长呀,在粮捕府求见了从先生。从先生呢,给往们团长把了脉,开了药方子。”长脖子李起身点着头说。
“盎,方子呢?拿来!”包逸仙伸手要药方。
“咻——咻——没,没,没——有!”三结巴说。
“没有?耍我啊!”包逸仙“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不,不——是没有!”长脖子李赶紧解释,“包东家,你坐,你坐。听我慢慢说。那笆篱子吧,没有纸笔,写不了字,也开不了方子,就,就传过来两句话。从先生说了,说给你听,你就知道拿啥药了!”
“盎,咋说的呀?”包逸仙坐下后,眼睛盯着长脖子李问。
“盎,就两句。非驴非马多媚骨,苍天不留无种人。”
包逸仙一听,心里这个笑呀,从先生这个时候还会变着法子骂人。
“非驴非马多媚骨。”包逸仙自言自语,思索着重复前一句,“非驴非马,炙甘草。多,牛膝。媚,枸杞。骨,龙骨。”
包逸仙站起来到药厨子里找了一遍:“炙甘草、枸杞还有点,牛膝、龙骨没了!”
“苍天不留无种人。”包逸仙又唠叨着下一句,“苍天,巴戟天。不留无,何首乌。种,杜仲。人,人参。这人参也没了。”
“咻——咻——这,这,这——药不全,咋,咋,咋——整?”三结巴有点着急。
“盎,你也别着急,这些药要分三次吃,第一次吃的是炙甘草、枸杞、杜仲,再加上其他小药。一天吃两遍。先看看,见不见效。剩下的药,到时候再说吧!”
“好,好!团长,那咱就先吃着!说不定吃一两次就管用了呢。”
龚家大院正房。
“唵?有喘气的没?”赛刁缠在屋里喊。
“盎,马老板,有啥吩咐呀?”一个自卫团团员跑过来问。
“去茅楼看看那死鬼,咋去了半个时辰了,还不回来,把门整得四敞大开的!想冻死谁呀!”
“盎,我这就去!”
“回来!”赛刁缠叫住那个团员,“顺便把门带上。”
“盎!”
不一会儿,那个团员跑回来了:“盎,马老板呀,往们团长粑粑拉不出来了,说让你给我找根筷子,去给他往出抠粑粑。”
“啥?!连粑粑都拉不出来了呀,看那熊样!还找筷子往外抠?”赛刁缠往外撒嘛了一下,“到柴禾垛,撅两根拔棍儿,去抠粑粑吧!筷子多贵呀,一个臭粑粑,值当用筷子吗?”
“盎!”
过了一会儿,三结巴哼哼唧唧回到屋里,趴到炕上不起来了。
“你这药吃的。先前吃的,拉稀!现今个儿吃的呢,大肠干燥,拉不出粑粑!你这壮阳咋壮的啊!看来是越壮越熊了!”
“咻——咻——你,你,你,你——不是说,从,从,从,从——四皇上,能,能,能——扎咕,扎咕,这,这,这——病嘛!”
“是呀,这赤勒川也就他会看这病,要是他都扎咕不了呀,那你,下一个儿子,就没指望了!”赛刁缠阴阳怪气地说。
从她心眼儿里,看不起三结巴,更不想给三结巴生儿子。
“咻——咻——妈,妈,妈,妈——拉个巴子的(他妈的)!他,他,他,他——没给我,下,下,下,下——真药!”
三结巴“噌”一下坐了起来,然后气冲冲地出了门。
从家大院鸡窝。
包逸仙喂完鸡鸭,来到仓房看乌拉沁。
见乌拉沁又抓了只老鼠,就喊住它:“乌拉沁,放下,别吃了!”
乌拉沁还真听话,把老鼠扔在地上飞到她肩膀上。
包逸仙把老鼠挂在房梁上。
她又一瘸一拐地来到狗窝,把贝吉叫出来,给它放了些食儿。
这时大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盎,乐团长呀!慢点敲呀,那门可硬实了,小心戳了你的脚呀!你有啥……”勒勒李在炮楼子上喊,话还没说完,就见三结巴掏出了枪。
“啪——啪!”勒勒李赶紧躲到墙垛子里,子弹落处,砖头、石块渣子满天飞。
包逸仙一听这枪声,知道这三结巴来者不善,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瘸一拐向大门口走去。
勒勒李赶紧跑下炮楼招呼几个看家护院的,抄起扎枪木棍,然后看着包逸仙,等包逸仙发话。
包逸仙悄声告诉大家不要硬拼,不要动手,躲到大墙后面。
“咻——咻——开,开,开——门,开门!再,再,再,再——不开门,我,我,我——就,就,就,开——枪了!”
包逸仙给勒勒李使个眼色,意思让他去开门。
大门打开,三结巴带着十几个人冲进大院,把勒勒李和看家护院的围起来,逼到一个空房子里,把门锁上。
“盎,乐团长呀,动这么大肝火嘎哈呀?”包逸仙平静地质问三结巴。
“咻——咻——独,独,独,独——脚仙,你,你,你,你——别装蒜!你,你,你——没给我,下,下,下——真药!”
“没下真药?笑话!从先生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下过假药!”包逸仙轻蔑地看着三结巴,“你这几天是不是大肠干燥了?你是不是粑粑都拉不出来吧?”
“咻——咻——盎!就,就,就——是呀!”
“盎,这就对了。这壮阳的药吧,火气猛!我让你一天吃两遍,你是不是吃了三遍呀?”
“咻——咻——是,是,是——三遍!可,可,可——也没见效呀?下面还是……”
“没见效?那就没的治了!扎咕不了了!”包逸仙干脆给三结巴亮牌了!
“咻——咻——啥?扎,扎,扎——咕不了了?”三结巴的火“噌”一下上头了,“从,从,从,从——四皇上,都,都,都——没说,扎,扎,扎——咕不了,你,你,你,你——个老娘们,敢,敢,敢——说扎咕不了?”
“盎,从先生那两句是咋说的,你还记得吧。非驴非马多媚骨,苍天不留无种人。啥是‘非驴非马’呀?骡子!知道不?”
包逸仙想起三结巴害得从四皇上在日本人的笆篱子里呆了那么多年,心中的憎恨就涌上心头。
这“骡子”俩字说出口,心里就感觉特别痛快!